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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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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一队骑兵踏碎街道的宁静,急促的停在司令府大门前,站岗的军士快速跑来接过头骑的缰绳,一身笔挺军装的司令从马背上翩腿跃下。
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在这个年纪坐稳西北军司令的位置,马鹤唳的性格几乎与年轻毫无干系,他坐不惯新派的汽车,秉承西北军马背上粗狂的豪情,一向是骑马出行。
然而此时刚刚回府的马司令,一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从门里急匆匆迎上来要向司令汇报的家仆被一脚踹翻,再往里走,刚刚迎到院里婉转招呼司令的姨太太,干脆被一脚踹飞。
一路带风的大步走到大厅门口,才被他的好外甥,小帅马福彦拦住。
“小舅。”
马司令一脸寒冰,咬着牙,终于忍住没有再次出脚将挡在前面的人踹飞。
马福彦迎着他冰块一样的脸,还是搓搓小手:“小舅,这情况,好像有点复杂啊。”
马司令冷哼一声,扫了一眼跟在外甥身后那乖巧的男学生,这才转身,顺着家仆的指引往司令府东侧的跨院走去。
东府,账房先生早已带着人将礼单清算完毕,正抱着册子等在门口。一见司令回来,立刻将账册奉上。
“司令,各府送来的礼单上并未缺失任何物品,但是和进府登记造册的箱笼数量核对之后,确实少了一件东西。”
马司令接过账册,却并未翻开,只问:“少了什么?”
“一件金器。”账房先生立刻解释,“是混在商会赵府的礼箱里送来的,当时登记在册子里是一件金面具,可是刚刚跟赵府随箱送来的礼单两相对比,礼单上并未有这一件金器。”
“黄金面具?”马司令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账房先生,额头流下几滴汗水:“这……这礼箱入府的时候,小的并没有见过,登记入库的是马奔,他……他已经和另外两人一起……就陈尸在这院中。”
“所以除了这账册中的一笔,谁也没见过赵家的礼箱中有过黄金面具?”马司令冷道,“唯一可能见过这件黄货的人,已经死在这院中!”
账房先生硬着头皮称诺。
马司令没搭理他,抬腿往院子中央走去。
身后的跟着的韩毅,忍不住小声跟马福彦嘀咕:“你家的账房,效率倒是很高,这满院子的礼物,他这么快就核对完,找到问题了。”
马福彦则是轻叱一声:“黄金面具啊,这还用核对?这种东西当初能作为礼物混进来,才真是见了鬼了。”
前方洪伯已经将马司令引到院内:“发现尸体之后,只有我翻看过,后来小帅令守门士官前来把守,任何人都不准接近东跨院。司令,要不要叫巡捕房派警察来查勘,还是找军医来咱们内部调查?”
马司令走到陈尸现场,蹲下来,近距离的观察起尸体那血肉模糊的脸。
“福小子。”马司令忽转头看向外甥:“你可曾查勘过?”
“呃。”马福彦顿了一下,才回道,“我只粗略看了一下,这三人,都穿了咱们府里仆从的衣物,刚让府里清点过人头,也让人从身形特点上辨认,确实是府内的家仆,但是他们的脸都被伤口覆盖……”
“他们的脸部表皮层,都被人割了下来。”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那脸上血肉模糊的伤,不是被人用利器划烂了脸,而是被剥了脸皮。”
马司令转头,扫了一眼身后那突然出声的洋装年轻人。
马福彦连忙介绍:“我的同学韩毅,他学过西医,也算是半个大夫。”
“半个大夫?”马司令忍不住啧了一声:大夫也不过只能算是半个仵作,而他这半个大夫,,四分之一个仵作,居然也敢在尸体跟前大放厥词。
韩毅却完全没有感受到马司令的蔑视,又道:“除了脸部的伤口,这三人身上完好,并没有其他明显伤口,他们这满地的血泊,都是正常暗红色,也不像是中毒。而且,我仔细看了他们脸上的伤口,都是死前伤……”
马福彦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被人活生生的剥下面皮,血流尽而死?”
马司令的冷脸一黑,站起来瞪了小外甥一眼,又吩咐副官找军医来再验尸体,便离开了这院子。
韩毅啧啧两声,并没有被西北军马司令这冷脸吓到,反而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马福彦见了忍不住回身拍了他一巴掌,示意他跟上。
司令府大门外,南京派来的参谋匆忙迎上已经停稳的轿车,为车内的特派员打开车门。
张穆昭下车,就看见列队在府门外那一整排荷枪实弹的军士。
“怎么回事?”张穆昭蹙眉。
被留在府内的参谋连忙附耳道:“司令府失窃,看样子还死了家仆,那小帅马福彦便调了附近的卫队将整座府邸围了起来,进出皆不许。”
“马福彦?”张穆昭眉头皱的更深,喃喃道。
陪同的另一名参谋忍不住摇头:“这西北军的马司令实在有点不知轻重,军械库失火此等大事,马司令不留在现场处理,却急匆匆跑回来处理家中失窃这等小事。”
张穆昭也是沉吟一晌,随即又提出疑问:“这个福小帅赴欧洲留学数年,一朝归来,西北军的军士,即便是新司令最贴身的近卫队,居然都仍旧听从他的命令?”
