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纪年之曼莎大陆》上官某

23、第 23 章

　　我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军官。还有很多中间过程要完成。
　　毕业考核很顺利就通过了。各位教授对我的印象都很好。依文教授对我的评价尤其高。他曾经私下里找我谈过话，说如果我希望留在学院里任教，他可以替我向校方进行推荐。听见的时候，我在想，这不会是路的指使吧。
　　我拒绝了。
　　我志不在此。
　　考核中，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甚至尽量不看我。
　　而我，也尽量不看他。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耀眼的阳光，我从他身边走开的时候，他在我脸颊上错过的那个吻。
　　或者说，想要去吻的冲动。
　　沙鬼现在倒是经常会赖在他身上了。路走到哪都带着它。我看见路不动声色地亲了亲沙鬼的眼睛。就象我通常做的那样。我窘得不行。连忙挪开视线。
　　我又一次逃走了。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考核繁琐而漫长，内容涉猎了我学过的甚至是没有从正式课程中学过的知识。
　　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学校的回廊里走。
　　275座古堡，348座塔楼，562个地下掩体，766条回廊，806个小礼拜堂……9314个花园……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一阵风起，树枝簌簌而舞。夜风中有花香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一个非常古老的风系神术。于是我闭上眼睛。任由思想随着风一起飘荡。
　　于是我变成了一缕风了。睁开眼睛，我已经飘在了空中。
　　但是低下头，我的身体还站在原来的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风变成了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的神经。我合着风的旋律一起飘荡。风里也混合了我的心跳。
　　啊！那必然是火系学院了！看那满天噼啪闪烁的火星就知道那群顽童又在那里破坏星空。他们在举行饯别会。有人要毕业了。某个在校时间破了所有人的记录，留级超长已经成为学院元老级人物的“老人家”。
　　他们所有人的手里都举着一个漂亮的水晶杯子，里面是红宝石一样的美酒。美酒，像河水一样流淌。
　　他们就是这样面对离别的。因为心里相信分离是为了重逢的喜悦。
　　我们总有一天是要再会的！兄弟！那么喝了这杯酒吧！！
　　然后是大笑。手舞足蹈。恶作剧。胡闹。
　　一个人突然拉住萨勒的衣领，不由分说咬住了他的嘴唇。然后就激吻在一起。萨勒热烈地回应。狠狠地。毫不迟疑地。
　　然后又有人把原来那人拉开，再一次地占有了萨勒的嘴唇。再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我转开头去了。
　　这就是他们说再见的方式。

