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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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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左右质问楚瑶的时候,楚瑶看我的目光无比复杂。
她唇角挑着意味不明的笑抬手拂了拂我额前的乱发,轻轻将它们别到我耳后,凑得极近,道:“你不需要懂。”
重重幔帐的尽头是深深宫门,楚瑶立在洞开的宫门口对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今以后,你我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风曳着她的裙子和衣袖,仿佛就要飞走。
后来我才明白楚瑶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入夜,沈霁的寝殿传出一阵凄厉的尖叫,“沈霁!我咒你死无全尸!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仿佛就要应验一般,缭绕不绝,随着凉夜里的雾渗透进燮宫的每一个角落。
天明,楚瑶的尸首被悬挂在后宫的门楼上,血顺着倒挂的身体淌进宫渠,染红了整个荷池。宫人们窃窃私语,说她被剜去心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握着匕首。
“死无全尸的人到了地府连阎罗都不收。”有宫女掩面抽泣。
沈霁下令,曝尸十日,以儆效尤。
所谓侍寝,原来是为了刺杀。
沈霁被楚瑶刺伤了左手,太医说并无大碍,但需要束缚一月以愈合伤口,不过难保不会留下可怖的疤。沈霁大发雷霆,削去了太医的双手,只因他惯用左手,不耐束缚。
我不明白楚瑶为何会孤注一掷,就像我无法知道被生生剜去心会有多痛。
第十一日,我恳求沈霁让我替楚瑶收尸。
沈霁却匐在我裙间问我为何变得无趣。
我也不知道为何,大约是因为我突然不想再苟活。
沈霁没有把楚瑶的尸首给我,而是给了内侍监,内侍监不肯收我金银,执意要秉公办事将楚瑶的尸首送去喂狗。
我不敢去想。
一直以为人只有在困顿挣扎的时候才会自取灭亡,就像我娘,在被燮兵追着调戏的时候选择撞柱而亡。
但其实并不是,人一旦放弃了挣扎,就会灭亡。
我被救起的时候沈霁怒不可遏,他说他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拿走,只有他让我死的时候我才能死。
再次被救起的时候沈霁对我说了同样的话,我问他什么时候能让我死,他反问我是不是想让他死。
我竟然并不想,我觉得他死不死根本无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沈霁竟放了我。
庞大的燮宫矗立在血染的夕阳里,就像一道黑色的阴影。
车夫问我要去哪里,我却回答不出,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是不想在这里。
五年后,一个江湖郎中告诉我,大燮朝亡了,燮帝在一个月前被斩杀于燮宫的龙椅上,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天下就要大乱喽。”他满目悲悯和哀伤,仿佛曾亲眼目睹倚天大厦訇然倒塌的那一瞬。
来安问我为什么要搬家的时候,我也答不上来,我只是有种隐约不明的不安。
来安又问,卖麻糖的王二会和我们一起搬家么?
我说不会。
次晨,我带着来安到街口买路上吃的麻糖,王二推让不肯收钱,忽然传来一阵铁骑声,远远地,华盖飘摇,旌旗翻飞。
我心头一惊,抱起来安:快跟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