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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成为北溟学院的正式弟子,距雪姬所设想的,北溟洬由此历练些世情百态的可能,仍然遥遥无期。事实上,他连授课长老的名字也没打算记住一位,反正有温卿在,他只消跟紧了那一抹雪色身影,定时定点,一日日过得挺紧凑。

      即使在演练中,北溟洬也没有机会与别的妖怪上演一出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的剧目,只因他的对手从来只有温卿。

      学院内对抗动真格,结界护持下小妖怪不会真伤了性命,但一场对抗后轻则鼻青脸肿,重的断胳膊断腿常有,亏得是妖怪们恢复力强悍,纵使买不起伤药的,硬捱几日,普通外伤大都能够痊愈。

      温卿刻意压制修为,每日例行缠斗,没有给北溟洬造成任何伤处,但同时又让北溟洬的实战能力迅速飞升。反倒有一次他自己避之不及,北溟洬也不曾收手,散发淡淡金芒的血色竟滴落在演武台上。北溟洬这才想到向雪姬传讯,询问有没有可以改变血液颜色的法子。

      他有镜合期的神识,虽不用灵力,普通妖怪倒还伤不到他,只是有备无患。

      雪姬却是早有准备了,不过丹药还需调试,只说尽快送来。末了,雪姬又问他温卿伤势。

      这倒将北溟洬问住。

      他那一剑扎得不浅,可温卿面不改色,也不曾听见喊疼,演练完照常送他去长风岛,所以北溟洬猜想或是不重罢?

      再后来,就给雪姬支到隔壁屋子查看温卿伤况。

      他到温卿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应许后走进,见温卿身前有一盆血水,他正侧身坐在小榻上,一半衣衫挂在左肩,左手执着玉瓶,艰难地往后去够自己背部右肩的伤口。

      许是清洗伤口时右肩有所牵扯,此时伤口裂开,又有鲜血渗出。

      北溟洬下午伤他时倒不觉,此时却感到那血色有些刺眼,心道若有下次,他当竭力收手,再不轻易伤他。

      他向温卿走近,接过伤药,避免他接触到自个儿指尖的温度,仔细上了药,再将玄蚕丝所织就的布条小心地覆在伤口。

      “其实……”北溟洬想让温卿不必总是让着他,因为温卿根本伤不到他,但这等话是不好说的。

      而况纵使日夜相伴,温卿于他仍旧太过陌生,他也过于不擅言辞。

      然而温卿先道,“无妨。”伤势无妨。

      北溟洬便不知晓再要说些什么。

      彼此相顾无言,温卿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模样,又不时去望那伤口,神情惆怅,想是仍然担忧自己伤势。他心中有所动容,抬手要抚向北溟洬发顶,却给小妖怪一退,躲了开去。

      “……”

      于是彼此又陷入沉默,好些时候,温卿轻轻一叹,掩去眼中些微失落,“去睡吧。”

      北溟洬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时,又想起来,回头看他,“明日去学院之前,我再为你上药。”

      温卿也点头,待他离开,挥了挥手,几只斑斓的螺壳轻盈盈覆去夜明珠上,将一室辉光隐下。

      此后,北溟洬果然没再伤过温卿,再难收的手,他一定将它收住。他每日上午在学院受课,下午有温卿陪他对练,再晚些时候,便去长风岛癸字十九号洞府门口,还是温卿教他,百家杂学。

      傍晚时分,温卿总会放他和那洞府独自呆会儿,在远处听到一些幽微的不很分明的箫声。

      那箫声不甚可耳,但只是锦缎消受,温卿起初也没太在意。不想过得半月,焰山的夜潮拍岸,单调的箫声也起来了。

      此前初回焰山,青牙的传讯北溟洬不爱搭理。这师尊为老不尊,诓他闭关妖怪会饿死,差一点他就信了。

      北溟洬半个来月未曾在焰山吹奏,再往后来,却禁不住青牙总在传讯念叨。

      那时温卿房中,夜明珠的光辉已经隐去,北溟洬落脚到山涯下礁石嶙峋的沙滩,在一声一声由远及近的的海浪中,先奏了一曲《沧浪》。

      流畅的旋律寻隙而入,在洞府内的温卿睁开眼,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竟再也睡不得。

      他披衣起身,跃至涯首,目中星海斑斓,低处白浪轻抚的一块礁石上,少年执箫,一派认真而孤惘。

      如果他的音乐不那么僵硬和刻板,眼下怕该是极为曼妙的景象。

      察觉到温卿跃上石崖,北溟洬这才想到,怕是扰了他清梦。好在,自温卿入住,北溟洬便与青牙约定,寻常不许现身。青牙也还配合,今晚虽要听沧浪,还是缩在海面以下。所以北溟洬并不担心为老不尊的青牙出来吓唬温卿。

      他便继续吹奏另一支箫曲,《朱颜》。

      温卿是个教养极好的妖怪,万不想这时候打断他,然而一段工整的旋律闯进耳朵,精密得好像水滴石漏,一遍一遍往复固定的长短,直教他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地疼。

      不多时,苍凉辽阔的笛声盘旋而生,攀上北溟洬的珊瑚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感,带着箫声从高到低,又从低至高,百转回还,直教听者肝肠寸断。

      水下的青牙闻声,几次想要露头,瞧一瞧这为他带来天籁之音的妖怪,若非他是只魂魄,几乎竟要掉下眼泪。倒不单单是为这支名为《朱颜》的曲子,也因为北溟洬那读谱一样的曲风,似乎终于可以被拯救了。

      北溟洬也为这乐声带动,无意识地随温卿奏完一曲,心中苦闷,哀伤的愁绪久久不散,却偏又隐含淡淡欢喜,好似经年所愿一夕得偿。但这感触何其复杂,一时分辨不清,亦何其微妙,当他竭力分辨时,那感触的轮廓却越发失去边界。

      一曲罢了,温卿也沉陷在音乐中,冷峻的面容显得柔和些许,也忧伤了些许。回过神来,见北溟洬已至他身侧,正眼也不眨地,颇为探究地望向他。

      “怎么了?”

      “……”北溟洬摇了摇头,别开脸去,心中想到,原来温卿是一只很不开心的妖怪。

      不知为何,他因此越发地想念锦缎。

      锦缎的开心就像海浪,一个浪头卷过来,连北溟洬都能沾染,心里熨帖着有份说不清的欢喜。他的开心又那么简单,一只冷煎虾尾就足以引出来,吃饱了会让北溟洬给他揉肚子,抱着北溟洬不停地说话,声儿极好听……

      但像温卿这样不大说话的、已经辟鱼的、容色冷冷的,彼此相顾,北溟洬觉得有点累,一种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空荡荡的疲惫。

      打那以后,北溟洬的音乐不见得被拯救,但他对温卿的陌生和抵触却收敛起来。对一只不开心的妖怪,何必再增加他的不开心呢。

      这等日子一过就是两年,某个晴朗的傍晚,斜阳远远照过来,好像连空气都比往日要和暖一些。北溟洬收起珊瑚箫,正要离开长风岛,那紧闭的大门轰隆一声,竟倒塌了。

      滚滚尘土中,锦缎从内走出,他那衣裳头发都有些乱糟糟,不过眼睛很亮,两弯月牙儿似的,笑得极欢喜。

      “洬洬,”他道,“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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