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浦四月

29、第二十九章

　　家里人多，置办年货打扫卫生之类的事向来用不着陆晓。陆妈做医生，职业病犯的格外厉害，天天跟有洁癖一样，叫陆晓打扫个卫生还不够她挑刺儿浪费的力气多，陆晓干脆在家就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
　　爷爷挺喜欢陆晓在家，终于有人愿意陪着自己下棋了，不像儿子陆振廷每次故意放水认输，陆晓是属于特别认真打死都不想输的那一挂，这点深得爷爷的欢心。
　　“爷爷你不许耍赖！”眼看这局棋又要输的一塌糊涂，陆晓没羞没臊地朝爷爷撒起了娇。
　　“大小伙子，要输得起。”爷爷举起手里的棋，斩断了陆晓最后的退路，伸手笑呵呵地摸了一把陆晓迷迷糊糊没太有什么脑仁的脑袋。
　　“别玩了，吃饭了。”陆妈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盘菜，招呼家里的老老少少一起过来吃饭。
　　爷爷奶奶的家距离陆晓家小区没几站地，可是每次陆晓一回来，老两口除了睡觉，就一直腻在儿子家里。虽然陆妈觉得陆晓烦起人来简直狗都嫌，可老两口却恨不得分分钟都和宝贝孙子腻在一起。
　　“年前这两天别出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疯了啊，没事跟你爸出去置办年货。”妈妈一边说着，伸手给陆晓递过一碗花蛤汤。
　　“太阳打我脑门上出来了吗妈？置办年货还用我啊。您不会是惦记我那点工资吧？”听陆晓说完，家里人都忍不住想笑。
　　“哟，儿子没白养，总算见到回头钱了！发多少钱工资和奖金啊小陆同志？”陆妈笑着看着陆晓。
　　“保密，我钱紧着呢，过年你们还得给我包红包。”陆晓嘴里嚼着牛肉，满嘴油乎拉哈的。
　　“包包包，我大孙子不管长多大在奶奶这都是个小豆丁！”奶奶笑着掰过陆晓的脸使劲揉了揉。
　　“妈您就别惯着他了。”陆妈笑着对奶奶说完，拍了拍陆晓的肩膀，“别光惦记着收红包，今年你上班了，过了年你姑带月亮来拜年，你得给小月亮包个大红包！”
　　“啊？我这抠习惯了还挺不习惯。行吧，反正我姑给我包的大着呢，我不吃亏。”奶奶被陆晓逗得嘎嘎的，假牙差点飞桌子上。
　　吃过午饭，陆晓跟滩稀泥一样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叭叭叭吹着泡泡糖，钢镚儿跟个小抱枕一样舒舒服服的盘在腿边，空调的暖风轻轻地吹着，晌午的阳光透过卧室的落地窗撒了一床。热恋中的人基本约等于吸了毒，不论忙活着啥，另一个人总像行走的大麻，时不时地能钻进心窝子里。俩人刚联系没多一会儿，陆晓眼下又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知道——忙什么呐蓝盆友？
　　消息发完，陆晓呆呆地盯着对话框傻笑了半天，跟吃错了药似的。顾知那边倒一直没有动静。兴许忙着的吧，顾知回去一次也挺不容易。陆晓仰卧在床上，把手机扔在一边，伸手轻轻摸了摸环在胳膊上的手链，又忍不住傻乐了半天，在暖烘烘的阳光里嘎嘣掉进了梦里。
　　吃过午饭顾知就开始忙活。系起围裙，戴上口罩，翻出一顶从犄角旮旯翻出来的陈年鸭舌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年前大扫除。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家里的角角落落还是铺满了灰尘，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堆放的没任何头绪，窗户上被雨水和雪花扑打的痕迹跟窗花一样斑斑驳驳一大片，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跟没人住一样。虽然过年只有自己和妈妈两个人，家里总归还是要拾掇的干干净净，即使没新年的氛围，也好歹得走一个新年的仪式。
　　顾知站在高高地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挺长的扫帚，抬头四下扫着墙角房顶的蜘蛛网。顾妈手里拿着块抹布，意思性地抹着怪埋汰的窗户。
　　“小知啊，你舅舅和舅妈明天可能会来家里吃个饭。”顾妈一边擦着窗户一边说。
