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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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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毅走的第二天,张穆昭莅临城中的昔日帅府。
马福彦带着满头的疑惑接待了特派员。
张穆昭寒暄了一通,便提出要见韩毅。
马福彦习惯了不好好说话,压住不提韩毅的所在,反而问特派员为何要找他。
张穆昭很诚实:“我明日要启程回南京述职,你既然是借着我的专机将韩六偷渡到西北,那这一趟,我也得将韩六原样带回去。”
马福彦不以为然道:“六少回不回去,应该由他自己做主,张将军不觉得自己管太宽了么?”
张穆昭是个胸中有沟壑的大人物,只习惯统御部下,并不太擅长与人沟通,更何况是这阴阳怪气的小孩子闹脾气。
便道:“与我有关,我既有责。”
马福彦被他哽的一噎,再搪塞也无用:“那您来晚了,韩六昨天启程,去了百里之外的西夏王陵旧址。”
“什么?”张穆昭愣了,“那大概几日能回?”
马福彦痞痞的仰头:“不知道,算脚程要个三五日,可是您不知道他那个墨迹性子,遇到一片瓦当也能停下来研究几个小时,又是去那种古迹地方,我估摸着他可能打算长期抗战,驻扎在那里几个月都有可能。”
张穆昭愣了愣神,才说:“那烦请福小帅派人去寻他回来。”
“不去!”马福彦干脆利落。
张穆昭一愣:“什么?”
“我说不去!”马福彦大吼。
张穆昭这辈子,大概还从没被小辈如此顶撞过。他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如马福彦一般十几岁的少年在他眼中不过刚刚上战场的兵蛋子一般,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日就被一个小辈如此不敬的怼了回来。
把特派员气得脸色铁青,马福彦顿时呼吸都更为畅爽了,便自觉功成身退。
被司令派到小帅身边的文轻,自然是不能任由小帅如此任性的得罪大人物,只好咳嗽两声,硬着头皮上前:
“张将军不必担心,算起来韩六少此次行程,不过三五日便能回。如果拖延日久未归,我等为六少安全着想,也必定会派人前去寻找。”
张穆昭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点,转头问这年轻的副官:“韩六此次所去那个西夏王陵,是个什么地方,一路可有危险?”
文轻回答:“只是距此百公里外的一座千年前的王陵废墟,并无危险。”
三天后的文轻,很想自己扇自己一巴掌然后把那句话吞回去。
他奉司令之命到驿所,将坏消息带给已经将行程推后三日之久的张穆昭。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韩六失踪了?”张穆昭拍案。
文轻硬着头皮道:“小帅已经调兵沿途往王陵去寻了,我奉司令之命来向张将军报告,请您莫要再耽搁公务,先行返回南京述职。待寻回韩六公子后,司令会亲自将他押上回南京的飞机。”
张穆昭气的再也顾不上风度,跳上车便车冲到了帅府,要找那福小帅当面对质,他怀疑这韩六失踪之说,不过是马福彦的拖延之计,他既然能把离家出走的韩六从上海拐到这大西北来,那还有什么龌龊之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不过赶到帅府后,看到正点兵整装的马福彦,他反而是信了韩六失踪这件事。
从王陵逃回来的一个士兵,报告了韩毅失踪的消息。
马福彦此次派遣了一队十二个人陪同韩毅一起去王陵,只回来一个,还是一个失魂落魄几乎吓疯的人,另外十一个士兵及韩毅不知所踪。
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里,马福彦知道,原来韩毅他们此去,遇到了土夫子行事。韩毅是个脑子轴的,几个士兵没按住,他追下盗洞去阻止那批土夫子,于是其他人也只好也跟着下盗洞,只留一个士兵在上面。
至于下了盗洞的人为何都没有上来,留在上面的这最后一个人又经历了什么,才能吓得这样疯疯癫癫,不知所谓,就都推测不出来了。
于是马福彦决定亲赴现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土夫子虽然心狠手辣,但一般都不会跟官军起罅隙,跟在韩毅身边的又是从司令近卫军中抽调的精英军士,即便真的跟土夫子打起来,以他们的装备和身手,也不会吃亏。如今所有人都失踪,只回来一个半疯,实在是诡异的很。
张穆昭闯进大帅府的时候,院内正在进行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个萨满,正在院子中央用黑狗血画出的巨大祭台上,跳来跳去,吱哇乱叫。
“可笑,可笑之极!”张穆昭气得想笑,“你们西北军是回军,弄个萨满在这里简直不知所谓!”
