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远山佳佳

7、第 7 章

　　李云起今天不上晚班，所以吃晚饭的时间也回来了。

　　一声门响，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外面。

　　Charles远远招呼：“你好！”

　　吓了正在低头换鞋的李云起一跳，她这才看到在里屋坐着一个高大帅气的金发男孩。愣了一瞬想起甄朱发短信问过她可否带个男同学过来复习的事。

　　她笑着回了声“你好”。

　　甄朱赶紧从房间里走出来，向两人做介绍。

　　Charles很风度翩翩地问李云起：“会不会打扰你？”

　　李云起忙摇头：“不会不会，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

　　Charles 完全听不懂这句玩笑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中式英语，只是转而面带微笑看着甄朱。

　　李云起见状，心下了然，朝甄朱使了个“哎哟，好像喜欢你”的眼色。甄朱才不理会，转向Charles说道：“她在夸你努力。”

　　三人站着聊了一会儿就开始各忙各的。李云起太过热情，除了从打工的餐馆带回来的几个食盒，又煮了冰箱里的饺子，邀请甄朱和同学过来吃。

　　饺子太美味，以至于Charles从头赞到尾，甄朱不相信他没吃过饺子，这么伟大的中国食物都传到意大利去了，中餐馆在巴黎也唾手可得，怎么可能没吃过。但是Charles只淡淡说他们家只去指定的餐厅，甄朱有点明白了，果然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的人啊。

　　Charles吃完饭，轻轻擦过嘴道：“下次吃饺子，还能邀请我吗？”

　　甄朱瞬间石化，李云起憋住不笑。这样的问题抛给李云起就好，反正饺子是她的，决定权在她手里。

　　这一晚，大家都熬夜到很晚，甄朱用最快的速度讲完大半本讲义，和Charles约好明天再见。

　　关上门，就看见李云起盯着她要笑不笑的样子。

　　甄朱脸一红：“我困了，早点睡觉吧。”

　　“哎——我还要八卦呢。”

　　正说着，门口又想起了敲门声，两人奇怪的对看一眼。

　　门外响起了轻轻地一声：“朱，是我，Charles！”

　　“会不会是落什么东西了？” 李云起问甄朱。

　　甄朱表示不清楚，打开门。

　　英俊的面庞在楼道昏暗的灯光里,就像素描上的光影面，一半落在阴影里，一半在光亮中熠熠生辉，立体生动，他动了动红润的薄唇：“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你的名字是Zhu ZHEN这样写吗？Facebook上也是这样写的吗？我可以找到你吗？上面有你的照片吗？你会通过我吗？”

　　甄朱不用看就知道背后的李云起已经快憋不住要爆笑了，她走出门口轻轻掩上门，Charles给她让出一个位置。

　　甄朱不是无知懵懂的小女孩，她大概感觉的出来Charles对她是有那么点喜欢的。不过仅仅是有稍微的好感，因为一个法国人要追求你，不会这么含蓄，他们都会单刀直入，比如：我很喜欢你；你真漂亮，我想吻你；你有男朋友吗？来我家喝杯咖啡怎么样？……就是这么直接，而且第一次见面就会这么直接。

　　她比他大两岁，家庭情况复杂，未来的日子又不可期，她更要做出成熟的回应：“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这两天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发信息来问。FB可以加我，不过我不常用，探讨学习问题的话，发邮件给我也可以。”

　　只探讨学习，不聊其他的，她需要奖学金、需要存够钱、需要一份正式的工作、需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但是请不要在她只能向前不能后退的道路上牵绊她。

　　Charles没有说什么，只出乎意料地上前对她做了两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贴面礼，并道：“谢谢，晚安！” 就迅速跑下了楼。

　　“高商的男生是不是都是这么彬彬有礼？家庭条件肯定都很好吧？”甄朱一进门，李云起就拉住她八卦。

　　甄朱做了个鬼脸：“是挺绅士的，但是我们在一起上课四个月，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讲话。”

　　“啊？”李云起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真搞不懂法国人……” 接着，话头一转，“不过我看他对你有点意思，要是追求你，你就答应，赶紧脱贫致富，顺便记得邓爷爷说的‘先富带动后富’！姐姐我就靠你啦。”

　　“还不至于！”甄朱笑着将李云起按坐在床上，然后往自己房间溜：“早点睡吧，晚安！”

