《荼靡》夜家玄子

2、十八盛华

　　夜月刚起的时候，安柯堪堪停笔。她回眼看了一下手机显示，已然是九点了。但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还差一张人物。
　　巧的是，她抽中的是《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手中的笔敲了又敲，安柯坐了良久还是没有落下。
　　初见。
　　她想了想，似乎，未曾有过什么一朝春雷似的一眼沦陷。至于其他……直到追溯于身旁诸人，或许除了沈亦棠，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吧。
　　毕竟上一秒，她还是小叔叔嘴里乖巧伶俐的邻家姐姐；下一秒，便被沈叔叔从外头揪进来。依稀，她嘴里好像还嚷着什么明天一定把那个姓周的打到求饶。嚣张的不像话。
　　的确，除了她，好像也没谁这么特别了。
　　虞安柯挑着眉打完稿，然后满心得意地拍了发给沈亦棠。
　　画上，寥寥几笔勾出女童被长辈揪着的样子。安柯打量了一会儿，越发满意。
　　那边秒回：“求不提！”
　　“啧，”虞安柯一改平日里的清冷，一脸得志的样子，“我觉得立意不错。”
　　“感情您今儿个心情不错”沈亦棠恨恨地敲完这几个字，磨了磨牙。
　　用她的话来说，虞小柯就是个磨人的小祸害。日常里，见了谁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有几分高冷的样子；私底下，这絮絮叨叨的功夫，比谁都深。
　　“所以，听说你的报表被卡了？”虞安柯回敬完，倒是满心欢喜地刮了刮杯边的浮沫，向窗外看去。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脑中乍现这样一句词。她挑了挑眉，隐约觉得这样的情怀似乎有些不合，于是低了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不过，不知是不是被安柯气坏了，沈亦棠的聊天消息提醒一直没再显示过。
　　也算清净。

　　再度拿起手机时，已经过了子时了。
　　凌晨两点，夜色是愈深的。
　　安柯支着脑袋略休息了一会儿，睡意全无。
　　累极了，却是了了无眠。
　　总感觉什么东西正在不受她控制地逝去，似乎……的确是年华。想她虞安柯长到十八岁，青梅竹马，情窦初开，都不曾经历过。
　　她低头想了好久，方才难过地笑了。
　　这世间啊，好像真的寂寥。
　　你看，就连什么初见，都没什么可回忆的。
　　安柯起身，缓缓开了书柜旁的小橱。面对一橱柜的瓶瓶罐罐，她似乎有些踌躇地俯下身子。指尖轻点，最后落在了角落上的一个小瓷坛子上。
　　她拿起瓷坛，细细看了会儿上头的素笺子。
　　秋水。
　　每年的三月，她都会自己酿酒。然后封在小坛子里头，埋在冬青树下，等到七月再拿出来。
　　今年，倒是没有取过酒。
　　她歪着头看着，嘴角勾了勾。又似是累极了，马上恢复了之前的无悲无喜。
　　随后，她又顺手拿了自己摆着的白瓷小杯盏。拿滚水烫了烫，擅自摆着。
　　自斟自酌，倒也安然。
　　三杯酒下，一直澄澈的眼眸方才有几分朦胧。
　　斜倚云端千壶掩寂寞，纵使他人空笑我。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了斟酒的动作。这时，已是五分醉意。她突然放下杯盏，铺纸，执笔。
　　她想画一场初见。
　　就像人言常说的惊鸿一瞥，始料未及。
　　脑中走马灯似的轮转着，一如幻象一般，难以琢磨。
　　可是终于，画面停止了。
　　墨绿外袍的袖口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往上，是翩然青白仙鹤。乌黑的头发两边各成两对三股辫，最后总着向上束起，戴着顶镂花小金冠，倒是衬得他眉目如画。
　　鹿荼白。
　　安柯喃喃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怔怔地，舍不得落笔。
　　世间万般皆苦，只有你眉眼如初，浅笑安然。

　　鹿荼白。
　　你可是这世间唯一的曙光，最后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