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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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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是位于杰戴特城中心珐琅街上的一座四层小楼。像西纳尔一样,是父亲和母亲结婚那年由祖父送给父亲的新婚礼物。当年刚建成的时候,是杰戴特城中最具魅力的几座建筑之一。但是,随着周围一座座华丽的建筑的兴起,它就被隐没在了镶嵌着宝石的墙壁和彩色玻璃的丛林里。我祖父那个年代的建筑师崇尚稳重低调沉稳的作风。不像古代艺术那样崇拜哥特式繁复的棱角和高耸的穹顶,也不像现在这样痴迷于华丽的巴洛克风。我祖父的时代是改革的时代,艺术的风潮也就趋向于大气利落实用。而我眼前的这座建筑,就体现了那个时代的艺术精髓。它像是每一代的兰斯尔特的子孙一样,承担着一个时代的责任,也必将在一个时代的变革完成之后还给造物。
我停在它前面,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它和周围的建筑比起来有些狭窄的正门。门楣上是兰斯尔特家族金盾银羽的家徽。从伟大曼斯的时代开始就是这样了。
一切都可能会成为过去。但只有这个不会。
这是我们每一个兰斯尔特家族的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只要伏兰顿的精灵王还在位一天,我们就必须是他最忠诚的臣民,和最后的盾牌。
一切都可能成为过去。包括我在内。只有这个不会。
微微动了动食指,大门随之打开。
家里没什么变化。被仔细打磨上蜡的坚硬耐用的栗木地板,敦实的橡木楼梯。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像以前一样,还是能在这个时候闻到从厨房里飘出来的帕纳斯婶婶做的菠萝派和熏香肠的香气。仆人们很有秩序地作者自己份内的事,看见我无不愣住。
我沿着楼梯走上去,仆人们沿途分出一条路来恭敬地向我鞠躬。上了二楼左转,沿着走廊走到底,厚重的红木大门后面就是书房。西纳尔果然在桌子后面忙活着。手里那本厚厚的书大概就是账本。这不像是他的工作,倒像是他的消遣。
我由衷地感恩。但却不知道我的恩人是谁。不管是谁,他让我的家还是从前的样子。他让杰戴特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改变。这个我从小到大的家,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是我最后的退守地。如果这里也沦陷了。我就无家可归了。
杰戴特是一座如此奇妙的城市。它就像是一个参悟了人生的智者。又像是一个在脸上画着巨大微笑的小丑。它只愿意记住歌声和舞蹈的快乐。一身红纱裙的舞娘永远比战报更能鼓舞人心。人们下意识地隐藏悲伤和负面的情感。既然翡翠树依然挺立成林,那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生命如此漫长,数年过后再回首,当年的大事都已变得不值一提。那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就让悲伤被埋藏在心的最底层,似乎只要有歌唱,就会有希望。
西纳尔取下工作时才戴的单片角质眼睛,惊异地看着我,好像是看见了幽灵。
“西纳尔,你好吗。”我微笑着说。尽量做得同只不过是远足回来一样。
西纳尔绕过桌子,站在我面前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回了神儿,恭敬地对我鞠躬。“欢迎回家,奥菲斯少爷。”接过我递过去的学院制服。
我大刺刺地把我自己扔在沙发上,任由身体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心里明白其实没有一点儿回家的现实感。于是我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让这个房子的味道填满我整个胃部,甚至填充进我头发的细胞里。
没有用。我和它脱离了。
我的一部分流落在了外面。不再是从前那个只属于这里的小男孩。
“西纳尔,我爹呢?”我含糊地问道。
“老爷现在每天都留在军部里。”西纳尔走到沙发旁微微弯着身子说。
我慢慢睁开眼睛。壁炉里装饰用的木柴在表演着燃烧时发出噼啪爆裂的声音。
我心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慌乱。前面那道门里有一个我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一直以来等待的也是那个东西。可是站在这道门前面,我却有些畏手畏脚了。
“少爷,您中午要吃点什么?”西纳尔依旧恭恭敬敬地对我说。这是他从前只有对父亲说话时才会有的态度。对我,他更像是在哄着。
“我先去军部见我爹吧。”这句话在下定决心以前就从我的嘴里溜出来,好像它知道再不出来会被我吞回肚子里一样。
我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跳起来。“更衣。”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