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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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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镇地处魏国西北边陲,隶属均州卢安郡,三面环西北外族,北接扎布驽,西邻呼韩,南靠嘎丹达贡,是魏国的军事重镇。
自魏国建国以来,至今已有六位皇帝,当今皇帝魏明帝登基十年,励精图治,使得魏国较从前更为繁荣昌盛。如今民生安泰,边界和平,除了每年秋冬、雪季气候恶劣,外族部落缺少粮食草料,才偶有小规模抢劫魏国村落之事发生,不过最多死伤几个平民,于魏国蒸蒸日上的繁华景象相比,于官于民都觉无伤大雅。
秀水镇面积不大,但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常年有重兵驻守。镇上常见训练有素的兵士巡逻,每月休沐那一日,镇上大小食肆,茶馆,成衣铺,药铺,都挤满兵士。连日暮才开张的妓馆也在这天早早开门,迎接饥饿了一旬的粗糙年轻汉子。
蕙风斋是镇上一家胭脂香膏铺,和其他铺子比起来,门前略显冷清。这年月,大家伙吃饱饭不成问题,可蕙风斋的胭脂香膏,小小一盒要一钱银子,寻常人家谁有那闲钱?再说,一钱在南门桥脂粉小摊都能买上好几斤了!是以除了镇上的达官贵人定时光顾,平日里门可罗雀。
小二郝儿叹了口气,今儿也没甚么人,索性将手拢在袖中,趴在柜上准备继续做没做完的美梦。
“郝儿!郝儿!哪儿呢?还不快滚出来招待小爷!”骂骂咧咧的声音惊得郝儿差点从柜台后的木凳上跌下来。
“哟!李公子是您啊,快快请里面坐。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李延富这狗东西怎么又来了,今儿没带姑娘身后倒是跟着一个男子。得,看来妓馆的姑娘已经腻味了,还好上南风了。
李延富是秀水镇上李员外的独子,李家嫡庶好些个女儿,却只他这一个男丁,李员外当他宝贝样的惯着。别看李延富年纪不大,却已恶名远扬,平日里纵着那几个手下没少做欺街霸巷、调戏姑娘的好事。他常来买胭脂,不过以往没有哪一回一进门便要见自家姑娘的,显然是有人怂恿的。
“小爷我来不得?狗东西滚一边去!这位冯公子,自华京来,途经咱们秀水镇,听说蕙风斋的胭脂精致,要给家里长辈带点礼数,你还不滚进去把你们姑娘叫出来!”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又无礼!买胭脂为何要叫姑娘出来?虽说镇上大多是平民之家,没有许多规矩,但是这李延富一开口就大剌剌地要见待字闺中的年轻姑娘,真是无耻之极。
郝儿看一眼门口李狗带来的那几个经常在镇上为非作歹的手下,趁人不注意一手轻轻拉了下柜面下的绳子。姑娘真是神了,怎么知道有一位姓冯的会来。
郝儿一边请李延富和那位冯公子坐,一边问道:“得李公子、冯公子青眼,看重蕙风斋,真是小店的荣幸。只是姑娘目下不在铺子里,且得等等。不知这位冯公子想看点什么,容小的把店里的珍品一一奉上,两位公子可尽兴挑选。”
“谁要你这狗东西一一奉上,叫你们家姑娘,你聋了吗!”李延富咋咋呼呼地起身一脚踢到桌脚上,痛的龇牙咧嘴。
那位冯公子瞥了李延富一眼,眉头略皱。郝儿不知他什么来头,看长相倒是人模狗样,一身蓝色锦袍,衣领肩袖处皆用金线绣云纹。玉冠束发,左手戴一个赤色羽纹扳指。扳指一般多见翠色玉色,似这等赤色整玉天然纹理做成的扳指实不常见,可见非富即贵。他自进门不曾说话,许是自视矜贵,却容这李狗狂吠,非要见闺中小姐,可见也是一丘之狗。
“李爷您息怒,这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香膏都是小的和吴掌柜打点,我家姑娘只管账上的进项,不大掺和这些个。您要是瞧不上铺子里现成儿的,想订做些稀奇货,吴掌柜可是行家,可要让他给您现制?”郝儿忙扶了李延富坐下,奉上两盏茶,笑容满面地问。
李延富正待发作,铺子后门帘子被挑起,掌柜吴通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女子。
女子进来的一瞬,李延富霎时瞪圆了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魏国民风开放,对女子不曾过多约束,衣着大胆,抛头露面者比比皆是。这女子素面朝天,出色的容貌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如冬日林中,干枯发灰的落叶杂草之间,暖阳之下开出的一朵艳丽之花,浓浓的好颜色逼得人睁不开眼。
只见她长眉凤目,一头青丝垂在身后。额发左右分开没入云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额前一支靛青色镶金边额饰,衬的小脸雪白。细白的脖颈隐在交叠的衣领中,淡青色衣裙上玉白双手轻拢,容色艳丽,神情沉静,浑身上下有股隐隐的香气,不似女子惯常用的脂粉香,似檀又似松木,没得让人想起庙里供奉的菩萨,浓丽圣洁。
冯怀年微眯起双眼,华京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各色美人他无一不熟知。世家大族木楞规矩的闺秀佳人、良家女、少妇人,初见时新鲜,食多也索然无味,清冷美人虽难得却也非不可得。可是这女子不属任何一类,她凤眸纤长,眼睫下垂时盖住莹莹双眸,有种别样的生动,眼眸稍抬时,眼角又飞扬起来,凌厉勾人。艳丽而端庄,清冷又热烈,这种相悖又完美契合的气质,让她与那日的盛装相比,更显清艳无匹。
冯怀年转了转左手的扳指,视线直直地落在女子身上。
吴通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住冯怀年,自家姑娘生的异常美貌,以往不常露面,外出也都刻意打扮成寻常模样,是以镇上大多人并不知道姑娘生的如何,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张扬?