　　“太不解风情！”李云起在身后哀叹。

　　白天的两场考试加上晚上的补习，也没缓解甄朱的心理压力，她依旧挣扎于半梦半醒之间。想着国内已经是白天，她爬起来联系律师，父母亲的事情多半还是没有进展，可是心里又存了希望，毕竟大半年过去了，法律总不是儿戏，不能没有理由就扣押一个人这么久。

　　她不知发了多少条类似的信息：王律师最近有没有时间去看我妈妈？她的身体如何？有没有带什么话？法署要不要受理案件了？有没有可能放出来？

　　每次律师的回复都是“你妈还可以，叫你照顾好自己。案件没进展。”

　　没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甄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国内那边也正在焦头烂额：她的父母亲朱雪琴已经被取消律师探视权有快半年的时间了。任何人也得不到他们在犯守所的消息，在鲁秘书的坚持下，律师向维署、检署、法署咨询，各个部门都三缄其口，只说领导是这么安排的，要特殊看管，拒绝一切探视。而这一切律师本来要告诉甄朱的，但是被鲁秘书拦了下来。这些事告诉甄朱不但起不到作用，更是火上浇油，当初朱雪琴拜托他一定要保住她这个女儿，他才想办法把人送去了国外。这国内的事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告诉甄朱，她这个无阅历无背景的小丫头能起到什么作用?万一她要是想不开又跑回来，那之前的一切不都白废了。

　　甄朱每过三个月都要通过国内的关系将存下来的钱想尽办法转到国内，再让律师每次去看守所的时候顺便给存上。

　　案件没有进展，请的律师也不是本地律师，又被取消了探视权，一次性收够了甄朱的钱，对后面甄朱寄来的小钱也看不上，渐渐地也就没再对案件上心了。

　　直到律师又一次来存钱，管理处的人阴阳怪气地说：“以后不用给这个人存钱进来了。”

　　律师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只能故意问一句：“人要放出来了？”

　　“放出来？！”管理员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想得挺好的！上头可没说这个，就叫你们以后不用送钱进来了。”

　　“什么意思？那她在里面的吃穿怎们办？”

　　管理处的人不耐烦：“领导怎么交待我们的，我就怎么跟你说。我们也不敢饿死他啊是不是！其他的你问我我哪里晓得。”

　　律师还想问点什么，看管理处人已经招呼下一个了，也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

　　先是取消律师探视权，现在又不给存款和送东西，律师心里大叫不好，人搞不好已经没了，他虽然能力不是一流，但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是知道的。律师想了想，赶紧联系鲁秘书。

　　第二天甄朱在家里等了一早上，Charles也没出现，手机也没收到信息，她担心之余又想起打开电脑上“脸书”查看。一条申请加好友信息弹了出来，昨晚凌晨来自Charles Pieri, 他还发私信说非常抱歉临时有事不能过来，预祝甄朱考试顺利。甄朱哭笑不得，现在的法国年轻人真的是“脸书”一代，就不能发个短信息？害她一个上午坐立不安，等人心焦。

　　甄朱松了口气，躺倒在床上，总算还剩下半天是自己的。复习完，她趴在床上，将脸蒙在被子里默默流泪，又想起过去种种，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商校的期末笔试并没有安排在学校里，而是要坐小火车去郊区的考试中心参考。甄朱特意提早出发，想着遇到Charles问问他复习的怎么样，如果有不懂的还能给他抓紧讲解下，到了地方她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他人，到点进了考场，几个系一起考，几百号人座位也是打乱的，甄朱也就放弃寻找他了。

　　两场考试耗时六个半小时，中间预留一个小时休息吃饭，她只在贩卖机上买了一杯咖啡。考完已经下午四点来钟，甄朱感觉整个人既有痛快答题后的酣畅淋漓，又有耗尽脑汁的疲惫感和饥饿感。她只想快点回家吃碗蛋炒饭然后躺着。

　　站台上等火车回家的学生稀稀拉拉，不如来时那么壮观，难道都有人来接？郊区开往巴黎的火车多数搭运着东欧和非洲移民，车内治安堪忧，上一次被袭击之后，她还心有余悸，也不是胆小，而是怕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父母亲还能靠谁搭救！她一眼望去，没有一个班上的同学，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只能祈祷这个点去市中心的火车没什么新移民。