　　“嗯，行。今年回来的太晚了，照理说我回来应该先过去看看他们的。待会我就出去买年货和酒菜”，顾知从椅子上跳下来，接过顾妈手里的抹布，“妈你休息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顾知的舅舅在上安的一家做换热器的私企工作，虽然学历不高，但是技术相当过硬。尽管公司这些年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舅舅还是大浪淘沙，作为技术担当留了下来。可是由于人太过实在，嘴皮子又不够灵光，始终也没能在公司混个一官半职，一直窝在公司的技术科兢兢业业地干着和薪水不太匹配的工作，顺便带带跟流水一样的年轻人。
　　“小知啊，你在家，妈妈觉得挺踏实。”顾妈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里，看着顾知忙忙活活的样子。
　　顾知听了妈妈的话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自己多少年来也没听妈妈说过这样的话，猛地这么一说，听起来显得自己特有存在感似的。
　　马不停蹄地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大扫除才总算告一段落。挺久没这么卖力地运动过了，顾知觉得一通忙活下来，简直舒筋活血，浑身暖烘烘的，窗户漏风都不觉得冷了。屋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总算被归置的井井有条，放眼望去窗明几净的，还挺像个过年的样儿。
　　喝口水的功夫，顾知也掏出手机来看。以前没跟陆晓在一起的时候，除非挺有空闲，要不然只要没人打电话，顾知一天也看不了几次手机，现如今不管有事没事，见缝插针都得提溜出手机瞅瞅有没有陆晓的动静。陆晓倒没让他失望，顾知看着陆晓发过来的消息，嘴角都差点扬到天灵盖上去。要么怎么说恋爱中的人真没救呢。
　　晓得——刚在大扫除了，你忙啥呢
　　知道——这么久没回，以为你寻花觅柳去了呢！
　　顾知消息刚发出去，陆晓就光速秒回。
　　晓得——不了吧，三妻四妾挺累的
　　知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顾小知？
　　顾知笑着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看不知道在神游还是在看电视的妈妈，转身走进卧室轻轻带上了门，直接给陆晓发过去了视频请求。视频一接通，陆晓开心的大脸就挤满了整个屏幕，简直都要装不下。
　　“呀！故宫！好久不见啊！”陆晓调皮地向顾知挥挥手。
　　“是挺久没见了陆工，都好几个小时了吧。”顾知看着挺二的陆晓，心情就莫名其妙的一片欢乐。
　　“今天吃饭，奶奶提起你来着，问你什么时候来家里玩。”陆晓抿着嘴笑。
　　“告诉奶奶，过了年有时间我就去看他，给奶奶爷爷叔叔阿姨都问个好。”顾知温柔地盯着手机里陆晓的脸。
　　“不的了吧，这么一堆人，您还是自个儿来问吧”陆晓笑。
　　“小花，那个……”顾知不知说出接下来的话陆晓会不会介意，这会儿倒显得有点犹豫。
　　“哪个？”陆晓笑着问。
　　“就……我们俩的事，先别告诉家里。”顾知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如果顾知不提，陆晓脑子里面压根就从来没有想过在家里人面前出柜这件事。确切说是从来没仔细考虑过，要不要出柜？什么时候出柜？先在谁面前出个柜？眼下听顾知这么一提，陆晓迷迷糊糊的脑子里才猛的意识到还有这么一回事。毕竟俩人刚在一起，陆晓天天甜的恨不得起飞，智商下降的跟断崖似的。顾知的心真是不分时间地点的细腻，不管啥时候都好像装着满满的理智。
　　陆晓一脸凝重半天没出声，搞得顾知挺紧张，还担心陆晓是不是生了自己的气。刚要开口，陆晓先发话了。
　　“还有这个事呢哥？我都没想过。”
　　顾知看着陆晓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扭过头想嘎嘎笑几声。他知道陆晓有时候挺白痴，可是每次心里给他定的白痴下限被突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这孩子实在是白痴的挺让人心疼。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超市买点年货，舅舅明天来家里，家里还什么都没有。”顾知笑着说，“在家别太懒，帮阿姨干点活。”
