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浦四月

3、第三章

　　周一，是陆晓正式入职的日子。早上七点半，陆晓就被枕边的闹钟催命一样的叫醒。陆晓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闹钟叫三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被窝，第一遍起床曲刚响起，他就按掉闹钟行尸走肉一样起身下了床。
　　眼睛的酸痛和大脑的麻木并不以意志为转移。心里虽然想着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决不能干出迟到那种丢脸的事情，可是眼睛的酸辣和眼皮的沉重让陆晓分分钟有种重新钻回被窝的冲动。这时候，陆晓又开始深深怀念宿舍四贱客互相帮忙上课签到的美好时光。
　　陆晓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加长版的呵欠，拉开卫生间的房门，发现一嘴泡沫正在刷牙的顾知。
　　“起来了？早啊”
　　顾知笑着跟像蔫茄子一样的陆晓打招呼。
　　“早！”
　　又一个长长的呵欠，陆晓揉了揉鼻子，转身嘟囔道：“你先洗吧，我过会儿再来。”
　　“哎哎哎”顾知笑着拉住陆晓：“我完事了，你来吧。”
　　顾知吐了吐嘴里的牙膏沫子：“其实用不着起这么早，公司九点上班，门口的有轨电车直达，十分钟就到公司了。”
　　“那不行，今天我第一天上班，紧张，还是提前点过去观察下敌情。”陆晓的话里透着浓重的鼻音，拿起牙刷的时候又咧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慵懒地跟只在火炉边打盹的猫一样，看起来还真是够紧张。
　　顾知以往习惯了早上六点半起床，出门围着小区跑几圈，然后在门口的小馆子吃点早餐再上楼拎包去公司。可是最近连续两晚上失眠，让他早上愣是没爬起来，拖拖拉拉到七点多，两个黑眼圈看起来跟核桃那么大，配着他那双眼叠皮的大眼睛，跟眼影涂到了下眼睑一样，看起来还不赖。
　　习惯了吊儿郎当的陆晓同学从小到大完全是凭借一颗好用的大脑，哦当然，刚睡醒的那一瞬间除外，成功地从九年义务教育到高中三年稳稳跻身班级前五名，又毫无压力地考进了名校R大。但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陆晓还是决定收一下自己凡事无所谓的气质，好好对待一下。
　　两个人收拾一番，一起下楼来到公寓旁边的“粥先生”吃早餐。
　　“这一个月的早餐，我来付钱吧。就当是你在我这预存了六百块，别跟我抢。”陆晓在顾知点完早餐后急急忙忙微信扫码点了支付。
　　“行，还挺方便的呢，要不下个月我再提前存点吧。”顾知开玩笑说。
　　“要不你直接把工资卡放我这得了。”陆晓笑着说，心想这哥们一本正经的五官里竟还藏着个挺幽默的嘴。
　　顾知是北方人，喝不太惯咸粥，要了一碗八宝粥外加荠菜包子茶叶蛋。陆晓算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南方大地的正宗南方人，从小吃饭跟小家雀儿一样，吃的少还挑食，只点了一碗他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小店里今天来吃早餐的人并不多，不大不小的厅里，三排桌子边统共坐了三个人，一对边吃饭边低头窃窃私语的小情侣，外加一个不修边幅咕噜咕噜大口喝着粥的大叔。顾知端了粥碗，挑着最靠门口的旮旯里坐定，桌子旁边还高高矮矮地堆着一堆碳酸饮料。
　　陆晓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这么多桌子呢，坐这旮旯里？”
　　顾知抬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知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养成的喜欢钻角落的习惯。大概是从四五岁时候起吧。只要在陌生的或者人多的场合需要逗留，他就一定要挑选一个安静隐蔽的角落坐着。小时候的他觉得这样的位置让自己超级有安全感，隐藏在角落里，我看的到大家，大家或许看不到我。我可以仔细端详这个世界，或许这个世界一不小心会遗忘我。不被大家关注的样子，挺好。
　　“你怎么入职这么晚？”顾知看着埋头苦吃的陆晓问道。
　　“学校发证晚，入职前又跟HR申请了晚入职一个月，跟家里去日本浪了一圈。”陆晓说完，用筷子把皮蛋瘦肉粥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一撮白菜挑了出来。
　　“这菜有毒？”顾知看着躺在桌子上的白菜叶问道。。
　　“有，毒害心情。”陆晓说着又用勺子把粥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两个人吃完早餐，顾知便带陆晓去赶马路对面的有轨电车。顾知喜欢叫它“小火车”，虽然早上的“小火车”有点拥挤，可是除了早晚高峰，坐在像小白蛇一样的没“鬼”电车里，简直是一种享受。
　　几乎落地的透明窗户，稳稳当当不紧不慢的车速，沿途的美景尽收眼底。路边大簇大簇的月季，绿油油的棕榈树，成片成片的桂花，让顾知对小火车格外着迷。一共六站地，沿途路过的风景和建筑却一点都不单一。
