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蝙]深潜》深海漂流

4、第 4 章

　　为这事克拉克一晚上没睡好觉。

　　有句网络流行语怎么说的来着？表面淡定，实际上慌得一逼。
　　克拉克本来以为经过照片那个事他已经把布鲁斯放下了，结果一张印着韦恩企业logo的邀请函就把他打回了原形。当初被掐死的小苗再度复活，一晚上生出无数枝桠，挠得主人根本睡不着，大半夜的跑去南太平洋捞了一艘渡轮，之后又飞到西部解救了一场矿难。一直挨到后半夜才回家。回来后又瞪着眼睛研究了一个小时韦恩家族的背景，直到外面天蒙蒙亮了才睡，然后又被闹钟在七点钟叫醒……真的就一个“惨”字。

　　到了办公室后和吉米确认出发时间，想起酒会是在晚上，意味着他们还要在办公室坐一天的班。惨上加惨。

　　等到了终于要出发的时候，克拉克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了木乃伊了。同事们纷纷打卡下班，他和吉米则是换个地方继续加班，而且还没有加班费，人间不值得。不过这些事在到达韦恩庄园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动从克拉克的脑海里排空了。

　　什么值不值得，见到布鲁斯的那刻就是值得！

　　一周多没见，哥谭宝贝的魅力丝毫未减。克拉克看着他在人群里周旋，与形形色色的人搭腔，完美地圆过一个又一个话题，偶尔露出惊讶或欣喜的表情，那份想要靠近他的心情便开始沸腾，自胸腔里幻化出双手，往上扼住喉结。

　　屋里好热，他不得不到外面去缓解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

　　里面的人太多了，不会有谁注意到自己离去，克拉克把领结往下拉了拉，在风里长舒了口气。

　　其实也谈不上有失望，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明白那个人不属于自己。布鲁斯属于灯光，属于身后塞满整个宴会厅的欢声笑语、万众瞩目，而这些都与“克拉克·肯特”这个身份无关。可即便是想得这样清楚，也还是很难去解释那种看到布鲁斯一直对着其他人放送笑容时的失落。若是自己此时手里有杯酒就好了，稍微糊涂一点就不会那么容易感到难过。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张邀请函而已，自己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夜风里夹杂着一股隐秘的花香，吹得心里的草在月色下疯长。不知过了多久，通往露台的门再度被打开了，似乎有人走了过来，趴到了白石栏杆上距离克拉克一臂左右的地方偏头看他。

　　“原来你跑到这来了，我在里面找了你半天。”

　　克拉克慢慢瞪大眼睛，身体自动转过去，大脑却已经在辨认出这个声音的千分之一秒内于轰鸣的心跳声中猝死当场。

　　“克拉克·肯特……是你没错吧？”

　　月光照亮了布鲁斯的脸，他在叫着自己名字的同时还冲自己微歪了下头。克拉克真心希望自己不要看起来太傻，因为此刻他全凭本能在反应。
　　布鲁斯见此浅笑了一下，说不要那么紧张，然后他换了个随意一点的姿势侧靠在栏杆上，目光划过克拉克胸前的证件，带着点酒气慵懒地说道：“原来你是个记者，我还以为‘克拉克·肯特’会是个摄影师。”

　　克拉克事后回忆自己当时的表现，必然是脸上闪过了一瞬间懵懂的惊讶，因为布鲁斯下一秒便将香槟换到搭在栏杆的手上，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之后找到一张照片摆到了自己跟前：
　　“是你发给我的？”

　　克拉克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

　　自己当时发给布鲁斯的那张照片赫然出现在布鲁斯脸书的私信界面里。不过布鲁斯并没有多说什么。收到了满意的反应之后，他便把手撤了回来，照着屏幕又点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按着放大的局部照片左右翻看，以一种新奇的口吻边看边说：“说实话，我以为一般会给我发照片都是美女，或者美男……万万没想到点开会是我自己。”

