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阿牛》红豆一丸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这两天阿牛过得很舒畅，醒过来吃了早饭，拿小罐子挤上牛奶，拎上两个碗就上那片草地去找两只小熊了。俩孩子喝完奶围着阿牛闹一阵，就撒丫子跑开在平地上玩，跑累了就回来倚着阿牛打盹。快到中午，阿牛把俩孩子抱到阴凉处拿几片大叶子遮上回家和张阿黄吃饭，下午再接着过来陪小熊玩。这几天村里流感的人比较多，医馆有些人手紧缺，张阿黄赶不回来一起吃晚饭了，阿牛陪两只小熊玩得差不多，到田里刨一个土豆，摘个玉米，撇几个青豆，再小心地到地窖里拿一条香肠，做香肠土豆焖饭吃。吃着吃着老是想起李勇做的菜，忙舀两口饭塞嘴里，把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嘟哝：“不是我想你，是嘴馋了，哼……”
　　这天晚上阿牛早早收拾好躺上床，抚着小腹和孩子聊天，“你什么时候才会动呀，在爹爹肚子里睡了那么久了，也该醒醒伸个懒腰了。”说着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小腹，“你要健健康康长大，出来了就有两个小朋友陪你玩了，他们会陪着你漫山遍野地玩耍，吃野果，爬树，摘星星，也许还会带你捣鸟窝。爹爹也会陪着你们，从树上摔下来了，有爹爹接着，玩得累了，就靠着爹爹睡会儿。”说着说着，想起今天傍晚在田埂看到的一幕。邻居吴大爷的儿媳妇三个月前生了个闺女，这几天长开了，抱怀里总是咿咿呀呀地找人玩，那小样子可招人疼。傍晚儿媳妇抱着孩子上田埂来找相公，男人接过手巾擦掉脸上出的汗，孩子看到父亲，兴奋地叫着伸出小手，男人小心地接过孩子，那小手抚上男人的脸咯咯笑着，男人也跟着哈哈大笑。“你会想你的另一个爹爹吗？如果你的成长只有爹爹一个人，会不会对你太残忍了？”阿牛抚着肚子踌躇不决，困意慢慢爬上来带慢思路，阿牛转个身闭上眼，但因为有心事，总是难以进入熟睡。
　　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人蹑手蹑脚走进来，阿牛吓得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来人，那人朝着卧房来了，阿牛闭上眼假寐，时不时睁开一小条缝观察着来人。那人越走越近，到了阿牛面前，借着淡淡月光，阿牛看清是李勇。他来干嘛，心跳下意识加快，李勇坐到阿牛床边，阿牛赶紧紧闭双眼。李勇就这样静静看着阿牛，阿牛正打算睁开眼和人对峙，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继续闭着眼装睡。脸上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阿牛心里琢磨一会儿开始骂娘，这人趁我睡着了偷袭我！心里把李勇骂得头也抬不起来，一滴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到脸上，阿牛咬牙，这人该不会流口水了吧，下流！上方传来轻轻的吸鼻声，李勇一愣，他哭了？李勇坐在床边看了阿牛一会儿，给人掖好被子离开了。阿牛在黑暗中睁开眼，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珠，抚上被亲的地方，心里有块地方揪着疼，疼得阿牛蜷起身子抚着心口，喘息着熬过这漫漫长夜。
　　第二天张阿黄来的时候阿牛还在熟睡，本想叫醒阿牛，可看到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作罢，张阿黄轻声叹气，也不知道这两人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放下早点去了医馆。
　　阿牛醒来，抬头一看，日头已经很高了，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慢慢起身，头有些晕，没吃早点血糖低了。挪着步子迷迷糊糊洗漱好，挪到厨房先舀了一勺炼乳到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花开，缓一阵，头没那么晕了。打开餐桌上的篮子，拿出两个馒头片成片，放到烤炉上翻着面慢慢烤着，闻着香味忍不住咽了口水，肚子也跟着咕咕叫。烤好一片抹上炼乳等不及晾凉直接一口咬下去，烫得张着嘴呼呼慢慢吃了下去。这边阿牛吃完四片馒头，张阿黄又提着一篮子菜过来了，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张阿黄拿块布蒙住了半张脸。
　　阿牛看着他的奇异装扮笑出声，“阿黄，你这是什么打扮。”
　　张阿黄小心地把菜拿出来，“阿牛哥你不知道，最近换季，虽然天热了可昼夜温差大，多少人都染上流感了，师父知道我要过来，叮嘱我把鼻子嘴蒙好，别把你传染了。这孕期的人可不能乱吃药，要是真传染给你，不知道你得多难受。”
　　阿牛帮着张阿黄把菜码好，“那来医馆的人不少吧，你忙得过来吗？要不你别老往我这跑了，回去好好照顾病人。”
　　张阿黄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我这每天都和病人接触的，离你太近决计不是件好事。啊，阿牛哥快尝尝，这是我阿娘做的乌鸡汤，今天的菜都是阿娘做的，我没上手，阿娘做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阿牛一听，不是李勇做的菜，又想到那人昨晚的反常举动，心里不免担忧，这人该不会想不开去干什么傻事了吧？抬头看张阿黄一眼，所有话都憋在心里，没勇气问出口。
