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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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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鱼,却是先要买鱼的。北溟洬同锦缎走出小院,才发现温卿就在院门口站定,也不知站了多久。
这会儿北溟洬一见温卿便有些心虚,他逃了三天课,三天没有回焰山,三天没有给温卿传讯,而今温卿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来找他问错?
此时北溟洬站定,几次想要和他牵手又每每教他甩开的锦缎可算是把他牵到手了。锦缎心有雀跃,看向温卿这不速之客时,也没有过于不喜,“你这妖怪好没道理,到我家门口这是做什么?”
北溟洬便向他解释,“是温卿,你大概不曾见过,他……是兄长……”北溟洬此前何曾唤过一次兄长,此时出口,不只声量低如蚊蚋,还莫名紧张,闹得自己一瞬间面色红涨。
他一边说,一边抬眼偷偷看向温卿,也恰好对上温卿略带诧异的眸子。那一向寒渊似的眼眸,此刻却有光华浮隐,泄露了温卿同样不太平静的情绪。
“哦,”锦缎恍然,似是不经意地迈出一步,挡住北溟洬看向温卿的目光。“既是二十三殿,原该家里上座才是,可是我和洬洬正要离开,这……”
那语气听起来真是左右为难,一副好客又不便待客的模样。
相形之下,温卿的语气不只不客气,简直可称冷漠了。“去哪里?”
北溟洬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锦缎轻微瑟缩一下,似乎被温卿的冷模样给吓到。借着袖摆掩盖,他的手转而握住锦缎的,轻轻捏一下锦缎手心,想让他放松。温卿的修为虽然已经是凝核中期,比锦缎整整高出两个大境界,但以北溟洬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仗势欺妖,锦缎不用害怕。
这会儿锦缎低头不语,只紧紧抓着北溟洬的手,北溟洬也不指望他回答温卿,便自发答道:“去鱼市,买鱼。”
闻言,温卿皱了皱眉。他去长风岛领走北溟洬那会儿,北溟洬已经辟鱼,温卿自个儿也是一入化形期便断了凡食,此时北溟洬要去买鱼,定然是为了尚未化形的锦缎。
但这未免太耽误修炼了。
不过,他亲眼见证北溟洬风雪无阻地日日前往长风岛陪伴锦缎,知道有鱼氏的这个小妖怪在北溟洬心里有多重要,如今乍一出关,北溟洬必是欢喜不已,他也不便阻挠。又看北溟洬将那件火红色的六合离焰披风系得好好的,一时温暖无虞,便只道一声“同去,”并未多言。
北溟洬莫名地松了口气,牵着锦缎在前,快走出几步,看锦缎还是低着头,紧挨在自己身边,心生不忍。便出言安慰他:“没事的,你不要怕。”
锦缎抬了抬眼,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没能出口,小半晌过去,方闷闷长叹,“你不懂……唉!”
北溟洬听这一声叹,不知怎么地,便想起锦缎曾说过的,等他成年,第一区会抓他和女妖怪生小孩的话。他回头看去,温卿的目光一直紧跟着他和锦缎不放,让他下意识将锦缎的手握得更紧。而心里鬼使神差地,偏又想到,其实抓他没用,他不是蛟妖,反而锦缎货真价实,不知有鱼氏会不会将锦缎抓回去……
幸而,锦缎莫名的低落并未持续太久,到达鱼市时,他拉着北溟洬四处采购食材,哪里还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
这鱼市横竖几条街道,划分为不同区域,各样的海获羽获都有。五彩缤纷的活物养在净透的琉璃缸子里,分割好的肉食水果也都盛在各式精美的容器中,还有许多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却不晓得是做个什么。
北溟洬第一次到鱼市,有锦缎叽叽喳喳地介绍,他看什么也都新鲜。锦缎又是个贪的,这也想要那也想尝尝,一会儿“洬洬,你给我拆雪蟹好不好?”一会儿“洬洬,你做冷煎虾尾好不好?”一会儿又唤他,“洬洬,给我炖海椰子好不好?”
