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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一尾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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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传说,九尾天狐并非天生仙家。
虽有九尾,却是妖。
妖若想成仙必受天劫,一劫一尾,尾尽劫成。
正文:
古往今来,朝代更替如同日升月落般平常,而通往帝位的路上皆是累累白骨,登上帝位的从不是弱者。
人人都说殷朝国君昏庸无道,沉迷后宫美色,无心国事。
朝廷赋税一年比一年繁重,百姓苦不堪言。
朝中大将军慈悲为怀,为救百姓于水火,揭竿而起,推翻了往日侍奉的朝政。
昏庸的国君早在宫门被攻破的时候投了井,年纪轻轻的储君被新君用来平民愤,祭了天。
后宫的嫔妃、宫女、内侍四下逃窜,只为活命。
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夕间,揭竿而起的大将军黄袍加身,从人臣一跃成了国君。
新君即位,前朝的皇亲国戚、誓死不愿归顺的朝臣都会被斩草除根。
往日被人人钦羡的皇族血脉如今成了过街老鼠,端庄持重的中宫皇后拼尽全力,让心腹朝臣救出了她与国君的幼子——沈昭。
如无意外,如今的沈昭已是殷朝皇室唯一的血脉。
花花世界迷人眼,有谁会心甘情愿赴死?沈昭想活,可新君万不能容忍。
逃亡、厮杀、流血,无可避免。
初见景汐时,四周全是尸体,血流成河,仿若人间炼狱。
当时他刚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全靠着身边人的护佑才侥幸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
为了活命,身上还压着好几具尸体,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更别提爬出来了。
他以为自己命数已尽,就如这旧朝一般,仓皇退场。
生死存亡之际,身边路过一人。
那白色的裙衫仿佛是绝望深渊里的一抹光,让他重燃对生的渴望,所以他拼尽力气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裙角,她便是景汐。
当年的他艰难的仰着头,蠕动着唇,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一样,“救我。”
她神色清冷,只问,“你是沈昭?”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咽喉仿佛被掐住了,愣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我从不救无用之人。”
求生欲让他来不及多加考虑,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他身在何处!”
得了答案,她改了主意。
不过广袖一挥,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就飞了出去,丝毫不见她有对生命的畏惧之心。
新鲜的空气涌入了胸腔,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有弥漫开,就听到那清冷的声音问,“在何处?”
尽管浑身如散了架一般,可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凭借着记忆,他往修罗场的东北处走了数步,在尸山中翻找半日,终于见到了令他眼熟的衣料。
尸体上的头颅已经不见了,被人齐着肩膀割了下去,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大窟窿。唯有尸体身上颜色鲜明的衣料在提醒着这人的身份。
他跪在无头尸身旁,浑身不停地在颤抖。
逃亡途中不知见到了多少尸体,看见多少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他畏惧死亡,更畏惧眼前这具无头尸。
因为恐惧,有冰凉的液体从他眼眶中滑落。
“他就是沈昭?”
他死死的盯着少年的衣袖,袖口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是他熟悉的东西。
她既问,他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那人上前将没有头颅的尸体抱了起来。
他忙抓住她的衣袖,哽咽着问,“你要带他去哪里?”
那人没有理会他,抬腿就走。
他慌了神,也顾不得其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她身后。
明明是位柔弱的女子,抱着一具尸体在尸山中疾行却游刃有余。
连日的奔波逃命,又接连遭遇了屠杀,他的体力根本就跟不上,没跟几步就被甩开了。
他站在修罗场中茫然四顾,周围都是尸体,和肆意流淌的鲜血,偶有乌鸦的叫声,十分的阴森恐怖。
自打出生,从来都是锦衣玉食,人生顺遂,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末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孤寂的世间。
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姊妹亲情,更没有前呼后拥的侍婢,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戮和绝望。
不过年仅十三岁,一夕间经历了生离死别、背叛和杀戮,可现实却逼迫他不能软弱。
逃亡多日来积累的恐惧、悲伤、绝望席卷而来,情绪终于崩溃。
他双手撑地,跪在地上,不停抖动着肩膀,哭声中夹杂着委屈、不甘和无尽的绝望,在这修罗场里更为悲怆。
“你想死在这里?”