　　下了电车，穿过一条被郁郁葱葱的冬青包围的小路，路尽头再右拐走个三四十米，就到了正达公司的大门口。刚刚八点二十，距离上班还有整整四十分钟。陆晓在门口站定，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座曼妙的建筑。整个楼几乎都由钢铁和玻璃构成，前楼像一头鲸鱼的脑袋，顺延其后的钢铁线条呈S型向后楼蔓延，像极了鲸鱼的尾巴。虽然面试的时候陆晓曾经来过，可匆忙中也没曾仔细端详过它，眼前当它又一次完完全全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陆晓才好像恍然意识到“哦，原来我也是正达的一员了，牛逼哄哄的正达的一员了呢。”
　　“不错吧？据说这座楼当年还曾经获得过鲁班奖。”顾知看着满脸神往的陆晓说道。
　　陆晓听言，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漂亮的大楼，嘴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早班车早早停到了公司门口，一群同事从车上下来，三三两两地走进大楼。陆晓此时竟然稍微有了一点紧张的感觉。想想自己吊儿郎当度过的大学四年，一想到即将坐在正达的设计部里开始正儿八经的设计，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走吧，我带你去办公室。”
　　顾知说完，陆晓才从一片神游中踏着凌波微步醒过来，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正达气派的大楼。还没有到上班时间，HR负责安排新人的专员还没有到。陆晓跟着顾知走进设计部的办公室，顿时感到一片迷茫，不知该往哪儿走。
　　“跟我走就好！”顾知笑着说。
　　“你知道我坐哪儿吗？”陆晓小跑几步跟上前面的顾知。
　　“HR早在两周前就在桌子上贴好姓名了，你跟我在一个格子间，背对背，共用一张桌子。之前看到名字陆晓，我还以为是个女生呢。”
　　顾知扭头冲陆晓微笑，闪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好一个明眸皓齿的帅哥，有那么一瞬间，陆晓怀疑自己被顾知帅的有点恍惚。
　　“现在知道是男生，失望了吧？”陆晓冲顾知嘿嘿嘿傻笑了两声。
　　“何止是失望，简直是悲痛。”顾知笑着说。
　　由于来的比较早，办公室的人稀稀拉拉，两个人来到顾知的工位前，顾知抬手指了指身边陆晓的位置，陆晓一脸兴奋地把包放在自己的工位上。
　　“这就是我的位置了啊知哥？”
　　陆晓一屁股坐进身旁的椅子里，开心地转了个圈圈。
　　顾知伸手拉住陆晓的椅子，凑过来对陆晓轻声说道：“以后上班要以‘工’称呼同事，比如姓孙，你就叫他孙工，姓李，你就叫他李工。千万别孙叔李姨王哥的叫，懂吗？”
　　陆晓听完，像小鸡啄米一样嗯嗯嗯不停点头：“好的顾工。”
　　话一出口，陆晓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仔细咂么了一下，突然“噗”的一下笑出声。
　　“跟我就别这么叫了吧。”顾知笑着说。
　　“你要喜欢，叫顾工也行啊。”陆晓傻乐。
　　两个人刚说完几句，迎面就走来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手里拿着个杯子正准备去茶水间。
　　“何工早！”顾知赶忙满脸堆笑打了个招呼。
　　“你也早小顾。哟，这是我们科室新来的小帅哥吗？”
　　何工笑着说，眼睛往旁边的陆晓身上打量了一番。陆晓好像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整个人呆的像一棵白菜，顾知伸手在陆晓身后轻轻推了推。
　　“……何工好。我叫陆晓，今天刚入职。”好在还残存一丝机灵，陆晓赶忙磕磕巴巴地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哎，你也好小陆。”
　　说完，何工端着杯子向茶水间走去。
　　陆晓扭头，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她怎么不叫我陆工，不叫你顾工呢？”
　　“我看，你干脆让她叫我天安门吧。”顾知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陆晓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第一天报道，陆晓在HR的带领下各个楼层东奔西走，忙着办理各种入职手续、工资卡，认识部门的各位同事以及在其他楼层忙碌的项目组的同事。而顾知则安静地坐在他的工位上认真地赶了一天的图纸。
　　温漫漫也在今天踏入了她毕业后的第二家公司。温漫漫从小比较任性，当年进入那所二本的大学，所学的专业就不合她的心意。为了追顾知，咬紧牙关又考上了顾知那所大学同专业的研究生，因为除了自己本专业，温漫漫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星半点的能力还能蹦跶到其他哪个合她心意的专业，索性，就这么一直读了下去。所以毕业后，研究生寝室的沈蔻进入了一家对口的市政设计院工作，而温漫漫则坚决拒绝再从事本专业的工作，进入了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后勤部。
　　陆晓忙活了半天，搞定了入职乱七八糟的手续。剩下的半天就无聊地窝在自己的工位上。新来的员工还没有经过公司培训，一般不会派活，给陆晓分配的师傅现在刚好又在其他项目上忙着，没空带他。于是他像一只猴，无聊地抓耳挠腮地杵在工位上。电脑又不能玩游戏，浏览个网页吧，公司还掐断了外网，简直无聊到怀疑人生，生生打破了陆晓对美好工作的向往。