两个参谋也是一惊,细思之下,确有深意:“难怪他这两位堂舅,宁城的鹤司令和东黄河前线的阙军座,都要在暗中拉拢他。”
“呵,这西北军,还真是有意思。”张穆昭低头略一沉思,忍不住啧啧道。
“可这孩子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托孤的时候了。”参谋忍不住提问,“难道他们就不怕这几十万西北军的军心,还在老帅的嫡亲子孙身上,轻易就能让这福小帅再次夺权?”
张穆昭摇了摇头,不答,迈步往府内走去。
司令府前院的偏房,一间书斋内。
“司令明察啊,赵某在宁省这么多年,一直敬重司令人品,怎么可能在礼物中混进这等诅咒之物。”
刚刚被从宴会厅带过来的商会赵会长,捧着记录物品清单的账册,一脸的战战兢兢。
“今日所奉之礼物,皆为赵某亲自备下,随车附有礼单,司令大可查阅赵某的礼单,必定不会有这诅咒之物。”赵会长一再的辩解。
站在门口角落看戏的两位青年,正嘀嘀咕咕。
韩毅小声的提出疑问:“不是说金面具么,一件金器而已,想来十分贵重,送礼也不失面子,怎么就成了诅咒之物?”
马福彦低声道:“你可以类比图坦卡门那金光闪闪的黄金面具,如果有人从博物馆里偷出来送给你,你会觉得很有面子还是逃命要紧?”
“图坦卡门?埃及法老?”韩毅一噎,“可那是埃及。在我中华之地,面具不过是孩童玩耍,上元节风俗之物而已。即便是用黄金做成,也不过是奢华了一些。”
“亏你还是学挖墓的,难道不知道中华境内,地大物博,葬习更是各不相同。”马福彦啧啧两声,“况且此面具非彼面具,埃及法老的面具做的十分精美,放在博物馆里还算是有点艺术价值,但是我们宁省出土的黄金面具,啧啧,那才真是让你看一眼就能丢了魂。”
韩毅咬牙切齿:“再跟你说一遍,我的专业不是挖墓,是人类学人类学!”
马福彦假装没听见掏掏耳朵:“你那几个老师,都快把人家埃及帝王谷的墓葬挖了个遍,挖出来的东西差不多都运回欧洲了吧?这么看来你们干的其实是盗墓的活计吧。在咱们中国,挖坟掘墓那是绝人祖宗,断人香火,缺德带冒烟儿的行径……”
韩毅忍无可忍,一巴掌糊在他嘴上,阻止他继续骂下去。
书房正中央,坐在右上的马司令缓缓端起桌上的盖碗,抿一口八宝茶。
“我自然是相信赵会长的。”
站在门口的赵会长连连弯腰:“多谢司令信任。”
“可是这物件总不能平白无故出现在你的礼箱中。”马司令口气一转,“何况还进了我司令府,害死了三位家仆。”
“嘶。”赵会长一听有三条人命的事儿,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马司令继续幽幽的开口:“赵会长觉得这是何人,与我司令府有如此大罅隙,下这恶毒诅咒之事?”
“这,这定是赵某的仇人诬陷之举,请司令大人千万不要中了那起子小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赵会长战战兢兢,说话都结巴了。
“既然如此,就请赵会长协助我的卫队,找出你这位栽赃陷害的仇人吧。”马司令用茶碗盖撇一撇浮茶,“在找到罪魁祸首之前,赵会长就先不要回家了,免得将这世仇之人引回家去害了你家里人。还有你府上仆从,从采买这些礼物,到运输进司令府,凡是有机会碰触这礼箱之人,统统带回来问个话吧。”
门口立刻有士官领命,转身钻了出去。
赵会长身形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站在门口看戏的两个青年,也被司令这忽然散发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
韩毅忍不住附在好友耳边:“就这么把三条人命定性为诅咒而死,是不是太草率了?起码要找警察来勘探一下现场吧。”
马福彦耸耸肩:“自古军政分离,堂堂司令府邸,怎么可能让警察进来四处打探。”
“但是仆人的命也是命啊,他们也有妻子高堂,一家老小,难道不应该慎重一些么?”
马福彦倒是不担心:“放心吧,我西北军一向厚待军士,这三人死在司令府,即便不是军人,小舅也会厚厚抚恤他们的家人。”
韩毅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三条人命啊。”
“人既已死,除了抚恤遗孤,其他的还有意义么?”马福彦却不以为然,“你是被欧洲正流行那套新潮思想洗脑了吧,什么消灭剥削阶级,什么人人平等,什么生命无价,那都是屁话。没有枪炮,没有战争,怎么打出来和平?不说中原战场,就是我宁省,正在东黄河战场上与日军交火的西北军第三军,也是每天都在用人命在填!这里不过死了三个人,战场上每次交火都有成百上千的军士牺牲,你还想让这司令府上下众人,如何看重这三条人命?”
韩毅一噎,倔强道:“可这不是战场。”
马福彦摇了摇头:“这里就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