　　我的心随着风一起飘荡。风变成了我的身体。我的神经。我的思想。
　　我终于飞了。
　　逃开了身体的束缚。
　　我终于要燃烧在太阳里了。
　　一个冰凉凉的触觉一下子将我叛逃的灵魂拉了回去。我感觉我精神的嘴痛苦地张开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
　　然后我就跌落下去。打了一个寒战。□□让我感到寒冷。
　　沙鬼不知何时已经绕在我的肩头。冰凉凉的三角形的头一下一下碰着我毫无反应的脸和脖子。我想它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理它了。
　　我转头，亲了亲它的眼睛。它怕痒，立刻闭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啊？路会着急啊。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沙鬼执拗地摇着它的小脑袋。还能看见东西的那只翡翠一样晶莹的眼睛里好像有泪光在闪动。我不知道蛇能不能哭。但我知道沙鬼要哭了。
　　“乖。沙鬼乖。为什么难过呢。”
　　我最怕看见小动物难过。你虐待它，对它不好，它都是知道的，只是它不会说话不能表达。但是只要你注意看它的眼睛，你就能知道它心里的苦。那是真的苦。
　　夜风凉，沙鬼怕冷，嗖嗖地钻到我的衣服里。一层不够，还要再钻一层。一直到挨着我的皮肤了才安生。然后就贴在我心窝那里不动了。
　　它大概是爬了很久才找到我的。小身子凉透了。
　　我怕它掉了，用手托着胸前的突起，稳着步子向风系学院走回去。我竟然走出了这么远。不知不觉。
　　路的办公室里没有灯。门是锁着的。
　　我猜他大概有事要忙才出去了。他一般都很晚才睡的。所以还是会回来一趟的吧？
　　我不放心让沙鬼自己从门角上的小洞那里钻进去。我怕它又会到处乱跑。沙鬼其实很胆小。没有人陪着，它会怕黑。
　　于是我抱着它靠着路的门坐下来。等着他回来。
　　地上也冰凉一片。沁得人骨头疼。
　　到处静悄悄黑洞洞，于是空间被无限地扩大，感觉变得异常地敏锐。我甚至可以感到沙鬼贴在胸上那微弱得不易察觉的小小心跳。
　　感觉它真像一个孩子。
　　路很爱它。路从来不轻易对什么东西展现动情。而它比我好。比我坦率。
　　其实怪不得我是不是？
　　毕竟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再说，我辜负的心太多。不能再增加。我这么做是为了路好。
　　不对！
　　明明就是说谎！
　　那个我又出现了。
　　就是那天在比武大会中的那个我。那个冷眼旁观，清醒无比的我。却也往往道中真相。
　　是。没错。那些都是借口。你又一次说对了。
　　都是借口。都是我逃避责任、逃避束缚的借口。
　　就像是肖摩尔对我告白时一样。我没办法、没有信心能够回应他同样深厚的情感，于是我逃走了，试不都敢试一下就逃走了。我伤了他的心。也伤了路的心。
　　路是那么美好。那么圣洁。那么宽厚……
　　我却伤害了他。
　　其实我是喜欢他的。
　　就像喜欢肖摩尔一样。
　　就像喜欢老爹喜欢潘诺斯一样。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我自己。
　　我怕他们会伤害我。
　　我怕他们会对我失望然后离开我。
　　于是我连开始都不敢。
　　这就是我害怕的。
　　肖摩尔说，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对。你永远是对的。
　　我就是罪孽深重的。
　　万恶的根源！
　　我不想给予，只想从他们那里得到宠爱和保护。
　　我是这么丑。
　　没有这具身体这张脸，我是这么丑。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我把路弄脏了。把那么好的路给弄脏了。
　　突然很大的一声巨响从路的房间里传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快速地站起身盯着办公室巨大的木门。然后那门里就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
　　小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可回头想想又不可能。
　　沙鬼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脑袋从我的衣领里钻出来，困惑地盯着我。我冲它摇摇头。微笑着安抚它的不安。把它的小脑袋按回去叫它继续睡。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运起神术咔地一声破坏了门上的锁。
　　“别动！”我食指上的能量球冲着那人的方向，只要他敢轻举妄动我就进攻。
　　我的神术真的不能和从前同日而语。从前我要念口诀才能使用神术。从前我的能量球只能击昏一直小鸟。可现在，我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任何一种我所学过的神术，并且我的能量球先于我的视线一瞬间就照亮了路的办公室。
　　我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路吗？
　　他苍白，凌乱，泪迹斑斑。
　　我的心一下子乱到不行，心里乱了，神术就破了。能量球一消失，办公室就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绝对的黑暗。
　　我甚至是欢迎黑暗的降临。
　　它可以掩藏一切的尴尬，不安，不想面对，不愿承认。
　　我张开嘴，无法发出声音。我想抱住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迈出一步。
　　路没有把灯点亮。也没有动。当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我发现他甚至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就象我一样。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他一声不响地从我身边走开。再也没有回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知道路不会回来找我了。
　　他已经决定不要我了。
　　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这就是我狡猾的地方。
　　明明是先逃走的那个人。
　　沙鬼突然醒了。从我的衣领里钻出来，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我知道它大概在奇怪为什么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路的房间里呢。但是它看到了我，眼睛眨了眨，就安心似的了。一圈一圈绕上来，黏着我的脖子。
　　“沙鬼，回路那去吧。我要走了。”我亲了亲它的眼睛。最后一次了。以后就要由路继续这样做。沙鬼的眼睛上有路的味道。
　　沙鬼一定不知道“我要走了”是什么意思。它大概还以为我要去上课了或是要去练习神术什么的。它伸出细细的小舌头在我脸上划了几下，就嗖地一下溜到地上，没几下就消失在走廊里了。
　　嗯。这就行了。它认得回去的路。
　　我拍拍衣服站起来。明天……或者说今天，我就要走了。不是不留恋的。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这么长时间。
　　我学会了一个人活下去。
　　虽然有路。
　　但我还是一个人。
　　没有了老爹，我就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