　　顾知安静地像凝固住了一样，只剩手中的鼠标在哒哒的点着，电脑屏幕上刷刷地出现着一根根线条。陆晓挪了挪凳子，凑到顾知跟前，下巴颏儿顶在桌子上，无聊地看着顾知画图。他们俩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三楼，科室的领导都在二楼的玻璃房里办公，这会儿陆晓也不怕被领导抓个现形。
　　“知哥，画图好玩么？”陆晓的嘴巴一张一合，磕在桌子上哒哒哒的给自己找乐子。
　　“还行吧，算不上好玩，也谈不上枯燥。是不是无聊了？”顾知把凳子往一边挪了挪，给陆晓又腾出一点空。“要不然就在这看我画图吧，不愿意看就拿着国标书看一会，HR不都放你桌子上了么。”
　　陆晓拖着凳子又往顾知身边挪了挪，伸手抽出顾知放在书架上的一本标准，“我还是边看你画图边看标准吧。我怕我自己看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玻璃洒满了办公大厅，陆晓的脸蛋儿在阳光中红通通的，泛着一点傻气和可爱。
　　顾知继续吧嗒吧嗒地点着鼠标，再一抬头的功夫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转头一看，一边的陆晓已经趴在旁边睡了过去，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着，脸上的红晕退去，只剩一片柔嫩的白皙。顾知盯着愣了一会儿神，赶忙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双眼。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顾知用手边的铅笔戳了戳陆晓的胳膊。
　　“下班了吗？”陆晓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小声问道。
　　“快了。第一天上班就睡啊。”
　　陆晓不好意思的转身拖着凳子回了自己的工位。
　　终于熬到了下班点。回家路上，陆晓的微信就开始不停地嗡嗡响。陆晓打开手机，“要什么脸”的小群头顶上顶着二十多条红色未读信息提示。
　　这个历史悠久的小群“要什么脸”，始建于陆晓大一入学，同寝室的四个人韩成皓、刘义梵、张卓李和陆晓为了方便联系，创建了此群，建群伊始，群名叫做“504宿舍”，毕竟大家刚认识，一本正经的人设还要稍稍维持，谁知几个人在一起厮混了没两个月，群名就由正儿八经的“504宿舍”变成了“要什么脸”，韩成皓给这个群更改的名字得到了小组成员的强烈认同，大家纷纷认为韩成皓起的这个名字，低调而不失内涵，风骚而不失个性。
　　—小花，初次上班有没有浪到飞起来？
　　—花儿，有美女没？
　　—小花，国际大公司食堂跟R大能比不？
　　…………
　　—不得了，简直美女如云，食堂天天满汉全席！
　　陆晓贱呼呼地在群里回复了一条。
　　“哎！！我们公司的女人啊！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我只求个看背影迷煞千军万马就行，怎奈她们个个猛回头吓退各路诸侯！！！”
　　刘义梵在群里哭天呛地，陆晓都能在脑海里脑补出他贱呼呼的表情，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顾知扭头问道：“聊这么开心呢？跟女朋友汇报今天的工作吗？”
　　陆晓按灭手机，轻轻揣进兜里：“别笑话单身屌丝了，寝室里的几个兄弟。我入职最晚，跟我打听情况呢。”顾知听了微微一笑，扭头望向小火车的窗外。
　　两个人刚踏进家门，温漫漫电话就打了过来。顾知掏出手机，轻轻皱了皱眉头。
　　“喂？知哥你下班了吗？那个，我今天第一天入职。”
　　“嗯。”
　　“知哥你知道不，我特喜欢我们公司，同事们对我也特热情。公司给我安排了一个带我的姐姐，人特别好还漂亮……”
　　顾知只是按了一个接听，说了一个“喂”一个“嗯”，剩余的所有话都由温漫漫包了场。好像她打这个电话只是为了倾吐，并不需要得到任何回应。激情昂扬地絮絮叨叨了好几分钟，这才好像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停下来问了一句：“喂，你还在吗知哥？”
　　“在。”
　　这边的顾知右手轻轻拧了一下眉心，一旁啃着鸡爪子的陆晓不经意间瞥见了顾知满脸的无奈。
　　“第一天上班挺累吧，早点休息。”顾知淡淡地说道。
　　“知哥，周末我请你吃饭呗，庆祝我顺利入职。”
　　那边的温漫漫期待满满，好像那份热切的期盼都随着信号刷刷刷从顾知的手机里溢出来。
　　顾知沉默了两秒钟。
　　“周末……我不一定有时间……”
　　“不给面子啊知哥？”温漫漫的话里明显带着几分郁闷。
　　“……”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由不得顾知点头或者摇头，温漫漫兀自替顾知做出了决定，并断然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呢？这么心不在焉的。”
　　陆晓边啃着鸡爪边漫不经心地扭头看向顾知。眼神触碰到顾知麻木的脸，陆晓好像觉得自己的提问有点超出了界线，于是又赶忙尴尬地笑着补充道：“我就随口一问，吃鸡爪吗？”
　　“一个老同学。”
　　顾知说完，扭头走进卧室，留下陆晓举着鸡爪子一脸茫然地坐在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