　　“Salut！”

　　欢快地打招呼声从后背响起，甄朱心头一震，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不用转头就听出是Charles的声音。

　　Charles已经来到甄朱面前，凑近行了贴面礼。

　　虽然已经熟知法国人的贴面礼习惯，甄朱还是不适应，大部分时候甚至会忘掉行礼。好在同学们也不是见面非要贴面不可。

　　“Salut，”甄朱抑制不住喜悦：“见到你很高兴！考得怎么样？”

　　Charles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苦笑：“才考完就问，那么扫兴……”

　　这个样子看上去像没考好，甄朱心里咯噔一下，也总不能说是关心他，感觉怪怪的。

　　“都是我们补习过的，老师基本没有超纲。”甄朱安慰他。

　　“我交了白卷上去……” Charles长长叹了口气。

　　“？！” 如果眼珠子能掉下来，甄朱相信她的已经在地上。

　　Charles看到她这样，突然哈哈笑起来：“我骗你的，”接着又说，“这么好骗，我都有点开始不放心你了。”

　　然后又一本正经起来，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眼里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浪向她拍过来，一浪接一浪。

　　“你……”甄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转而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脸一下就烫了，她装作没听懂，将脸转向火车开来的方向好像在看火车到底要到站台没有。
　　火车在这时恰到好处的出现，甄朱心里松了口气。

　　旁边的人什么表情她不敢看，只是假装淡定的说道：“这次你要和我站近点，我怕又有人袭击我。”

　　“不然提前半个小时就交了卷的我在外头一直瞎晃悠是为了什么？”Charles将烟盒打开给她看：“等你的时候差不多都抽完了。”

　　“半个小时？”甄朱故意转移话题：“那你做完了吗？”

　　“应该能过，后面的题我也不认识它，还不如留白，给老师省点力气早点回家和她的男朋友相亲相爱！”

　　两人都笑了，Charles见机拉上甄朱的手往已经打开的车门里走。

　　甄朱想要松开，怕太过刻意会伤害到男孩的自尊心，就任他牵着上了车。

　　两人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Charles利用身高的优势将她围在角落，她的手仍旧被牵着。

　　“这样没人发现你。”

　　甄朱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怎么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又不妨碍他的面子，虽然挣扎了很久想着要不要就直接干脆点像法国女生那样真实表达自己，但是思量再三她过后还是用了国人的曲线救国方式。

　　她借口要发个信息给室友，于是手才被松开。

　　“你实习找到了吗？”

　　“已经在实习了。”

　　“动作好快，”他不得不佩服，成绩好实习也先人一步找到：“在哪里？做什么的？”

　　“意大利公司Lamantine，我在里面负责俄罗斯和美国客户的订单。”

　　“我知道这家公司，做成衣的吧。恭喜你！” Charles歪着头靠着车厢，双臂交叉，认真打量了她一下，又道：“他们应该找你做模特。”

　　甄朱有些难为情：“不要开我玩笑了好吗？”

　　Charles突然将甄朱拉到胸前，用手在他身前比划了下她的个头。

　　“你挺高的嘛！”

　　甄朱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差点撞上来，只能一下抓住他的胳膊，站稳后她有点不高兴：“你干什么，Charles？”

　　Charles不在意她已经快要发火，低头问：“你165？”

　　这个Charles最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甄朱以为他在羞辱亚洲人的身高，于是很气愤：“我172！我们中国人一个比一个高，我这种都属于一般般的。”

　　Charles抬头吹了一声口哨，笑道：“ohlala,我没有其他意思，你知道我190，所以通常对比我矮的人的身高没什么概念，我以为女生160已经算高个了。原来你172啊，那身高是够了，比不少我认识的女生还高……事实上，我认识一个服装品牌正在找亚洲模特，你愿意去试一试吗？”

　　“付费的？”甄朱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解决温饱更重要。

　　“付费。”Charles双手插口大衣口袋，调皮地用肩膀碰了碰甄朱的：“怎么样？我亲爱的朱！”

　　甄朱的心情一下雀跃了，她实在太需要这样的一份兼职，实习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付房租的。

　　Charles看着面露喜色的甄朱，也笑了。

　　“朱，你笑起来好看，应该常常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