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远山佳佳

9、相遇

　　不管是谁来也好，肯定都是要员。自从家里的事情后，甄朱对这些人抱有看法，内心充满了厌恶感。如今统一的工作胸牌都已经做好，想要临阵脱逃又觉得对不起李云起。

　　她告诉自己,工作只有三天，好好做好口译就是。想到这里，她才静下心去翻看拿到手的口译资料。

　　当天，她和李云起提早半小时就到达巴黎市政厅。门口的安检人员检查了两个人的手拎包，又查看了工作证才放他们进去。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市政厅，从外表看就是巴黎随处可见的奥斯曼建筑，可是进入内里就像进了路易十四的宫殿一样：奢华庄重。

　　别看现在是法兰西共和国，可是他们把当年奢华的贵族精气神保留了下来，甄朱和李云起一边看一边感叹。工作人员将他们领进了会议室休息。

　　空荡荡的会议室只有她们两个，她俩心照不宣的拿出资料看起来，甄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挺懒的，可是到了国外后才发现还是咱们中国人更勤奋。”

　　“可不是，你看我们学校排了四个，其他人现在一个没看到呢。”

　　两个人聊了两句又埋头工作。其余三个翻译陆陆续续也都到了，大家彼此打过招呼，甄朱才知道她和李云起主要陪同中方人员，做法翻中，另外三个法国人做中译法翻译，陪同法方人员。

　　为什么不是每边配三个翻译呢？甄朱纳闷。

　　翻译人员到齐后，工作人员来报中方客人已到前厅，请他们赶紧去。

　　到了前厅，中法方一共十来个西装革履的人员正在彼此握手寒暄拍照。只听见巴黎市长一个劲儿地夸着握手的那个人“年轻有为”，甄朱有点头皮发麻，她也不知道该站在谁的身后，只能和李云起悄悄挪到中方人员边上，伺机而动。

　　就在她随时准备上前帮助的时候，才发现中方自己带了一个翻译，一直抢着站在巴黎市长和中方为首人员之间，不停替两方翻译，显得自信满满又游刃有余。只可惜她不说法语只说英文，巴黎市长无奈也得用英文寒暄两句。

　　很显然巴黎市长的英文也没好到能够深入交流的地步，只能趁着空档向旁边的助理低声说了几句，助理赶紧上前介绍双方的翻译。

　　他们五个被晾在后方的翻译这才得以露面。

　　甄朱自我介绍时，眼光略略扫过中方人员的面庞。挡在最前面的也是团队中唯一的年轻女士，就是刚刚一直说英语的那位，甄朱看到她，立即被惊艳了。

　　当她的目光扫到站在这个女人身旁的那个人，更觉吃惊--这个人她见过，何止见过而且还帮过。

　　中方介绍这位是云洲的纪署长，甄朱有些恍惚，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她家的事情和他究竟有没有关系？她撞上了纪东旭的目光。那目光只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她这回笃定纪东旭根本对她没有印象。

　　对方全是维辛总署的人，她根本不该存侥幸心理来帮忙。甄朱双手握拳，手心捏的紧紧的，他们家的事情去年在当地也算是大案，这些人是不是都有份参与。

　　甄朱脑袋昏沉沉，像站在冰窖中，牙齿咯咯打颤，双手双腿僵直到发麻。

　　李云起看见甄朱状态不对，将她拉到一旁。

　　“不舒服？”

　　甄朱摇摇头。

　　“你要是紧张，现在我先翻译，你调整一下。”

　　甄朱没有注意到中方人员中有一人一直在偷偷打量她。那人目前正是总署办公室主任兼秘书的吴帆，吴秘书一进来就注意到她，总觉得面熟，直到听到她的名字，才将她与去年档案袋里的那张照片联系了起来。没想到兜兜转转，甄世国与朱雪琴的女儿竟让他在法国给碰上了。
　　他的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全体人员都被邀请在市政厅里享用法餐。巴黎市长以外宾最高礼遇来接待他们，选用了最奢华的一处加以布置用作餐厅，长长的桌子铺上了白桌布，桌子上的瓷盘一套套银刀叉勺子全部摆放整齐，小小的方巾尽然也折成了竹子的样子，中间也一长溜摆满了点缀的鲜花，每个位置还配了巴黎的特色伴手礼。配备的三名服务生早已手持托盘等候在侧。

　　李云起悄悄拉过甄朱：“没想到我们也能沾光，享受外宾待遇。本来我以为他们给我们准备的员工餐，法国人果然很自由平等博爱。”

