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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晚来天欲雪 ...

  •   落雪了呀。
      安柯一过寅时便起身,依稀听到外头絮絮的声音。素色飞扬,细小又落寞,杭城的雪,总是这般小小的。安柯向院中望去,却见青石已积薄薄一层银,便笑了起来。
      初雪呀。
      安柯信手挑了一件白色长袄,搭了一条极厚的藏青织金马面,微挽长发,斜倚银簪。谢长安看着从木楼梯上转下来的安柯,略一顿,笑了起来。
      阿柯自小便是极喜欢雪的,奈何身子薄,又遵着虞家的礼,从不许在外头玩闹。直过了这五年,每逢下雪,她才可以出去,与这长雪嬉闹。
      “今朝下了雪,便别出门了,我已经叫沈亦棠回去接手了。”见她急急拿了蜂蜜水的样子,他忍俊不禁,看她安静又迫不及待地吃着早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许喝酒。”安柯急了,拿了纸巾掩着嘴,吃完了口中的小笼汤包,才细细地回他:“我不喝酒的。”
      “秋水也不行。”
      阿柯除了祭祀和逢年过节,或者必须的时候,的确不喝酒。但她总会酿几瓮酒,虽是小坛子,但落雪的光景她会去取酒,用红泥小炉暖了再细细地听雪。
      安柯好容易挨到了吃好早餐,拿茶漱了口,再憋着气看着谢长安。
      “绍兴黄酒?”
      “回味太足。”
      “桂花米酒?”
      “你会贪杯,而且会去找蟹黄子。”
      “葵心白夜?”
      “太浓烈,不许的。”
      安柯气得不行,想了又想,这才拿出最后一坛酒:“荼靡花酒。”
      “改了名字,太旖旎了。”谢长安揉了揉眉心,“新酒?”
      “好的,就叫荼白吧。”安柯乖巧点头。
      谢长安默了默,“叫荼靡吧。”
      “不,就叫荼白。”
      看着安柯少有少的使小性子的样子,长安无奈地笑了:“好,那就叫荼白。”
      “那我今天开封了。”
      “一会儿给你要几个小菜和一盘糕,不许喝冷的。”
      “鹅信子和芡实糕。”
      “好。”谢长安摇头,始终绕不过她。看着少女眉眼弯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想到前几天听到的风言风语,眉间一皱,只好把话岔开:“西安的分阁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秦之过两天回来。西安豪爽大气,那……”
      “酒为客,茶为主。”安柯正色回答。
      “一切照琅绣阁的例子,但是分阁也该有个主事的。不过,它还没有个名字呢。”
      “匆匆两个月就有分阁了,小叔叔也当真心急,这名字我倒取不好了。”安柯想了许久,只有这般回答,“何况这三秦大地,是小叔叔的名讳,我不敢取。”
      正因为是重了我的名字,才想让你取的。
      谢长安沉默点头,眼中寂静似海。他站起身子,告诉她:“那便等几日吧。”看她乖巧应声而立,才披衣出门。
      “小叔叔。”还没走出远门,别听她叫他。
      他回头看她,却见那一袭旧衣的女子扶门俏生生地向他笑,三分雪色下,一笑倾城。
      他突然有些恍惚。
      “小叔叔,早些还家。”
      他听到她那清丽的声音,勾了勾唇。
      “好。”他应她,站了许久,久到安柯听话地回身,合了长门,谢长安才极为心安地再向院门口走去。
      细雪落下,谢长安抬头望了望了那似乎无尽的天穹,垂了眼眸。腕上,那十八子冰种依旧盘绕,与他渐为一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他低念了一句,坐入车中,浅笑。

      小火细煨,半炭微薄。
      红泥小炉上,正焐着半盏子花酒。
      面前几尺绢布上,正是一个男子的小像。长眉微睇,眼中眉间,将是万里河山那般,锦绣无双。安柯平执细毫,在砚中淡染。
      鹿荼白。
      安柯笑得安然,斜倚的银簪似脱未脱,平添几分慵懒。不是一笔挥就,是细细勾勒,用心至极。安柯端了又端,方是舍不得落笔。她挥毫列书,是半句词。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于安柯而言,那画中人是天上星辰,遥不可及。所以她只有这样一书一画地将他收回心间,小心翼翼。
      她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所以不知道这样的旖旎花事是如何的琢磨不透。
      荼白是太优秀了,所以她总怕自己配不上他。安柯想了又想,只有这般告诉自己:安柯,你得耐心,像煎茶那般细致地去欢喜他、接触他,然后像十九说的那样,不枉相识一场。
      安柯定了定心神,置笔,净了手,才取过一盅薄酒细看。
      荼靡之色,莫过如此悠长难忘。

      冰月,成都。
      鹿荼白小心地将之前漫展粉丝送的礼物一一收好,脚边,王小憨正绕着他低蹭。他低头笑着看了看她,继续手下的动作。
      直到一个仙鹤相长的纸袋,他顿了顿。
      好像,这是那个像朱雀那般的女孩子送的。因为在理别的礼物,所以这个他一直没打开看过。荼白顿了顿,心想这样明丽的女孩子,会送什么样的礼物呢?
      先前,手作的糕点、簪子,他总是收到过的。他也收到过许多有趣新鲜的玩意儿,但是……上回那个西蓝花,才是难忘。
      他想起那束花,突然有些期待。
      但如果也是西蓝花那样新鲜的食材……这么久了,应该,会坏的吧?
      鹿荼白提起那个纸袋掂了掂。
      嗯,很轻。
      好像,也没什么液体渗漏。
      荼白低头闻了闻。
      韵味悠长,是非常古朴的中式香。
      很期待。
      王小憨看着自己大壮哥哥憨得不行的举动,奶哼一声,无比嫌弃地向外头跑去。
      鹿荼白拎着纸袋倚在窗边,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依旧。是很随意的一望,偏偏让他做得无比风雅。
      袋中,是一个木刻长盒,雕得三分荼靡花纹,精致得不行。鹿荼白将它从袋子中拿出来,只觉木质沉稳。至于是什么木,他也认不出,毕竟沉稳模样,这木头太多。他开盒,起了盖子,终见其间放着一个玄青小荷包。
      入手是锦缎那般细腻,镶金边的锦袋,是万番金线祥云,中衬翩然青鹤欲飞似惊,到底是精细异常。行线缜密又精致,却是手绣无疑。
      这是她绣的?
      荼白怔愣了一下,眼前蓦地浮现那般旖旎锦绣。他记得,那个女孩子,她好像……是叫玄子吧?穿着一身朱雀似的红衣,模样明丽又贵气。
      她就是那样看着他,安静又小心,仿若面对着这世间最难得的珍宝。
      “玄子。”荼白低念了一遍,轻轻地,好些怔愣又迟缓。他开了荷包,果不其然,里头放着一张纸。
      是托墨又细致的宣纸。
      他对于这些不是很了解,只是这一样的纸,往常好像没见过。
      鹿荼白将荷包放回盒中,打开了那折得细致的宣纸。
      风骨清丽,风流锦绣,不失大气。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贵气得落寞。
      良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将它折好,再度放回荷包中。想了想,还是合了那空落落的木盒,将荷包拿在手中。等理好了礼物,这才轻轻地拿着那玄青的荷包回了房间。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关灯前,荼白望着床头的荷包低念了一句,微微地笑了,神色安静又低稔。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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