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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一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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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亮如白昼,他甚至听到那些人说,“手脚麻利些,别让叛贼逃了!”
恐惧犹如呼啸而来的巨浪,瞬间就见他吞噬。
原本他可以拔腿就跑,或许能从这些朝廷的爪牙下逃脱。
可是,他回头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无头尸身边,一把将无头尸扛在肩头,尽管因为尸体的重量让他的脚步更加踉跄,可他没有迟疑。
扛着尸体的他从破庙后门逃了出去。
在崎岖的山道上拼命地跑,甚至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再也逃不掉,更怕一回头看到危险来袭,他会放弃肩膀上这具尸体。
树枝、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刺破了他的皮肤。
慌乱中,脚被藤蔓绊住了,一个踉跄,肩膀上的尸体飞了出去。
摔倒在地,疼痛迅速的弥漫开,他顾不上。
连滚带爬的追了过去,哪里料到脚下的泥土松动,他陪着无头尸一起滑了下去。
尖叫声卡在了嗓门口,在下滑的过程中他只能双手护头,尽力让自己蜷缩成一团。
只要能保住命,那么,受些苦难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滑落了多久,只觉一阵剧痛袭来,顿时阻止了下落趋势。
停下来后,他忙去找无头尸。
看到无头尸被一棵树拦住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顾不上伤,手脚并用朝着无头尸爬过去,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
大抵是心头的大石头放了下来,才有心情去查看身上的伤。
左腿不知何时已经血肉模糊,疼痛钻心彻骨。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他委屈的想哭,可看了看无头尸,满腹的委屈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至少他还活着,而有的人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又什么资格觉得委屈?
“也不是那么没用。”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连忙朝着身后看去,看到那人,鼻尖一酸,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他语带委屈,“我们差点儿逃不出来……”
白衣飘飘的她脚尖一点,就从上头飞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仿若看到了神仙。
他不知道她往自己的伤口上撒了什么,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只是伤口虽愈合,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即便如此,也是满心感激。
他问,“你是神仙吗?”
她未置可否,只道,“找一处顺眼之地,刨个坑。”
对于她的命令,他不敢反抗。
将无头扛在肩上,颇为艰难的爬了上去。
山野间又恢复了寂静,仿佛那些官兵不曾来过一样。
羊肠小道上躺着三具遗体,还有一个面目全非的头颅,那是悬挂在城墙上的。
他曾听闻神仙能起死人而肉白骨,忙跪在她跟前不停磕头,“您是神仙,定然能救他们,求您大发慈悲。”
“天命不可违。”她顿了顿又道,“命数已天定,无法改变,顺应天意,才是正道。”
“殷朝气数已尽?”他颤抖着问,“无一丝转圜的可能?”
她没有回答,只道,“给他们选一处好地儿,葬了吧。”
他双手撑地,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不停落到地上,迅速的被土地吸了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若无其事?这是一条条人命啊!”他红着眼朝着她嘶吼道,“为了皇权、帝位,就能让人命如草芥?人与人之间只剩下杀戮,他们举起屠刀,杀一个人犹如宰杀鸡鸭一样随意,这是顺应天意,这是正道?”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一句话将他击溃。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若今日胜的是沈家,那么当今帝位上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悲伤的时间,更没有自暴自弃的机会。
寻了一处朝阳之处,就开始刨坑。
刨坑是个体力活,可往日养尊处优的他丝毫不敢怠慢。
三个坑刨到日落西山,双手血肉模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爬上来似的。
