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浦四月

30、第三十章

　　吃完饭，刘宽一直开车把顾知送到小区的楼下才返回去。顾知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回到家，不出所料，顾妈又就着中午的剩菜随便喝了一碗粥应付了晚饭。
　　顾知挺无奈的，吃中午的剩菜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没吃完的剩菜顾妈竟然又跟什么稀罕物似的用碗扣扣了起来，看来这是想一顿菜解决三顿饭的节奏，顾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妈，吃过两顿的菜就不要再留了，对身体不好。我不在家吃饭，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顾知叹了口气，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里塞。
　　顾妈把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来，扭头对顾知笑着说：“那以后小知就留在家里陪我吃饭吧。”
　　顾知没说话，边往冰箱里塞东西边想着刘宽和孟川的事。
　　顾知一个下午没顾得上看手机，陆晓的微信一条又一条，跟轰炸似的。等腾出手拿出手机看的时候，陆晓的头像上已经顶着二三十条红色的未读信息。
　　知道——还没回家吗？
　　……
　　知道——顾大知，再不说话我要跟警察大爷报告失踪人口了哦！
　　知道——跟我爷爷下棋，赢了一百块，快夸我！
　　……
　　知道——友谊的小船翻了！！再见！
　　最后一条发自十分钟之前。
　　顾知笑着拿起手机往卧室走，感觉再不回复这熊孩子，警察大爷大概真的要找上门来了。还没走进卧室，身后就传来顾妈的声音：“刚回来就进卧室啊？不陪我聊聊天吗？”
　　“我去打个电话，一会就出来。”顾知觉得自己大概是太过敏感，总觉得这次回来妈妈变得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有些话听起来好像话里有话，偶尔还蹦跶一两句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稍微有点亲昵的话。顾知挺不习惯的，但也懒得去仔细想。
　　顾知没有打电话，几个小时不见，两个人又点开了视频。
　　“干嘛去了，这么久没动静，我正准备去报人口失踪呢！”陆晓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趴在床上跟顾知撒娇。
　　“出去买点年货，遇到了一个高中同学，快十年没见了，一起吃了个饭。”顾知说。
　　“男的女的啊？这么多年没见了，有什么好聊的啊！”陆晓有点酸溜溜的。
　　“男的。”顾知笑着说，“挺帅的，可惜有男朋友了。”
　　话刚说完，陆晓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男朋友？”
　　“嗯。”顾知笑。
　　“我去，你跟我唠这个我可不困了啊！快讲讲快讲讲。”陆晓一脸的八卦和兴奋。
　　顾知把自己和刘宽从见面到吃饭聊天的过程细细地讲了一遍，陆晓眨巴着眼睛听的还挺认真，跟听游戏讲座似的。直到顾知说完，他还一脸挺意犹未尽的样子。
　　“真好，哥，羡慕吗？”陆晓刚啃完苹果的嘴巴红润润的，顾知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羡慕归羡慕，他们是真的挺不容易的，算在我心里打了个样。”顾知温柔地盯着屏幕里的小帅脸轻轻地勾唇笑，“我会尽全力好好对你的，崽崽。”
　　舅舅和舅妈过来的时候，顾知正在厨房里忙着做菜。舅舅家离得挺近，以前有事没事隔三差五就过来逛一圈，自从顾妈离了婚，舅舅总是不太放心，比以前过来的更勤了。可眼下舅舅舅妈过来，顾妈欢天喜地的样儿就跟好几年没见过他俩了似的。
　　“小知从小就懂事，长大了更省心，现在饭都不用妈妈做了，多好的孩子。”舅妈把一袋大米放在厨房的一角，站在一边看顾知忙忙活活，想上手帮个忙。
　　“舅妈，我一个人就行。厨房油烟大，您和舅舅外边坐一会，饭菜一会就好了。”顾知笑着说。
　　舅妈没再客套，去客厅跟顾妈闲唠了会天。
　　顾知以前的做菜手艺虽然算不上太差，但也不至于太好，这半年在海城，有机会就做点好吃的投喂陆小花，手艺锻炼地明显比从前精湛了不少。这会儿满满一大桌子，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尤其是水煮鱼，真是多亏了陆大少爱吃这菜，顾知觉得自己把这盆鱼摆到桌子上去的时候简直倍儿有面子，看着跟酒店大厨做得似的。