北溟洬心道这妖怪可真麻烦,但从来不说不好。
他们几乎走遍鱼市,每一样锦缎喜欢的食材都没有遗漏。那些只在特定的结界内,消耗极为昂贵的妖晶才能保证结果的,属于北溟海曾经的温暖时期的水果,北溟洬也囤满了纳戒。若将它们调成果汁或者蘸碟,锦缎一定馋坏了。
待食材采备完善,再次回到小院中,锦缎指了个房间请温卿休息。便将北溟洬带到厨房,很快,缭绕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在北溟洬面前,锦缎可没有半分顾忌,也没有任何拘谨。北溟洬一边做,他也一边吃,两个都没闲着。足有七八分饱时,锦缎看中了雪蟹,要北溟洬给他拆了尝。那会儿北溟洬正在开带子,手中不得空,本要拒绝他,给锦缎眼巴巴看着,动作比脑子转得还快,于是净了手,给他拆蟹。
“洬洬……你真好。”锦缎吃饱喝足,不忘夸一夸投喂自己的妖怪。经温卿作比,化形的他倒不是姿容清绝那一等,惟是眼神清亮,又爱笑。一笑起来,江河日月全失了颜色。
北溟洬看呆了一瞬,却又惋惜:光是夸他好了,又不亲。
他折回身继续开带子,错觉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但隐隐约约的失落愈发明显,或许是因为应该要说清楚的事情总不曾说到罢,忍得难受。
而他专注于手中的食材,自然不曾留意,在他身后,锦缎餍足地蜷在椅子上,衣袍下一段蛟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荡。而锦缎瞧向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却不乏幽深晦暗。
待所有餐碟一扫而空,锦缎便回房歇下。北溟洬独自在厨下清理,苦恼地思索该要如何开口。
看起来锦缎对他的身份并未起疑,或许是那日上药时关心则乱,不曾留意;或许是因为伤口结痂,颜色已经不那么明显了:若果真是这样,北溟洬便不想说秘密,麻烦。
可他又担心哪天锦缎福至心灵,忽然想起来这一茬,或者更糟糕一些,他自己没注意,又给暴露。届时,他可未必有解释的机会。
倒是今日,锦缎看起来心情很好,想必不容易生气。
罢了,还是说罢,不然他就得一直为这事烦心。就连修炼的时候,锦缎生气的模样也常在紫府中浮现,控诉他是个骗子!
北溟洬进入锦缎房中时,蛟妖已彻底化作原形,颀长流畅的身形歪歪扭扭地缠住一只绣罗枕,圆润的肚子朝上挺着,蓝白相间的鳞片泛出或金或银的光泽,十分漂亮。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放在锦缎的肚子上,力道极轻缓地按揉。蛟妖似乎正在走神,察觉到自己的弱点被按在其他妖怪手下,一瞬间惊醒,身子迅疾后退,却又立刻发现是北溟洬,于是放松下来,舍了绣罗枕,蛟尾缠到北溟洬腰间,脑袋也搁到北溟洬肩上,昏沉沉地要睡。
北溟洬是真不能放他睡了。
他抚着锦缎如冰似玉的蛟角,有些疑惑,锦缎的体温似乎比其他妖怪更为冰寒,但他毕竟没碰过其他妖怪,究竟是不是锦缎更要冰寒一些,也不得实证。遂压下此事不提。
“锦缎……我有事和你商量,是要紧事情,说完了你再睡。”
锦缎垂眼掩过一丝诧异,换了个方向缠他,却仍旧闭着眼睛,“不说了,我困。”
“……”
北溟洬差不离给他一句话噎死。
他今日一鼓作气,说是一定要说的,哪儿容得锦缎再睡。于是也不待锦缎答应,自顾自往下说,“我本不是蛟妖。”
在北溟洬身上翘尾巴尖儿悠然地晃来晃去的锦缎,有片刻发僵。“嗯?”
北溟洬将那句话又重复一遍。
这回,蛟身解开了缠绕他的姿态,退后一些,两只冰蓝色的竖瞳与他的脸相距二尺间隔,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是蛟妖,那又是什么?”
北溟洬摇头,他不知道。
锦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混血的妖怪有些已经很难辨认种族,血脉掺杂太甚,原形也千奇百怪地丑陋。所以锦缎以为他说不知道,是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妖怪,却没想到他可能连妖怪也不是。
“我困了,”锦缎盘起身子,将先前抛弃的绣罗枕再次缠上,竖瞳也阖上,一副即将好睡的模样。
“锦缎……”
北溟洬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实在词穷,只好干呕气。他坦诚身份,难道是要换锦缎这样蛮不在乎的作态?这一冲动,问话脱口而出,“我既不是蛟妖,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锦缎背对着他的身子再次一僵,“我想想……”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无沉闷,“容我想想,洬洬……唉,洬洬去歇着吧。”
北溟洬气得差点直接回了焰山,要不要在一起,他竟还要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