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不可言》千里相逢

2、（二）

　　在燮宫见到楚瑶时，她诧异非常，“走都走了，何苦再回来。”
　　城破家亡之际，楚瑶不逃，反假扮婢女护我，才受我连累被一同虏进燮宫，我抚她额前乱发，“你在这里，我便不走。”
　　楚瑶落泪，“你是舍不得这滔天富贵罢。”
　　我笑，“这大约就是我的命。”
　　听说在我出生的时候，有红光竟天，何府上下甚惊，是时牛马皆鸣，有白衣相士登门相面，惊为天人，遂留一言：此女贵不可言，得之可得天下。
　　我爹闻言，并无喜色，惟喟叹：福祸相依。他一生笃信佛道，以为诸法皆平等不二，因果命数皆有天定，愿我恪命守道，顺其自然，故为我取名如如。
　　相士批言传于街邻，一传十，十传百，不久，满城皆知。
　　这大约便是沈霁要得到我的原因。
　　丹殿前侍墨的时候，我有意向沈霁说起楚瑶，“我想放胭脂出宫，她年岁已经不小了。”
　　胭脂便是楚瑶。
　　沈霁停住笔，思虑片刻，“就是你带来的婢女？”
　　我低眉说是。
　　“难得你有求于我。”沈霁勾了勾唇，拉我入怀。
　　我倏地一僵，但见沈霁眉间波纹顿生，便道：“这是龙椅，我不敢坐。”
　　沈霁放下笔，闲闲道：“有求于孤，需要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久久停留，仿佛猎鹰盯着兔子，
　　我便就像兔子一样乖顺，“我懂。”
　　我告诉楚瑶可以出宫去彭城找楚谡的时候，她并无喜色，反而说要留在燮宫再陪我一段时日。
　　我以为这只是楚瑶情面上的不舍。
　　几日后，太医周紫竹跪在我脚下。
　　“你犯了什么错，自己向何夫人说个明白。”上首，沈霁语气平缓，漫不经心抚弄着剑柄上的碧玺。
　　周紫竹垂首道：“臣愚昧，误将避子丸当作保济丸施用于夫人，药不对症，致夫人旧疾难消，伤及根本，危及皇嗣，臣罪该万死。”
　　我脊背冰凉，让周紫竹把保济丸换成避子丸的明明是我，也是周紫竹助我夜宴前服下丸药，席间饮酒才不致旧疾发作，就连伪造的半消半褪的红疹印子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事已败露，周紫竹却护我。
　　我沉下声，故作疑惑，“周太医医术高明，怎会如此糊涂？无凭无据，可是遭人陷害？”
　　沈霁冷哼一声，凉凉道：“把证据端上来。”
　　青瓷药瓶被呈于面前。
　　周紫竹亲手交与我时，叮嘱过我久服伤身，故他不肯多给，现里头仅余一粒。
　　放药瓶的地方，除了我，只有楚瑶知道。
　　我心头一凛，下巴被沈霁手中的剑鞘抬起，“药，可是他给的你？”
　　我若回是，周紫竹必死无疑。
　　若回不是……
　　面前，周紫竹叩首，“确是微臣错给的夫人，夫人并不知晓内情。”
　　今日之前，我只当周紫竹之所以屈服于我的威逼利诱是出于他的世故圆滑和迫于我的宠妃名位。
　　竟是我看轻了。
　　沈霁收回剑，贴着我坐下，像抚弄一件器物一般摸着我的脸，追问道：“他说的可真？”
　　“臣无半句虚言，臣罪不可赦万死不辞，万望夫人好自珍重。”
　　我看着周紫竹再次朝我叩首。
　　有如骨鲠在喉，便是一个好字，也吐不出口。
　　黏浊的气息逼近，沈霁贴着我的耳朵幽幽道：“孤虽惜才，却最恨人负我，孤心甚痛。”一字一句，“拖出去，五马分尸。”
　　木然看着周紫竹被带走。
　　心感觉不到痛，是因为上面早已结满痂，硬如铁石。
　　阴寒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瞥向我身后，沈霁的声音寒凉如冰，“胭脂揭发有功，赐封夫人，今夜侍寝。”
　　是啊，知道这瓶药的人，除了我和周紫竹，便只有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