　　舅妈站在餐桌边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忍不住地羡慕：“我们家那死丫头，到现在连个鸡蛋都不会炒，要是能有小知一半，我就满足了。”
　　顾妈听了忍不住抿嘴笑，看起来挺欣慰挺骄傲的，这让顾知觉得怪稀罕，那笑模样让他有种期末考试又得了第一的恍惚。
　　顾知给舅舅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稍微倒了点意思意思。舅舅家一个姑娘，平时也没人陪他喝两口，顾知挺爱听舅舅说话，这又快过年了，陪舅舅喝点小酒他觉得心里挺得劲。
　　四个人围着桌子刚准备开动，舅舅就满面笑容地开了口：“小知啊，你妈妈上次托我给你问我们公司设计科工作的事，没什么问题。李主任说，你什么时候想过去，随时都欢迎。”舅舅看起来挺开心，说完又自个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什么工作的事？”顾知一愣。
　　舅舅放下酒杯，一脸疑惑地看向一边的顾妈：“美霞，这事你提前没跟小知商量啊？”
　　这件事顾妈确实想过提前跟顾知打招呼，可是试了好几次，总也没能张开嘴。她心里的确有点不踏实，顾知当年高考的成绩可是进了全省前一百，好不容易考个名校从这个穷山僻壤走出去，现在再开口让他回来，顾妈觉得自己特没底气。
　　顾知刚回家的时候，顾妈也想着趁他舅舅还没开口，先提前跟他言语一声，可这两天又总觉得没找着合适的时机。眼下坐在顾知旁边看起来多少有点紧张，连眼神都不敢往顾知那边乱瞟。
　　“我不是怕这事没戏吗，所以先让你打听，有眉目了再告诉小知。”顾妈说的有点忐忑，听起来气若游丝的。
　　“美霞你看你这事办的。这还用得着担心没戏吗？小知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专业又对口，就算他自己投简历，我们公司也上赶着要呢。我去打听打听也就是跟领导那边走个过场，万一小知来了，多少也能比一个人不认识强。”舅舅对自己这个糊涂妹妹挺无奈的，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锁着眉头的顾知，“我一直以为这事是你妈妈跟你商量过的。”
　　“先吃饭，吃了饭再说吧。”舅妈挺有眼力见，明显觉出了饭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赶忙跳出来充当空气清新剂。
　　顾知原本想跟舅舅好好唠唠嗑，这几句话下来好心情荡然无存，筷子都不想拿，盯着一桌子菜直愣神。
　　“妈，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您不能自个儿就拿主意。”顾知犹豫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还是跟顾妈说了自己的意见。
　　“我……我现在不是来跟你商量了么。”顾妈越说越没底气，顾知大概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自由拿捏的孩子了吧。一句话说的挺平平静静的，可裴美霞觉得这比顾建国吼她几嗓子都能让她心里发怵。
　　“对，好商量嘛！一家人坐在一起，慢慢商量。”舅妈又愉快地做起了插播广告。
　　舅舅叹了口气，又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小知啊，我觉得你回来上安其实挺不错的。你妈现在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你也能陪陪他。我们公司虽然算不上什么风光的大企业，但是设计部门的待遇在上安也算不错的了。”
　　“就是就是”，舅妈跟个复读机一样附和着。
　　顾知这半天一直没再说话，顾妈挺不安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知。顾知好像并没有开口的欲望，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吃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盘子西蓝花。气氛无比的尴尬。
　　“吃完饭再说，吃完饭再说。”复读机舅妈再次英勇救场。
　　“我不去。”舅妈刚说完，顾知平静又坚决地说出了三个字。
　　“小知，你现在是大人了。我们也不强迫你，你自己想想清楚。也为你妈考虑考虑。”舅舅说完，一口气把杯底的酒倒进了肚里。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四个人围着桌子跟完成一项任务似的尴尬又沉默地吃完了午饭。送走舅舅舅妈，顾知和妈妈沉默地窝在沙发里。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之前自己的感觉并不是敏感。他想好好跟妈妈聊一聊，虽然眼下他已经完全可以替自己的未来做主，但是他并不想让妈妈因为去留上安的问题伤心。
