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远山佳佳

4、第 4 章

　　同学们都替她遗憾，她只能笑笑，反过来还要和同学们客气一番：“谢谢，祝你们假期愉快！”

　　越是在困难的时期，人们过节的瘾头就越大。每逢佳节倍思亲，甄朱也不例外，看着橱窗里的圣诞装扮，排队买圣诞装饰和礼品的人络绎不绝，超市里也供应起圣诞晚餐上会吃的大生蚝和和各种大虾大蟹拼盘。节日气氛越浓郁，倒显得她越发形单影只。

　　往年的节假日她都没怎么在意，有时跟着爸妈一起赶饭局，有时他们停下手上的工作抽出那么一两天带她回老家团聚。反正到哪里都不用操心，过节只是种形式，在她的心里，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其乐融融，过节不过节都是幸福的！

　　如今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虽然经济拮据，她还是下决心要好好过这一个法国人的“年”，要替父母好好活下去。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甄朱，她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朝门外问：“云起？”

　　“是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李云起一开门，就看见半坐在床上的甄朱，精神萎靡、眼睛下方还有淡淡青色眼圈。

　　“我看你房间灯亮着，不会又学了一晚上吧？”

　　“那倒没有，有点失眠，睡一会醒一会。”

　　李云起是甄朱的室友，两人性格不一样，但是一样的“穷”让她们成为这个一室一厅改造成两室无厅的小公寓的合租人。

　　“我看你没精神，要不你再睡一会，我一会来找你。”

　　“没事，白天了睡不着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甄朱示意李云起坐下，又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别这样站着，我落枕了，这样抬头看你太费劲！”

　　“哦！”李云起赶紧拉过书桌旁的小圆凳坐下。

　　“是这样的，甄朱同学……”李云起清了清嗓子，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着红晕，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过几天圣诞节……不如……咱俩一起过？”

　　甄朱早有此意，两个人都是在异国他乡的孤家寡人，在一起还热闹点。

　　“好！我们商量下要吃什么，中餐？还是法餐？家里也可以布置一下。”甄朱边说边起来换好衣服。

　　“中餐吧，我来烧，法餐太贵，我也不会做······说实话，我来了大半年，除了沙拉、面包还真的没吃过什么法式大餐。”

　　甄朱听出李云起话中的遗憾之味，作为穷学生平时都是自己做饭打打牙祭，何况李云起上的是只要一年交个200欧注册费的公立大学，一周有三天都在中餐馆打工，勉强够房租和生活费，哪还有闲钱去吃法餐。

　　甄朱小时候和父母来过法国，一家三口曾经在法国朋友家里待过两周。法国菜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陌生。

　　“法国菜其实好吃的很多，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里的······”甄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改口：“你喜欢吃羊肉吗？我可以做个souris d’ageau，这个法式香酥羊腿用烤箱做起来方便又好吃。”

　　李云起的食欲已经被勾起来了，她拍手称好。

　　“我再做一个圣诞经典甜点b?che au marron。”

　　“你也太厉害了吧！”

　　“其实不难，网上有很多食谱。”甄朱转过身，弯腰收拾床上的笔记本。

　　“可以给我看看你们商校精英学习的东西吗？”李云起很羡慕甄朱她能上那么好的商校，对她的课程也很感兴趣。

　　“噗······什么精英不精英的，毕业后能找份稳定的工作就可以了。”甄朱自嘲，然后将一摞纸和笔记交到她的手上。

　　李云起小心翼翼得翻起甄朱的笔记，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别说你们学的东西比我们公立大学的要实用很多，我整天搞外国语言应用，在理论里已经快要崩溃。而且法语写作、语法这些根本就敌不过法国同学。”

　　“不要气馁，你这么努力，一定可以攻克。还有门中文，法国人就要办败下风了，这个至少你是稳操胜券的。”

　　“哎······每次上中文课，我们法国老师特别无语，他直接和我们中国学生说可以不用来听课，自己去图书馆学习就好。我倒觉得好像我们在占法国同学的便宜，就算中文考试比他们强，却胜之不武。我倒宁愿我的其他科目更好点。”

