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不可言》千里相逢

5、（五）

　　燮帝原无子嗣。
　　我曾是燮帝的宠妃，我的儿子，正是皇子。
　　有楚谡铺路，没有人质疑来安的正统。
　　大燮的宗亲百官和百姓子民仿佛都真的相信，来安登基是克承大统，上顺天命，下和民心，大燮的江山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那个许久之前的术士之言又被人们想起，传得玄之又玄。
　　此女贵不可言，得之可得天下。
　　仿佛真的有一只命运的手，推着人往前走，无论是坦途还是深渊。
　　我便被这只命运之手，推上了太后的位子。
　　我并不真的相信命运，但我相信我爹的那句喟叹，福祸相依。
　　楚谡六亲不认的雷霆手段让我心惊。
　　他在朝堂上肃清异党、收拢人心的样子竟让我想起一个人，隔着听政的垂帘，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燮帝，沈霁。
　　我其实并不曾见过沈霁在朝堂的上样子。
　　只是如出一辙的狠绝老辣是那样相似。
　　我决定向楚谡献媚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满意。
　　他的眉心却有波痕划过。
　　尤记得彭城城外我曾问他是否嫌我，而今我知道这个话题是个禁忌。
　　我低顺地替他解开衣带，一道触目的伤疤赫然在目，那道疤不偏不倚正中心口。
　　“很疼吧？”我探手轻轻地去触碰那道疤痕。
　　“是沈霁刺的。”
　　我的手僵了一僵。
　　“你该很恨他吧。”楚谡问道：“我替你杀了他，你可满意？”
　　胸中翻涌，我垂下眼帘，暗自平复。
　　“何必提他。”我抬眸看向楚谡，带着小心翼翼，“如果我告诉你，来安并非龙裔，而是你的血脉，你可信我？”
　　一道精光忽在楚谡的眸中绽开，他静默良久，“我如何信你。”声音出奇的低沉。
　　我言之凿凿，“来安生在七月，你我彭城之别正是寒秋。那夜城外野舍，你可忘记？”
　　一道波痕在他眉心划过，他双唇紧抿，并不言语。
　　我继续言道：“那夜我不告而别，实出情非得已，你若有怨，便怨在我身上，不要迁怒了来安才是。”
　　这番话，我本不愿说，可我不得不说。
　　没有人会宽宏到心无芥蒂扶持仇人的儿子。
　　我曾无意间听到谏臣向楚谡密语，待时机成熟，丞相大可废幼帝而自立。
　　这句密语彻底坐实了我心底的隐忧，从再次踏进燮宫的那一刻起，我便有种预感，废帝只在早晚。
　　我不怕他废帝，我只怕他对来安动了杀念。
　　我能做的便只有如此了。
　　衣衫从我身上滑落。
　　我媚了眼看他，温声道：“丞相可愿待我如初？”
　　楚谡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忽而，起身。
　　拂袖而去。
　　周身寒意陡生，楚谡看我的眼神让我费解。
　　他果真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楚谡。
　　身份变了，人也就变了。
　　许是我扰乱了他的计划令他不悦。
　　楚谡待我和来安冷淡多日。
　　腊梅开始零落的时候，他出现在了梅园，来安的竹球恰滚到他脚下。
　　来安飞跑着迎上去唤他相父，“来安想你了~”
　　楚谡滞了滞，矮下身，将竹球捡了递给来安。
　　来安笑弯了眼睛，接过竹球脆生生道：“娘亲也想相父了~”
　　楚谡又滞了滞，他朝我看看，对来安说：“去玩罢。”
　　这两句话我教了来安多遍，他在楚谡面前说的极好。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几天后的一个凉夜。
　　我从梦中惊醒，冰凉的指尖正抚上我的脸。
　　隔着暗夜，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我知道那是他。
　　“你来了。”我努力让声音平静。
　　他没有回答，只是拿手指按在我唇上示意我安静。
　　我不再说什么，他便俯下身，重重地吻我。
　　旧情这种东西太过飘摇不定，我不敢依仗。
　　人可以依仗的只有自己。
　　我也是这样告诉来安的，“你要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