　　“妈，我现在在海城的工作挺好的，我不想回来。”顾知眼睛盯着电视，挺平静地说。
　　“海城有什么好的，你在那呆十年，能买得起房子吗？你回上安，可以住家里，跟妈妈一起，还有人能照顾你，这有什么不好的吗？”顾妈扭头看着顾知，因为特想说服顾知，眼下萎靡的精神气倒是一扫而空，看起来整个人都怪矍铄的。
　　照顾自己，呵呵，顾知突然想笑，无奈地笑。裴美霞大概是高估了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对顾知的照顾。顾知本不想抱怨，可听着妈妈说要照顾自己的话就忍不住想苦笑。
　　“妈，我想在那里生活，并不是因为一套房子。既然要留上安，当初我那么努力考大学干什么？我考个专科也能进舅舅的单位。”顾知承认自己有些生气，连自己都能听出说话的语气里透着挺多不爽。
　　顾妈并不想搞僵和儿子的谈判，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呗。于是收了收跋扈的气焰，语气也开始变得柔软：“小知啊，你现在在海城也没有女朋友，现在回来利利索索的。等你在上安工作落实了，找个媳妇，妈给你们带孩子。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你说是不是？”
　　女朋友……哎，顾知觉得自己特头疼。好不容易不怎么提顾婷的事了，现在丰富多彩的想法又落到了自己身上。裴美霞大概真的是闲得慌，她需要做一些事去彰显自己还活着。哪怕是无理取闹也好，异想天开也好，总要表明她在这个家里还是个人物，是个响当当的妈，是个说句话必须得激起点回声的妈。
　　顾知忍不住叹了口长长的气，“妈，我在海城，也可以接你过去，我们一家人也可以在一起。我没有要求你非要给我带孩子。这件事，咱们别提了，翻篇行吗？”顾知刚说完，顾妈的眼眶里就开始泛泪花，这是裴美霞最拿手的节目，如果做个演员搞不好还能拿个奥斯卡什么的。
　　“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能为了我牺牲一下吗？”顾妈哭哭啼啼的，开始打感情牌。
　　“妈，我没有说不可以为了你牺牲。但是非要这样的牺牲吗？我在海城也不会抛弃你，也没说以后就让你一直一个人呆在上安，等我稳定了，我接你到海城，我绝对不会让你老无所依的啊。”
　　顾知真的是无奈，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好口才都用在了劝说亲妈这件事上。亲妈被亲爹打了，劝她要想开，顾婷不认亲妈，劝她要想开，眼下让他非要回来上安，也得要苦口婆心地劝她别钻牛角尖。顾知觉得自己特累，那些转不过来的弯弯绕让他总有种跟着亲妈原地转圈圈的感觉。
　　裴美霞觉得自己大概低估了儿子的坚决，眼下哭的梨花带雨的。顾知看着眼前有点憔悴的妈妈，心里又有点不落忍。想要开口劝说几句，想来想去无非就是那几句劝她不要钻牛角尖的话来来回回捣糨糊。嘴巴张了好几张，顾知还是放弃了挣扎，起身换上鞋走出门去。
　　阳光看起来挺好，但风吹的有点大，顾知一出门就感觉自己钻进了一个开着大灯的冰箱，忍不住抖了好几下。临出门前忘了换一件厚的羽绒服，又冷又烦，顾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顾知沿着横七竖八的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街边上有挺多小贩儿出摊儿在卖一些对联和年画什么的，顾知只顾低着头掏着兜，跟看不见全世界似的胡乱往前走。
　　中间手机响了好几次，应该是陆晓发来的信息，顾知觉得自己没什么心情看。他就想静一静，什么都不想想。如果天儿没有这么冷，他真想找个街角小旮旯，往里一坐窝上一整天。
　　正埋头认真丈量土地呢，顾知突然听到大老远有人叫他的名字，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望见站在一家小店门口的刘宽，手里叼着一支烟，身上只穿了一件羊毛衫，不要温度的样子看起来挺骚气的。刘宽举着手跟自己挥了好几挥，顾知穿过马路走过去。
　　“这么巧宽哥，在这遇到你。”顾知露出一丝挺牵强的笑。
　　“不算巧，都到我店门口了，遇到很正常。”刘宽笑着说。
　　顾知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名字叫“Only U”的纹身店门口，再转身看，马路斜对过就是孟川的粤菜馆。自己只顾着低头走路，瞎流窜半天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跑人家开店的大街上来了，顾知摸摸鼻头，有点挺不好意思。
　　“二十九了还不休息啊？”顾知笑着问。
