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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浮生百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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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小祸害你干了件好事?”沈亦棠八卦地发了这条消息过去,伸手给兔子喂了片胡萝卜。自从十天前虞小祸害放言要炖兔肉,她就天天窝在家里看兔子。
挺肥,应该味道不错。
沈亦棠看着小花消灭掉刚刚塞进去的胡萝卜,又发了条消息:“我觉得得给你做个私设。”
“造物主给了你沉稳、大气和清冷,正准备给你放点勤俭的时候,手一抖加成的小气鬼。”
“正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造物主再加点有钱。”
“手又一抖,加成了超有钱。”
“所以造物主很生气,没给你加男人。”
“就给你加了很多奇奇怪怪相冲突的东西,会撒娇会无措,会絮叨。”
“啊,终于成就了第一祸害虞小柯。”
安柯静静地看完,波澜不惊,反倒是开心地伸笔蘸了蘸墨,铺纸,信书一列:司寇仪诽议阁主,罚年终奖金。清冷的眉眼微挑,安柯十分满意地拍照发过去。沈亦棠满心好奇地点开——
秀丽风骨,新墨且浓。
好字。
但是!年终奖!!没了!!!
琅绣阁一向待下不错,连刚加入训导的新人,工资都是比寻常茶楼正式员工的还多。何况琅绣阁的年终奖,基本上相当于最后一个月领双倍工资。遑论拟定时,安柯还要求加一条,过年留下来的人员领红包。沈亦棠作为户部主事,及财务部的最高级,这条例她比谁都明白。
沈亦棠转向笼里的小花,盘算着它的净重量。
要是她送小祸害一顿火锅,这年终奖应该回得来吧?
小肥兔啃草的动作一顿,猛地停止了啃食。
“小花,来,多吃点——啊!你这死兔子!差点咬到我了!!”
虞安柯点了点面前的纸,盘算着年底得出多少赞助。单子早就被思之拟好了,剩下的秦之也会完成。只是冬天了……也该过年了。
安柯想了想。
听到前段时间某处的佛院得修缮了。
五台山要还愿了。
几处道院也各有供奉。
安柯素手执笔,一一列下,在按例注明用处和款目。顿了顿,她再蘸笔、去淡。
“与各处山区寄冬衣。”
孩子们,也该过个暖和的年。
写罢,再等墨干。安柯抬首,只见江南枝桠纷杂交错,偶有雾气袭窗。她勾唇,眼中满是期待。
冬天了。
安柯选好案上的宣纸,交给文柒,叫她送去给户部。
琅绣阁除了该有的部门,安柯还按分工,给几个重要部门取了六部名字命名。
财务部,即户部,主事司寇仪。
人事部,为吏部,主理赤鸾。
保全部,兵部,是展歌管理。
为了保证旧时模样,是要她哥哥虞安柃定了条例和礼节,代了礼部的。还有各分辖,共五司,由安柯拟定,为乐、舞、茶、文、古。
因为太过纷杂,便指几位金令掌事。虞安柃只是定礼数、阁规的,所以除了赤鸾接手宣传,其他都是玄子,也就是安柯裁定。
工部建设,太过重要,因此由二阁主青鸾主管。
但只一样,安柯不喜,因此废去。
那便是刑部。
安柯紧了紧披上的大衣,从西廊向大堂去。到了大堂所在的头阁,便听得二楼雅座颇有嬉乐声,安柯挑了挑眉,叫过一旁的铜令羌芜。
羌芜回过礼,笑着说:“是赤鸾主与几位客人。”安柯颔首,见刚才一地碎瓷被打理干净,方有几分笑模样。
过了午间了,南柯子的堂戏是傍晚的。
安柯想到这厢,便再问她:“那几个被惊扰的客人呢?”
“是阁主安排的银令子期在招侍,这会儿大抵在花园取景。”
安柯回忆了一下。是了,方才依稀看到几个穿Lolita的女孩子在花园间拍照,那里景致颇好,也倒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金令十九呢?”
还不等羌芜回答,那边已经转过来一个人,俏丽得像只鸾鸟:“玄姐姐,今天我能定南柯子的东阁吗?”
安柯闻言抬眼,见思之已经换了身桃红的锦衣,俏生生地笑着,鬓边的流苏因为她刚才的动作摇个不停。
安柯挑眉:“和谁在雅阁?这么开心。”
思之伸手挽着安柯的手轻晃几下:“今天那几个穿汉服的人,姐姐可有印象?因为之前的几个展子,我都混熟啦。”
“有一个你肯定见过,鹤川。”
见安柯还是那样淡淡,她想了想,“就是上次入场时,站在鹿荼白身后的。”
有点印象。
安柯勾了勾唇,“东阁,让银令的例。”
“银令……好贵的。”思之沉默了一下。
“我请了。”安柯转了几下镯子,似乎是漫不经心。看着眼睛一亮的周思之,安柯默了默,转身向三楼去。
周思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风骨极佳。
果然,鹿荼白是万能的。毕竟似她玄姐姐的性子,银令去两成才正常。既然是阁主大人请客……
那干他丫的!