　　“知道啦顾大婶！！”陆晓嘴上表现的挺烦弃顾知对自己的啰里吧嗦，心里却跟吃了二斤糖精似的，“亲一个呗蓝朋友。”陆晓笑着看着顾知。
　　顾知扭头望了望关紧的房门，凑到镜头前轻轻地吧唧了小小的一声，逗得陆晓笑的哆哆嗦嗦的，也凑过来跟放炮似的吧了一大声。
　　年关临近，超市里人山人海，跟火车站大厅有的一拼。大音箱里放着几百年不变的拜年歌曲，什么恭喜恭喜恭喜你啊……什么祝全天下的女孩,嫁一个好男孩,两小口永远在一块……也不知道换换，年复一年听的人耳朵都起了一层茧子。
　　眼下人声鼎沸，到处呜呜泱泱的一片，嘈杂声混合着闹哄哄的音乐，像理不清的一团麻线交织在一起。顾知推着车艰难地拨开人群，慢吞吞的穿梭在一排排的货架中间。
　　买什么呢？看来看去，顾知觉得什么都缺什么都得买，干脆整个超市都搬回家得了。顾知叹了一口气。顾妈别说逛超市，连门口的菜市场能不去她都懒得踏进去半步，每天都混混沌沌的凑合着过日子，家里面柴米油盐酱醋茶要不就是缺，要不就是陈年老货，顾知觉得没挑多少东西呢，再一看购物车都快满的冒尖了，这才一步三回头还有点恋恋不舍似的朝收银台走去。
　　早知道就把家里买菜用的小拖车带过来了，顾知觉得自己有点失误。看着堆在跟前大大小小的四五个购物袋，站在熙熙攘攘的超市门口有点犯了愁。临出门又忘了戴手套，拎起来刚走没几步，凛冽的老北风跟吹了一把钢针在手上似的刺着疼。
　　路程没多远，统共二里多的地儿。打车有点犯不着，走回去又有点远，真烦人。正琢磨着呢，一双手突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吓得顾知差点原地蹦了三蹦。扭过头，盯着面前带着微笑的脸看了十多秒钟，脑海里把记着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初中高中同学挨个过了个遍，这才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个头扎朝天小短辫的兄弟。
　　“刘宽？宽哥？”
　　顾知话刚说完，刘宽就笑呵呵地伸出了手。
　　“顾知，多少年没见，没怎么变样啊！”
　　顾知也赶忙笑着伸出手和刘宽握了握。
　　顾知高中时候和刘宽一个班，还做过几个月的同桌，只是刘宽高中没毕业就早早退了学，顾知也是后来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刘宽退学后就跟着别人去了南方打工，从此也就再没听到过关于刘宽的任何消息。只不过当时高高瘦瘦像麻杆一样的刘宽，这么多年没见，倒是真的变得比高中的时候宽了点。
　　“快十年没见了吧宽哥？要是走马路上，我还真不敢认。”顾知一脸感慨地笑着说。
　　“我今年初刚从广东回来的。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你，老同学好不容易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刘宽热情地说。
　　顾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五六点钟的时间。正纠结着要不要答应，刘宽已经伸手把地上大大小小的袋子拎了起来，扭头示意顾知跟上，顾知挺不好意思地紧跑几步想去接刘宽手里的袋子，就听旁边的一辆黑色路虎响了一下，刘宽已经伸手把袋子放进了后备箱里。顾知愣了一下，也没再好意思推脱便随着刘宽上了车。
　　顾知跟着刘宽进了一家装修的挺有小资情调的粤菜馆，看起来逼格还挺高，至少在上安不太多见。装修风格偏中式，四下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厅里的墙上挂着许多挺淡雅的山水画，每个餐桌中间都用屏风隔开，桌椅板凳挺老式的风格，每个桌子上还摆着一缸甩着红尾巴的金鱼。
　　刘宽看起来和店里的人挺熟，进门还冲服务员微笑着点了点头，服务员也不像别家的一样紧随着屁股后面跟上来，刘宽独自带着顾知在餐厅靠街面的一桌坐了下来。
　　两个人挺多年没见面，现在坐到一起，顾知一时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刘宽看起来倒挺随和自在，不用顾知开口就挺熟络地聊起来。
　　“顾兄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刘宽拿起一边的青花瓷壶给顾知倒了一杯茶。
　　“哪儿谈得上高就，现在在海城一家设计院工作，马马虎虎吧。”顾知接过刘宽递过来的水，“宽哥呢，这么多年没见，现在在哪儿工作？高中时候听同学说你去南方了。”