　　“过年这几天学生挺多，没舍得关门。”刘宽笑着说，“都走这儿来了，进我店里坐坐吧。”刘宽掐灭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风骚过后这会儿鼻头冻得有点通红。
　　反正四处溜达也没什么目标，顾知也没拒绝，跟着刘宽进了店里。
　　进去的时候，一个耳朵上戳着顶针那么大孔的年轻人正在给一个小姑娘纹身，小姑娘咧着嘴，一副挺紧张的样子。刘宽把顾知带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店铺不大，色调挺低沉灰暗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特抽象的画，反正顾知没看懂。大厅里放着几个长长的躺椅，中间用木质屏风隔开。屏风的图案挺现代的，要不然顾知也许会怀疑这是刘宽从孟川店里扛过来的。除了大厅，就剩一间设计室，一间给在隐秘部位纹身的客人用的小隔间，还有一个小卫生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顾知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圈。
　　“想喝什么茶？红茶、乌龙茶、黑茶、白茶？”刘宽从里屋端出一盘子草莓放在顾知面前，笑呵呵地问。
　　“不用这么客气宽哥。白开水就行。”顾知笑着说。
　　“行。”刘宽并没有按照顾知的指示端来两杯白开水，过了几分钟，从里屋端出来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正山小种，尝尝。川哥说冬天喝这个养胃。”刘宽说着，把茶往顾知面前推了推。
　　顾知端起茶尝了尝，反正他也不懂什么茶算好茶，只觉得闻起来味道还挺香。
　　“纹过身吗顾兄？”刘宽坐在顾知对面的矮凳上悠闲地喝着茶。
　　纹身？顾知不仅没纹过，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他长这么大，即使到了挺洋气的大城市海城，也觉得纹身这些东西距离自己挺遥远的，最主要的是从前从没觉得有啥东西非得要刻到□□上来表达。
　　“刚好这会儿客人不多，你要有兴趣，我给你纹一个。”刘宽大概对自己的技术挺自信，每次见到顾知都恨不得立马给他脑门上整个大纹身。
　　要搁以往，顾知肯定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可现在听到刘宽的话，顾知却隐隐动了点纹个什么东西的念头。
　　“不麻烦你吗？”顾知放下茶杯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刘宽。
　　“麻烦什么啊，给你纹身算我的荣幸。”刘宽听到顾知的话就站起来身，感觉要立马大干一场似的，“纹的好回头可以帮我宣传宣传。”
　　两个人凑在电脑跟前，顾知没怎么用力想，在刘宽问他纹什么的一瞬间就开口说纹个“晓”字，旁边再加一朵不大点的小花。
　　“喜欢的人的名字？”刘宽没忍住笑着问了一句，一只手拿着鼠标飞快地移动着。
　　“嗯，男朋友的名。”大概是因为刘宽和自己性向的一致，加上刘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对自己感情的大方和坦诚让顾知在心里卸下了挺多防备。
　　刘宽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立马又恢复了哒哒哒点鼠标的频率。
　　“喜欢什么风格？”刘宽问的挺平静，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诧异。
　　“可爱一点的吧，他性格比较二，可爱点跟他比较像。”顾知伏在一边盯着刘宽面前飞快变换着的画面。
　　顾知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基本没怎么犹豫，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长这么大难得第一次如此从容淡定地说出曾经让他一直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敞亮地提起陆晓，顾知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小喜悦，连不多会之前跟妈妈叽叽歪歪扯不明白的事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刘宽的设计能力还挺强，刷刷刷没一会功夫就给顾知准备了好几种设计方案。
　　“喜欢哪一个？挑一个吧，如果没喜欢的，我再重新设计。”刘宽扭头看着顾知特专注地望着屏幕的眼神，“顾知啊，我还真是没想到。”
　　顾知看着刘宽轻轻一笑，伸手指着刘宽设计的一个圆胖圆胖特Q的“晓”字说：“就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