从驿所一路追上来的文轻正好听见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西北乃华夏之外的各大文化交汇之所,虽然由回军军阀统治,但是当地文化驳杂。汉文化占主流,满清王朝对此的统治又延续了三百年之久,更加北邻蒙古,西驳回鹘,南接西藏。回军虽然以□□文化作为主导,但是所有统治者都知道,想要和平统治臣民,就必须疏导而非压迫,因此对于萨满、道教和佛教这些传统宗教,回军也是接受的。
那位从西夏王陵逃回来,带回韩毅失踪消息的军士,据说是被吓丢了魂。
试问招魂仪式哪家强?除却萨满还有谁。
于是就发生了张穆昭进门时看见的那滑稽一幕。
文轻连忙跳出来,笑的两颗小虎牙明晃晃,为张将军引路:“小帅应该还在西院挑选明日出发去寻韩六少要带的人。”
张穆昭冷哼一声,迈步往西院走去。
然而西院里的画面,也并不能令张将军展颜:
一群兵痞吃着糖葫芦,歪七扭八,衣襟大敞,甚至有躺倒在屋檐廊下,聊着天打打闹,哪里像是在点兵整装的样子!
这些近卫都是年轻精英,在西北军中,司令近卫营有着类似军校的职责,而被选入近卫的年轻士官,经过几年的打磨,都是要外调军中任要职的。马福彦作为小帅,跟这班年轻近卫混的很熟,其中更有一大半都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军官二代,从小摸鸡偷狗混出来的兄弟情。
所以他点兵的方式,着实的让张穆昭大开了一把眼界。
一个显然年纪很小,没穿上衣,露出两排清晰肋骨的小哥儿,坐在正堂的台阶上,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大声嚷嚷着:“小帅啊,这德意志有什么好吃的吗?前些日子我爹还说要把我送去跟你一起上学,结果你这不声不响的就跑回来了,我也就没有心情再去了。”
马福彦狠狠的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好吃的,那种化外之地!他们一顿饭只给你一点点的的肉,还要吃三五个小时才吃完一顿饭,简直是煎熬!”
小朋友吓得够呛,随后又一脸庆幸:“还好我没去。”
马福彦忍不住随手捡一块小石头扔他:“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我会记得告诉你爹,外国军校很有用,赶快把你送出去,让德国佬帮他教训儿子!”
被石子砸了额头的小朋友一阵哀嚎,倒地痛哭:“不带这样吓唬人的,小帅你太坏了。”
马福彦乐:“没吓唬你,关于送你去军校这件事,我站你爹那一边。”
身旁的兵痞给了他一肘子:“太狠了你小帅,欺负小辈啊。”
马福彦咬下一个山楂球,继续道:“不是玩笑,你们中若是还有谁对上国外的军校有兴趣,都告诉我,我送你们去。想去国内的军校也可以,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都替你们出。”
刚刚迈步走进院子的张穆昭正好听到这一段,忍不住点了点头,对这位福小帅不学无术的印象倒是稍有扭转。
只可惜这坐卧躺了一院子,横七竖八的年轻军士,却没有一个搭茬。
“不着急,你们慢慢考虑,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马福彦也不失望,只道。
随即他看见了步入院子的张将军。
“特派员。”马福彦吊儿郎当的站了起来。
这一声喊,令满院子躺倒的军士呼啦啦一致的跳起来,细细碎碎的快速整理军装,随即在一分钟内整齐划一的列为一队,出现在张穆昭的跟前。
对于这迅速的反应,就连张将军都要忍不住点头:西北军的训练确实十分精良。
只剩唯一衣冠不整的福小帅,晃晃悠悠的从队伍后面绕出来,一边啃着糖葫芦外层晶晶亮的糖衣,将一串糖葫芦啃成凹凸不平的山楂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