　　甄朱倒不太想一起吃饭，要是配有员工餐该多好。

　　中法两方的领导人挨在一起在主位坐下，巴黎市长旁边安排了一位翻译，自然纪东旭身边也要坐一位翻译才好，李云起从刚才就一直担任纪东旭的翻译，当仁不让应该坐在他的身旁。

　　刚开始就一直抢镜的英文女翻译杨婷婷此时也走上前准备坐那个位子，被纪东旭的秘书吴帆一把拉住：“小杨，你坐这里。”

　　杨婷婷笑着说好，吴秘书给她指了纪东旭面对面的座位。

　　甄朱跟在王副署王劲身后，她的位子肯定要挨在他旁边。

　　纪东旭落座后与巴黎市长闲聊了两句，随后抬头看向王劲这边：“王副署长，你也忙了一个上午，这顿饭就当作休息。”

　　王劲一听，琢磨了一下便点头：“那我趁机捞个轻松，远离你们，我坐那边去。”

　　巴不得吃饭期间不用过多说话，王劲挑了边上的位置。坐下来才发现有个小翻译跟着，他忙朝着甄朱摆摆手：“跟着我干嘛，我不发言。赶紧找你该去的地方！”

　　看看周围的人都差不多坐定了，也就剩王劲边上的位置可以坐了。这些人都好大的官威，真不拿他们这些翻译放在眼里，这也坐不得那也不行，踌躇中，坐在纪东旭斜对面的吴秘书突然站起来，他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你坐我那儿去，你是翻译，应该和我们纪署坐一起。有什么事儿你叫我一声就行。”

　　旁人都忙着左邻右舍寒暄，倒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甄朱静悄悄坐下，桌上摆满餐具也没有搁纸笔的地方，身上也没口袋，随身的包也寄存了，只能悄悄将东西搁在腿上。

　　面对的李云起朝她挤挤眼笑笑，意思是终于坐在一起了。

　　挨着的杨婷婷朝她笑笑，不想回应的她也勉强笑了笑。

　　上第一道前菜的时候，巴黎市长和纪东旭交谈甚欢，李云起光顾着给他们俩翻译也没有顾得上吃一口，而其他人都吃的快差不多了，甄朱低头看看手表两个人快说了三十分钟，要是再不让李云起低头扒两口，马上就要撤盘上第二道前菜了。照这个情形，整顿饭下来李云起估计一口都吃不上。

　　甄朱轻轻地在桌下碰了碰李云起的腿，李云起一边翻译一边看过来，甄朱给了她一个嘴形：“我来吧。”

　　李云起秒懂，感激地笑笑。就算再怎么无缝对接，翻译的声音换成了另外一个，纪东旭和市长都注意到了，纷纷转脸看向她。

　　市长说：“啊！我光顾着和你聊，都忘记他们也要吃饭了。纪先生你年纪轻轻大有所为，中国的年轻人奋进勤劳，我很感兴趣，这是我们法国年轻一代所缺失的，这一聊都忘了时间了，辛苦他们了。祝大家胃口好！”

　　纪东旭表示感谢后看了眼甄朱的盘子，再看向甄朱：“什么时候来的法国？”

　　这一问不仅是把甄朱吓一跳，周围几个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杨婷婷也低着头放下餐刀，轻轻地用叉子拨拉着蔬菜，全神聆听两人的对话。

　　该来的总会来，如今她在法国，想迫害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吴帆心里大骇他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既然纪东旭认识甄朱，但是又不知道她就是案件当事人的女儿，也真是诡异。如果两人交情非一般，那么去年的事是怎么个说法。目前看着这两人又都不像很熟，不然也不会有去年的事，他不如先静观其变，再做下一步打算。

　　甄朱正犹豫着怎么回话，纪东旭又开口：“我们在香港见过。”

　　她看了他几秒，低声说“不记得了，”然后低下头专心吃东西。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在家里出事前的两个月，也就是2003年11月份。那一年甄朱成为光荣的大学生，从小到大没离开父母怀抱的她，终于小小任性了一把，本该能上北京、上海上学的她，将第一志愿填在了远在5000公里之外的川南外国语大学，为的就是离家更远一点，离美丽的大西藏的自然风光更近一些。

　　入大学后，甄朱正在努力准备第一个期末考试的，一个电话就让她分了心。朱雪琴叫她赶去香港汇合参加一个活动，她本来有点犹豫，元旦过后就要考试了，这会儿班上的好友们天天在自习室占座奋力苦战，她这一走再回来估计第一学期的奖学金就泡汤了，但是朱妈妈一再强调这次活动有她最喜欢的香港男演员要参加，还激动地和小孩似得在电话里激将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老妈都这么说了，她一咬牙找出通行证揣了几本书就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