吴通虽不赞同她这般露面,但是姑娘自来沉稳有主意,他也不好拦着。不过看着一群外男直愣愣的目光,他还是心下一沉,恐怕之后不得安宁了。
“李公子安!不知您今日和这位公子光顾,可要挑些上好的脂粉?铺子里正好新制成一批成色不错的。”吴掌柜温声问道。
李延富生在秀水镇,均州城、灵州也都去过,他自认也算见过世面,可这么好看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以往都藏在哪儿了,他竟没留意到!一时只觉过往喜爱的姑娘都是庸脂俗粉!庸脂俗粉!
“李公子?”那位冯公子不答,仍旧打量着姑娘,李延富木楞着,吴掌柜只好再叫一声。
“啊?哦,是冯公子想给华京家里,家里长辈带些胭脂香膏,所以,所以想见见姑娘。”李延富磕磕巴巴的说完,耳朵红彤彤的。旁边郝儿看的一愣,这李狗还有这么柔顺的时候儿?
沈容与越过吴通,在冯怀年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道:“冯公子,请问您想要些什么品类?”女子清冷的声音轻轻拂过,话音不疾不徐,过耳说不出的酥。
冯怀年见这女子从从容容地落座,语气清冷疏离,全不似那日席上温软动听,遂玩味一笑,道“冯某想单独与姑娘一谈!”
说完看一眼李延富,李延富一愣,随即挥挥手,带着门口一众手下出去了。冯公子是大人物,得巴结好了,他似乎看上了这位姑娘,虽然有些可惜,他也得想法促成了这桩美事。他爹李员外还指着跟冯公子打好关系,给自个儿捐个官身呢。
“冯公子请到楼上雅间!”沈容起身往楼上去。
“姑娘!”吴通不禁出声,沈容与朝他微微颔首,吴通无奈,不知姑娘想做什么,眼前这位冯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雅间不大,陈列着一些摆件,屋子里香气清雅却不见焚香炉,只一个木制托盘上一尾蜡烛幽幽燃着。
冯怀年坐于竹榻上,摩搓着扳指,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对面泡茶的女子。
良久,一杯清茶放到他面前,他终于道:“你叫什么?”
“沈容与。”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好名字!冯某有一故交,芳名绮辉,容与姑娘可认得?”
“听闻冯公子自华京来,容与怎识得您的故交?”她眼波流转,嘴角微微抬起,似笑未笑。
“绮辉非是华京故人,乃是冯某在均州流芳画舫的故人,和容与姑娘一般清媚动人,不仅身形样貌,就连身上香味也相似,姑娘说呢?”
“冯公子认错人了,容与住在秀水镇,从未涉足流芳画舫。”
“哦?……那便是冯某错认。”冯怀年抿一口茶,接着道:“容与姑娘容色动人,不知芳龄几何?”
“十四。”
“可有婚约?”
“不曾。”
“冯某一见姑娘便心生欢喜,不知容与姑娘可愿伴随冯某左右?”
论无耻,冯怀年当为个中翘楚。
“蒙冯公子错爱,容与不敢高攀!适才听您说想与家中长辈置些胭脂香膏,可否请您细细说来?”购置胭脂本就是个由头,不过见这女子眉头轻蹙,一副欲取之又不愿予之的做作姿态,冯怀年更起了戏弄之心。
“家中老太太礼佛,喜檀香。夫人小姐们只捡些不俗的玩意儿即可。不知容与姑娘用的何种胭脂香膏,香气若有似无的,惹人亲近!”冯怀年说完,一手支额,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容与。
“不知冯公子何时离开,在镇上逗留几日?”
“不急。”
“那公子在何处下榻?待胭脂香膏备好,容与着人送予公子。”
“容与姑娘不妨亲自来送!”
……
“西云楼,两日后,酉时,冯某静待姑娘。”冯怀年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沈容与身边,忽然低头靠近她耳边,轻嗅一口,沈容与还未来得及躲开,便听他道:“绮辉之琴声实在醉人!小姑娘,不管你想要甚么,得亲自来我这儿取才行啊!”说完下楼而去。
吴通见姓冯的出来,连忙上楼,看到沈容与好好儿坐着,不辨喜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姑娘?”
沈容与微微一笑道:“没事!劳您准备一些上品胭脂香膏,两日后用。萝意何时回来?”萝意自小跟在沈容与身边,这两日去了均州。
“还未回来。”
“京城那边的铺子烦吴掌柜着人接管,年后蕙风斋要搬去华京。”
“是!”吴通点头应道,华京的铺子姑娘买了好几年了,不知为何突然决定要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