　　刘宽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小口：“嗯，当年跟八班的孟川一起退学，去了广州。在那呆了8年，今年年初才回来在这儿开了一家纹身店。”
　　“挺好的。”
　　顾知看着刘宽，不由得有点感慨。他记得当年和刘宽做同桌的时候，统共也没说过多少话。那时候的刘宽高高瘦瘦的，跟棵豆芽菜一样，看起来还怪腼腆的。可眼下再见面，顾知觉得刘宽多了挺多成熟的味道，外形也跟当年出入挺大。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鬼斧神工的，把人也鸟么悄的都变了样。
　　俩人聊天刚开个头，服务员就陆续上了几盘精致的小菜。
　　“宽哥是不是经常来，菜都不用点，服务员就知道你要吃什么。”顾知笑着说。
　　“我男朋友的店。”刘宽说的挺波澜不惊的，说话间还慢条斯理地把其中一碟黑松露银鳕鱼推到了顾知面前，“尝尝，这菜味道还不错。”
　　顾知眼下倒没在意盘子里到底盛了什么菜，刘宽的话让他小小的吃了一惊。自己长这么大一直觉得身边的同性恋少的跟稀有动物似的，就算真的是，也大概都遮遮掩掩的。更何况高中时候自己并不知道刘宽的性取向，现在看他这么淡定从容地出着柜，跟告诉别人自己晚饭吃了二斤水饺似的那么简单，还真是猛的让顾知挺不淡定。
　　“吓到了？”刘宽抱歉的一笑。
　　顾知回过神，觉得自己挺失礼的，赶忙捞起手边的筷子，“不好意思，我……”，顾知心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没事，我都习惯了”刘宽坦然一笑，“当年我从一中退学，就是因为和孟川在一起，被家里发现了，父母觉得特丢人，劝我跟他分手，我一气之下就和孟川退学去了广州。”
　　顾知刚咽下一口菜，听了刘宽的话又忍不住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你呢顾兄，结婚了吗？”刘宽放下手里的筷子，又给顾知满了满茶。
　　“我……没有。”顾知在一片坦诚的刘宽面前，突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刚三两句话的功夫就磕磕巴巴的，有些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跟刘宽比起来，倒显得自己挺不实在似的。
　　“上大学的人都结婚晚，挺正常。有女朋友了吧？”刘宽笑呵呵地问。
　　“……”顾知抿了抿唇间的菜汁，跟写作文没了墨似的，感觉简直没法表达。
　　刘宽倒是挺有眼力见，看到顾知犹犹豫豫的样子赶忙岔开了话题：“如果你对纹身感兴趣，有空可以去我店里坐坐，免费给你做。就在这家餐厅斜对过。”
　　“宽哥，这些年，过的还好吧？”顾知没接刘宽纹身的话题，他承认自己眼下对刘宽这些年走过的路挺想了解。
　　“还行吧，刚去广州那几年，苦，没什么学历，两个人只能干一些脏活累活。后来我跟着一个纹身师傅学了点手艺。孟川他运气挺不错的，一开始在一个粤菜馆打工，后来菜馆的老师傅收他做了徒弟。再后来他想单干，就磕磕巴巴地一路从路边小馆子开起来，到现在也算是稍微混出了点眉目。”
　　刘宽几句话概况了自己八年以来的生活，挺淡定从容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顾知听的有点儿心酸，他觉得大部分人的路都走的挺坎坷的，尤其是像自己和刘宽这一类人，更是分外的坎坷。可刘宽现如今的样子，应该是历经了风浪之后看破太多事后的平静吧。
　　“这些年，觉得值吗？”顾知觉得自己问的问题还挺韩剧范儿的，可他确实挺想从刘宽嘴里知道这个韩范儿问题的答案，因为刘宽的答案比起别人，对他来说应该更具有参考性。
　　还没等到回答，就看刘宽朝大厅的方向挥了挥手，满脸温和的笑，顾知顺着刘宽的眼神望去，一个高高瘦瘦干净斯文的男人迎着两个人的目光走了过来。
　　男人走到刘宽面前，两人相视一笑，“高中同学，老同桌，顾知”，刘宽介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男人听言翘起弯弯的嘴角，两个梨涡浮现在嘴角边，云淡风轻的一种好看。他温柔地向顾知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是孟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