　　张阿黄看阿牛食不知味的，酝酿一番开口：“阿牛哥，这段时间的菜，都是李勇哥做的，并不是我做的，你已经发现了吧？”
　　阿牛看着张阿黄，半晌点头。
　　“李勇哥每天在学堂带孩子们诵读，每次都是带到一半就匆急忙慌地跑去集市把菜买了，又跑回学堂的厨房赶紧做饭，孩子们知道他因为和娘子吵架不能回家，都笑他怕娘子，给他气不打一处来。”阿牛想到李勇被一群孩子欺负，一脸窘迫的样子，弯了弯嘴角。
　　张阿黄看着阿牛，沉默了半天，下定决心说出来，“李勇哥，和家里坦白了。”几个字砸向阿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昨天上午，李勇哥向学堂请了假，回到家里等叔叔婶子起床，向他们坦白了他不喜欢女子，只钟情于一个男子，要和他结婚，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叔叔气得差点晕过去，缓过来一直骂李勇哥是逆子，声音大得街坊邻居都听得到。李勇哥一直跪在叔叔婶子面前，说什么都不愿意改口承认自己错了，叔叔骂累了，不愿理他，就尤他跪着。晚上的时候有些心软了，上前厅去，一看李勇哥不在，叔叔当即以为李勇哥跑出去厮混了，更加气愤。等李勇哥回来，拿着棍子就打，李勇哥也不还手，生生捱着。叔叔打累了，就走开了，李勇哥接着跪着，今天早晨的时候晕了过去。送来医馆的时候烧得很严重，还有那些被打的地方，青紫红肿的还好，有些破了皮粘衣服，拉都拉不开，跪了那么久染了风寒，师父给他诊治暂时稳定了，可现在还没醒。”
　　阿牛看着张阿黄，木然地接收他传递的信息，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头，张嘴想说什么，只剩徒劳。
　　张阿黄没给阿牛消化的时间，“经此一事，李勇哥可能不能回家了，被断绝关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李勇哥这么做，只是想能够名正言顺地追求你，往后你们在一起了，叔叔婶子不会说是你勾引他，带他走上歪路的。他这么做，是想更早的，更多的帮你揽下一些风雨。”
　　阿牛听不下去，起身要走，嘴里喃喃：“我要去医馆，我要去见他，他需要人照顾，我去照顾他，我能照顾他。”
　　张阿黄忙把人拉住，带回椅子上，扶着阿牛肩膀，“阿牛哥，你现在的身子，医馆是去不得的，刚刚我说的话你没当回事吗？你不能被感染，就算你现在去了医馆，李勇哥醒了也不愿见你，他不愿让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他想在你面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让你知道天塌了，有他顶着。遇到什么事都不用害怕，有他在，一定能逢凶化吉。”
　　阿牛听着张阿黄说的，不停摇着头，双眼通红。
　　张阿黄叹口气，“李勇哥之前不会做饭，阿牛哥你是知道的。他不知道上哪听的，要想搞定一个人，先搞定他的胃。他就学堂也不去了，天天跟在一位大厨身后学习。一开始大厨不收他做学徒，觉得他心浮气躁，不愿意带他。于是他每天天没亮就到厨房里帮忙，削皮，揉面，切菜，一个人默默练习。他几乎不眠不休，大厨最终被感动，愿意教他。他手上受了很多伤，这个没办法遮住，所以被你发现了，他肩上和腿上还有两块很严重的烫伤，一天一位客人到厨房里闹事，掀翻了在煮排骨的滚锅，他知道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手有多重要，他把那位厨师推开，避让不及，汤大面积洒在左肩和左腿。幸亏处理得及时，当即大家就往他身上浇冷水，用冰块敷住，来医馆赶紧处理，给他换了皮，才保住了。”
　　“阿牛哥，这些事李勇哥不愿让你知道，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看到他应付不来的一面，为了你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他已经不是以前跟在你身后，需要你保护的小男孩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一心只为你的男人。我知道他之前对你做过龌龊事，可他愿意用一辈子来弥补。说实话，在我看来，李勇哥虽然还需成长，可他绝对是个好男人，于你，他也会是个永远爱护你的丈夫，于孩子，会是个有担当的父亲。他不让我们旁人告诉你这些，是不想催你，他总说有一辈子的时间，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可阿牛哥我不希望你能抓住眼下的幸福。这事过后，好好和李勇哥谈谈，可以吗？”
　　阿牛红着眼眶看着李勇用小木块给他雕的一头小牛，点头。
　　张阿黄放下心，“本来今天按理说是要去医馆的，师父例行要给你做检查，可眼下怕是要往后推了，阿牛哥你现在情况也很稳定，宝宝和你都很健康，所以检查的时间间隔大些没有问题，再过一个星期，天暖起来，大家身体恢复了，再来医馆吧。”
　　阿牛明了，“我知道了，阿黄你先回医馆吧，现在张大夫估计已经忙不过来了，再帮我……帮我多照看照看李勇。”
　　张阿黄笑着应下来，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叮嘱了阿牛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离开了。阿牛拿过那只小木牛，指尖描摹着它的纹理，它的轮廓，泪水一滴一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