正在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为自己也得死在这里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清冷的声音。
他忙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她抱着尸体就站在距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
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人的面庞,他们期待的眼神让他不敢再继续自暴自弃,更不敢随意放弃一丝生的可能。
“我想活。”
“想活就跟我走。”
所以,尽管精疲力尽,他还是爬了起来,追了上去。
离开修罗场之后,那人才问,“他的头颅何处能寻到?”
此刻,他才明白这人为何去而复返。
没有用的人,她不救。
既救了,便是有用。
“都城,悬在城墙上,供人唾骂。”往日养尊处优,经过这重重的变故,他已不是天真少年。
心念一动,忙跪在地上,语带颤抖道,“求求你,让他有个全尸。”
“若我说以你命换他头颅,你肯?”
听到这样的问话,他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一抽一抽的痛。
若是能以一己之命,换取那些人的生,有何不可?
可是事已至此,以他一人能换回他们吗?
再也不能见到那些人的音容样貌,再也不能与那些人亡命天涯。
这个世上,除却他,再也没有人会记得那些人了。
所以,他不能死。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他与那些死去的人们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原本他以为会听到呵斥他贪生怕死的言语,但是她只问,“为何?”
显然是对他的回答感到疑惑,毕竟他不过是个仆人。
一个仆人而已,怎敢说这样的话?
可是此刻,他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只能沉默。
大抵是见他如此,她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最终只留下一句,“好好活着罢。”
许是生活在高墙大院内,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旁若无人的带着无头尸,以及身形单薄的少年,穿过人群、穿过城镇。
一路上,旁人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仿佛与她都没有关系,她似乎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而他疲于奔波,更无暇去琢磨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的含义。
一连赶了七日的路程,他们到达了都城。
他看到了城墙上悬挂的头颅、前朝国君及储君的遗体,就连有端庄贤淑之称的皇后也未能幸免。
日头正烈,尸体已不知悬挂多久,甚至隐隐有风干之像。
来来往往的人们抬头瞧一瞧城墙上悬挂的尸体便要骂上几句:昏君,咎由自取,活该如此!
他仰起头,努力的睁大眼睛,好让眼泪不落下来。
脑海中依稀闪现过一个少年的笑脸,少年笑嘻嘻的说,“我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爹不过是训诫你几句,你便哭的跟个娘们似的,有没有出息?”
“喂,爷教你一个受了委屈也流不出眼泪的方法吧!”
“你瞧,只要像我这样,仰起头,瞪大眼睛,你的眼泪就出不来了!”
“不信?你试试!”
“你瞧,我没有诓你吧?”
“走吧。”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突然出声,将他的神智拉回来,他茫然的问,“那头颅……”
“入夜来取。”
“入夜之时,能否将他们……”大抵是觉得自己的请求太过突兀,顿时又住了嘴。
好在她也没有询问,转身便出了城。
本以为带着无头尸会被官兵盘问,也不晓得她用了什么手段,那些人像是看不见无头尸一样,任由他们来去自如。
她在城外找了一处破庙,将他和无头尸安置下来。
入夜后,她道,“守着他,他若是不见了,你也不能活。”
他点头如捣蒜。
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更解救不了被悬在城墙上的遗体,只能听命行事。
待她走后,他守着火堆,更守着没有头颅的遗体。
山野间虫鸣鸟叫声不绝,庙内破烂不堪,更显得鬼气森森。
他往遗体身边挪了挪,犹豫半晌,到底是牵住了那只颇为熟悉的手。
尽管握住的手已僵硬,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尸斑,却丝毫不觉得恐惧。
“她一定会将你的头颅寻回来,你别怕。”他低声呢喃,仿佛面对的是个活人,“她是个顶厉害的人。”
话虽这样说,可想到城里重重守卫,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一个女人,想要取下悬挂在城墙上的头颅,谈何容易?
如若她失败了,他何去何从?
思虑万千,却又无计可施。
身在破庙,心焦如焚。
好在,东方发白,外面已有了动静。
他心中一喜,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到了门口。
这一看,让他慌了神!
迎来的并不是取回头颅的她,而是大批举着火把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