　　……可爱！
　　克拉克本来上一秒还想飞回过去打晕那个干出这种蠢事的自己，但这一秒，为了布鲁斯这样的反应，他觉得那一时的冲动值得被赞美。

　　“对……是我冒昧。”他应道，有些难为情地低咳了一声。

　　布鲁斯不以为意地接道：“挺好看的，谢谢。”

　　嘴巴因为这一句夸奖而脱离了大脑开始自动解释：“这张照片是我同事拍的，在大概一个月前大都会的那场慈善晚会上……我当时就站在你的对面。”

　　他顿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讲这个。偏偏布鲁斯就像感知到了他的尴尬一样，扬起头朝他瞥来，拖长的尾音同目光一起撞入克拉克的眼里。

　　“嗯，我记得。”

　　思维再次受到严重的冲击，克拉克转过身，干脆换了个姿势，改用后背倚住栏杆。抬起头时忽然发现自己就站在正对着楼上阳台的位置——那里是布鲁斯的卧室，有他们缠绵过的身影。

　　克拉克闭上眼睛，感觉布鲁斯体温略低的双手从记忆里伸来，自下方钩住了自己，像是锁住猎物的蛇一样收紧，圈住自己下坠。

　　“不过你为什么要发这张照片给我？”

　　现实里布鲁斯的声音就在他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克拉克睁开眼，视线再度落下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盯了布鲁斯几秒，脱口而出：
　　“因为上面的你很美。”

　　有什么东西再也无法回避，布鲁斯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诧异地望向他。克拉克几乎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奔腾的声音。

　　有千万种想法从脑海里穿堂而过，脚下四处都是看不见的暗流与深谷，理智告诉他要退却，可是感情的爆发有如雪崩。在那一瞬间，克拉克发现什么“放下”、“不可奢求”，什么“失败了连朋友都做不了”统统都不重要。他必须要让布鲁斯知道自己的想法，想要得到布鲁斯的回应，说什么都可以……那种压抑感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他无法在明知道自己真实想法的情况下再对布鲁斯的靠近无动于衷。

　　他定定地望向布鲁斯，又在焦灼的等待里逐渐变得无望。
　　布鲁斯一定已经明白了，而自己只想求一个答案。下场怎样都好，他甚至可以为此立刻死去，只要布鲁斯肯给他一个回答——最好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拒绝，骂他痴人说梦……只要能让他从这场自知无望的迷恋中清醒，手起刀落给他个痛快。可是布鲁斯却沉默了很久，神色由惊异逐渐转为平静。

　　他看了一眼屋里热闹的人群，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吧，出去透透气。”

　　起先克拉克没懂布鲁斯的意思，结果等他跟着布鲁斯下到车库里才明白，原来对方是要出去兜风。

　　他们在一众座驾之中随意搭上了一辆敞篷小跑，黑色的车身在库顶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流线型的光。布鲁斯熟练地把它开出来，上了大道之后一路狂奔，将人声鼎沸的派对抛弃在了黑夜里，载着克拉克头也不回地冲上了附近的山道。跑车的引擎声在耳畔震耳欲聋。

　　布鲁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沉默，迎面而来的风把他们的额发掀到脑后，克拉克从后视镜里又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那不是惯于镜头从容得体的总裁，也不是周旋于各类酒会幽默风趣的花花公子，甚至也不是那天晚上躺在自己身下又色又欲的他……此时的布鲁斯目光很空，脸上带着残妆一般的疲倦，仿佛一只没有一丝牵绊的飞鸟，飞入这冰凉如水的夜色里，与这辆跑车融为一体。好似要全力冲向死亡。克拉克下意识去抓他的手，体温凉得吓人。

　　深夜的城郊完全成了布鲁斯的飙车场。克拉克很想叫他停下，或者开慢一点，然而对方对自己的吼声充耳不闻。他只好死死地握住那只手，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凝结，肾上腺素灭顶般狂飙，呼吸在转瞬之间困难到了极致。