周思之笑了,几分得志。
“阁主,七色海棠还差两种茶。”
安柯推开浮生轩的沉香镂空木门,便听到里头传来这样一句话。她抬眼望去,一个披散着三千墨发的男子正素手煎茶。轻袍缓带,一袭白衣。
十九正在备器一步,安柯没说话,转身合了长门,于架上取了一套越窑青瓷与他。十九顿了顿,回以询问的目光。
“越窑青瓷,是最佳的茶具。今日,你是唐氏煎茶,这套青瓷是最近收了的,但用无妨。这青瓷,最衬茶色。”
他颔首不语,继续手下的动作。
木炭喑哑。安柯看了看他手边的鬼脸青,认出了这是他旧年请的霜雪,埋了终久了。在这几般迷离的袅袅檀香后,安柯只觉这一切似曾相识。
小时候,那个白衣过客也为她煎过茶。不过那是在梦里,他走后两年,她才遇到的十九。十九擅茶,念故,清润又似古。这一切,都和她相差无几。
所以,他们都把对方视为知己。
“听说,玄子你有喜欢的人了。”炙茶的时候,十九抬眼看了看她,有些调侃。见她迟疑着颔首,他又笑了:“是怎样的一个人物,能让几近归隐的你动了凡心呢?”
安柯想了好久,不语。
她该如何形容他呢?
皮相风骨,一切都是最好的。可是荼白的欢脱,似乎也说不得。她不认识他,只是像个普通粉丝那样喜欢着他。甚至,他们只见过一面,还是在漫展上。
似乎,这样便是全部。
安柯想了又想,蹙眉:“我不知道。”迟疑着,几分遗憾。
真的很遗憾。她不认识他,所以也说不清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垂下眼眸,只好淡淡的说道:“素未相识。”她只能用这般浅薄的四字去回答,去概括,苍白又无奈。
十九低头碾茶。
明明是很细致的动作,他偏是肆意信手,却一丝不苟。未多时,一份屑如细末的茶便碾好,精致的挑不出任何缺点。十九取火煮水,良久,抬头看她,可面前水汽太过氤氲,倒惹得她眉眼漆黑湿润。
他沉吟了一下,手也顿了顿。
“玄,若你当真喜欢他……不妨大胆一些。”
“想这煎茶,得需经过备器、选水、取火、侯汤、炙茶、碾茶、罗茶、煎茶,方得最终的酌茶。”
“时候是太漫长,可最后,不枉相识一场。”
“你得见他。”
十九抬头看她,笑得清润:“十八岁,也该看一看这世间了。浮生百态,我看过那个叫荼白的人都照片,风骨极佳。”
“或许,他就是那值得的人间呢。”
安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听罢莞尔。
“好。”她诺。
十九等待着,终于是煎茶。闻言勾唇,安心地继续。
安柯起身,在屋内木架便游走,纤指轻点,向那架中无数茶具、茶饼和茶罐。这浮生轩,是她自己的茶轩,平日除了洒扫的人,并只有她和十九。后者,和她选茶、定茶,就像方才十九口中的“七色海棠”,将成为这琅绣阁的金令魁首。
铜令和银令的茶,只在储物阁或者是这头阁里放着。独有令牌全面镀金,才有资格喝到浮生轩的茶。持金令者,寥寥无几,所以便有那么多执银二令的人跃跃而试,妄图成为那金令的拥有者。毕竟传闻中,那位名满天下可称茶博士的白时茗品过七色海棠中四味,便赞不绝口。
白先生说,这七色海棠,是这世间七苦化身。他尝过生、老、病和憎怨会,便已觉得不枉人间不久前,听闻又集一味“死”,便再递帖子,等那琅绣阁阁主与司茶的金令十九立约共赏。
白时茗,是那几枚金令其中一枚的主人。或许也只有这般人家,才得以那一枚金令。
至于为什么没有“求不得”和“爱别离”,世人所论纷芸。却只有十九一人知道,他这定茶之人,并没什么求不得,枉论爱别离。而另一位,似乎天生便是与这两个词无缘的。虞家长女,谢七爷心尖尖上的女孩,永远没有什么求不得。
毕竟据说,这琅绣阁的前身,原是她随口的一句词。
谢七爷……也就是谢长安许她,便造了这座阁。
苏十九递茶与她,看她细酌。明眸皓齿,清艳无双。
梅定妒,菊应羞。
谁又能枉她伤心呢?
苏十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位多年的挚友,慢慢地笑了起来。
“十九,我会去见他,接近他,去学认识他。”
一盏饮尽,安柯抬眼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
“我喜欢他。”
十九看着她漆黑湿润的眼,无声地笑了。安柯眉眼素来清冷寡淡,能让她不顾一切的去接近人世、沾染红尘的那个人,一定是像星辰那般难以忘怀。
鹿荼白,希望……你真的可以与她有一段缘。
他的这位至交挚友,真的孤寂了太久太久了。
“如若他不喜欢你呢?”
“那要如何……能遇见他,认识他,便是妄念,那也不枉这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