前朝皇帝、皇后与太子的尸骨就葬在这个不知名的山上,没有立碑,只有三座无名坟冢。
晚间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她犹如谪仙一般立于坟冢前,声音依旧不带丝毫感情,“毕竟曾是这个江山的君主,百姓的父母,能受得起你的拜祭。”
听了她的话,鼻尖一酸,忙跪在坟冢跟前,磕了几个头。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一言不发带着那具缝上头颅的遗体上了路。
这一路上她再也没有说过话,仿佛是个哑巴。
不知前路凶险,更不知要去往何方。
对于她的身份一无所知,她要做什么,更是无从猜测。
除了跟着她,早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这样,仿若神仙的她带着一具尸体和一名少年回了玉虚。
玉虚虎踞在群山之巅,登上玉虚,只觉烟雾缭绕,顿觉置身于仙界之中。
凡间上至帝王君主,下至黎民百姓,提起玉虚,无不如雷贯耳。
自古,玉虚便是求仙问道之所,是天下修仙者趋之若鹜之地。
前来求师的修仙者多如过江之鲫,但能成为玉虚弟子的却寥寥无几。
像他这样能轻易踏进玉虚的,大抵独一人。
一路行来遇到许多弟子,见到她便要停下手里的一切事情,恭恭敬敬行个礼,唤一声,“景汐师叔好。”
却无一人询问这尸体、这少年是怎么回事。
想来这位名唤景汐的师叔在玉虚也是有些地位在身上的。
一路行到玉宫,里头竟还有人。
景汐将尸体放置在地上,这才站起来,神色冷漠地行了个礼,“赶到时,已回天乏术,没能救出掌门师兄故人之子,景汐领罚。”
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身白衣,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之姿,他便是玉虚的掌门——淮虚仙尊。
掌门闻言,上前来,俯身看了看地上的遗体,才叹息道,“这不能怪你,这是他沈家的命数。”
“咦,小师妹,你从何处寻来这标致的小少年?”掌门话方落,便听到一个满含笑意的调侃声,“瞧瞧这眉眼,真是世间少有的俊俏。”
“杜衡师兄所言极是,这若是送进凡间的小倌馆,只怕是屋顶都要被那些男人给掀掉呢!”长相美艳的浅韵仙子踱着欢快的步子,绕着少年身边走了几圈,打量的十分仔细,就差上手去摸人少年的脸了。
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在陌生的环境中,唯一算的上认识的就是带他回来的人。
下意识就往景汐身边挪了挪,脸上满是惶恐的神色。
“浅韵,你瞧瞧把人给吓成什么样了。若是小师妹追究,你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杜衡上仙看热闹不嫌事大。
“景汐,这少年是……”掌门这才将注意力挪到少年身上。
“顺手救下的。”她语气淡淡,似乎不想多言。
许是大家都知道她的性子,也没人同她计较。
“你姓甚名谁,家中可还有亲人?”掌门和颜悦色的看着他询问。
心中一动,随即报出“林羡”二字,继而又说,“家里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处容身。若非神仙姐姐出手相救,只怕我也命丧修罗场……”
想起之前种种,喉间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掌门看他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既到了玉虚,也是缘分。你既无家可归,便将玉虚当做你的家吧。”
“咦?掌门之意是要收这少年为门下弟子?”杜衡一脸惊奇,“本门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怕是……”
“人既是小师妹带回来的——”浅韵看了一眼林羡,又将视线落到景汐身上,“小师妹,你是何打算?”
话听到这里,林羡心里明白,自己的去留全在她一念之间。
世间之大,除却玉虚,已没有让他容身之处。
“您曾说命数天定,上天既让我遇见您,定是缘分。顺应天意乃是正道,您曾想让我相信的事情,总不能自己都做不到吧?”想要活着,他必须留下来。
听了他的话,景汐冰冷的视线瞥了过来,林羡觉得自己呼吸不由一滞。
“小师妹,你瞧瞧这少年情真意切的,你要是拒绝了,说不定人家当场就哭了。”浅韵凑到景汐身旁,满脸惋惜的说,“你拒绝事小,这么俊俏的少年伤了心,事可就大了。小师妹呀,对于这少年的去留,你可得想仔细呀!”
景汐转过身看着他,神情依旧冷漠,她问,“你想成为神仙吗?”
“即便成为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是吗?”
“是。”
“若是没有成为神仙的心,我便不能留下来?”
“是。”
林羡垂着头想了想,随即抬起头看着景汐一字一顿说,“我想成为神仙。”
景汐静默不语,林羡又道,“我想成为玉虚最厉害的神仙,往后若遇艰险,便由我挡在你前头。”
“哟,小师妹你瞧瞧,这出去一趟就收一个迷弟回来,不得了啊!”浅韵伸手拍了拍林羡的肩膀,“少年,觉悟不错!”
见林羡一脸茫然,浅韵眼珠子一转,随即又道,“掌门师兄,我倒是有个好主意。门中唯有小师妹尚且没有弟子,这少年多少与小师妹有些缘分,不如就让他拜在小师妹门下,掌门师兄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