　　布鲁斯还在加速。他的车技真的出奇得好。无数个转弯克拉克都以为他们会就这么冲出围栏，但布鲁斯都做到了在最后一秒扭转乾坤。克拉克甚至有点怀疑对方是在报复自己，想用这种方式逼他退场，可他却完全不想停下，脑海中矛盾极了，隐隐约约蹦出一个念头，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可以。哪怕车辆最终会失控，他们两个都会冲下悬崖，他也不想撇下布鲁斯去自救。

　　只要能和布鲁斯在一起……就这样死了也可以。

　　脑中浑沌不清，各种心情起起落落，与生理反应搅在一起，把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克拉克不明白布鲁斯为什么要这样，可是他却承认自己被吸引了，被布鲁斯彻彻底底地吸引，在理智与感性间挣扎，在濒临死亡的绝望与快感中被重塑。克拉克懵懵懂懂地想着，假如最后两个人都能活下来，那他一定再也不会是从前的自己。

　　车子再次冲向一个弯道，迎面忽然出现了灯光。克拉克瞬间清醒，大喊道：
　　“看车！”

　　布鲁斯已经做出了反应，然而车速不是说降就能降的。电光火石间，克拉克甚至想要冲下去把车子挡住，却没想到被对方先一步捉住他意欲离开的手，被布鲁斯就像是用手铐铐住了一样锁死在座位上。

　　他竟然在那一瞬间神奇地预判到了自己的动作！

　　克拉克为此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毛骨悚然。但在那一秒里，让他更不能呼吸的则是另一个从他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他恍惚间觉得布鲁斯是要与他同归于尽。

　　回过神时，迎面过来的车子已经开走了，而他们的小跑则在急转弯后冲进了一个紧急停车带里，沿着石子路开出去了老远，再往外一点就是漆黑的山涧。

　　克拉克忽然好生气。
　　他想起了布鲁斯身上的伤疤，想起了他说过的“寻刺激”，于是一把甩开布鲁斯僵硬的手，像个被塞满的炸药桶一样，暴躁得无可救药。而罪魁祸首就在一旁的驾驶位上干坐着。衣服乱了，发型也被吹得乱七八糟，除了脸色苍白以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克拉克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在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他吼道：
　　“下车！”

　　身边的人没动，仍旧坐在那里眨巴眼睛，水润的蓝色的眸子里含着一点淡淡的光，漂亮得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又爱又恨。克拉克恨不得一拳招呼在他那张僵硬的脸上。然而在此之前，布鲁斯却先一步抬起一只手朝他的脸颊摸来。
　　克拉克整个人石化在现场。

　　布鲁斯的动作很轻，像羽毛一样擦过他的脸颊，停歇了一秒，然后在他的发愣中取下了他鼻梁上眼镜。克拉克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至此，布鲁斯终于吐露了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
　　“果然是你。”

　　克拉克顿了片刻，突然扑上去把人按倒在座位上开始吻他，也不管是不是得到了允许，吻得又凶又狠全然没有章法，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淤满他胸口快要爆炸的焦躁与绝望。布鲁斯不得不从下面伸手上来抗议。然而今晚的一切都太混乱了，克拉克实在无暇去理。

　　布鲁斯仿佛是他的救生艇，是他的氧气阀。只要一放开他，他就会死。这明明是个伪命题，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几番挣扎无果后，布鲁斯也只好作罢，一双手慢慢环住了克拉克，等欺在自己身上的人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才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感觉到了一些冰凉的东西。

　　“下次别这样了……”克拉克把脑袋埋在他肩上，完全不明白此刻支配了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难道他真的被吓到了吗？克拉克自己也说不清楚。自从遇上布鲁斯以后，一切就都是这样混乱没有道理，而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答应我。”

　　他像条受伤的大狗一样逐渐收紧按在布鲁斯肩头的手。

　　许久之后，他听见布鲁斯终于轻叹了一声，用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算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