　　“你一定可以，我们一起努力。”甄朱知道家境一般的李云起其实学习上面也很努力，每次经过她房间的时候，她都在学习。

　　“你没开暖气啊，屋里好冷啊！”李云起将笔记本放在书桌上，然后搓起了手：“以后你这扇门别关了，我屋里开暖气你这也能暖和。”又怕甄朱担心电费的事，于是说：“最近餐馆给我涨了工资，正好补电费。”

　　甄朱不能不感动，她的生活已经翻天覆地，性格也变了不少，在异国他乡还能遇见云起这么好的女孩子真的是她的运气。

　　两个人将只有46平的studio好好布置了一番，采购了圣诞食物，剩下的时间就是埋头学习再学习。这个圣诞节过得没有甄朱想象中那么孤单，她们居然彼此都为对方悄悄准备了礼物，甄朱送的是一支MAC的口红，李云起送给她一本侦探小说。

　　李云起从来没有化过妆，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支口红，激动又新奇，拿着口红涂给甄朱看，甄朱很会挑颜色，素颜的李云起擦上并不突兀，反而衬得气色很好。

　　哪个女孩不爱美，只是穷困的生活让李云起觉得爱美打扮是种罪恶，如今二十出头的人了，又来到了法国，貌美纤细又时尚的女郎处处可见，这也刺激着她的神经：同样是女人，怎么精致度差了这么多，其中也包括她对甄朱的羡慕，甄朱窈窕修长，有种内敛的气质。光看行为举止，她觉得这种恬静尔雅的气质应该是在较富庶的家庭培养出来的。

　　圣诞假期很快过去，两人都重返学校。

　　本来是要笔试的国际经济法，老师突然宣布改成口试，每个同学当堂摸一张写着考试主题的小纸条，30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依次出来演讲。当然越靠前的同学越吃亏，甄朱抽到的是第九位，暗自庆幸，至少前八位同学演讲的时候，她有充分的时间来打腹稿。

　　这门课的老师是英国人,自然要用英语做演讲，班上同学怨声载道，甄朱反而松了口气，她从小学习英语，口音地道，比起班上的法国口音她有优势。这个老师也挺喜欢她，以前课上经常叫她回答问题，还当众夸奖：“没想到一个中国人不仅法语不错，英语更是标准。”

　　“奇怪，你们班是有22个学生吧？”女老师抬起头问，她准备了22个不同的主题，怎么还多出一张没人拿。

　　后排已经有男生哄笑开了，女老师顿时明白，看来有人假期后的第一节课就迟到了。

　　“是谁没来？”

　　“Charles, Charles Pieri !”

　　“又是他？！”年轻女老师无可奈何：“你们谁有他联系方式？给他打个电话······”

　　“没电话，他那么神秘······”

　　另一个男生恶作剧地说道：“我不如在FB上搜他的名字，给他发个消息，他还有可能看到。”

　　学生中又发出爆笑。

　　甄朱知道大家为什么不喜欢Charles，一个典型的法国高富帅，金发碧眼，同样都是戴着黑色皮手套、穿着黑色大衣、围着围巾的这种法国男人冬日标准穿法，可这个Charles就能凭着好看的皮囊和高人一等的气质，弄得和T台模特一样。家境优越又总是迟到早退，也从来不屑于与其他同学交流，做小组作业的时候也总是不出现，搞得没人再敢和他一组。

　　其实法国同学大部分还是蛮好相处的，能读商校的家庭条件也属于中产阶级，同学间客气有礼貌。有一两个比较傲气的女孩子虽然和甄朱话也不多，但是表面上的见面打招呼还是会有的。

　　偏偏Charles家又是从政的，不知爷爷家还是外公家还经营着勃艮第的一座精品酒庄，甄朱听说他爸爸是什么部长，经常在爱丽舍宫走动。他的这个高傲劲儿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真的自视甚高。两个人做了小半年同学，可能连个“你好”也没说过。好像不仅和她，这个男同学可能和其他法国人也没讲过什么话，总是独来独往。

　　老师皱皱眉，说道：“你们开始准备吧，30分钟以后第一个同学上来。”

　　抱怨归抱怨，大家还是悄声开始冥思苦想。甄朱注意到班上几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同学，早已经摊开纸笔拟起大纲。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主题，是关于知识产权保护法的，国内这几年讨论的也很多，有很多案例可以拿来讲，再结合老师的笔记，她还是比较有信心能深入而且讲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偶尔会听到几个男生的调笑声，不知又说了什么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