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蝙]深潜》深海漂流

3、第 3 章

　　寓所门口的风铃在初秋的夜里“叮当”作响，克拉克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管理员出来倒垃圾。

　　对方是个和蔼的老太太，顶着一头花白的小卷，看起来十分精神。克拉克远远与她打了个招呼，走到门口时顺手帮她顶住门框，换来了老人笑咪咪的仰头致谢，声音轻柔得仿佛阳光下悠闲吃草的绵羊，对于晚归的社畜来说很有心灵上的治愈作用。

　　两人本来要一同进入电梯，如果不是克拉克一眼瞥到大堂信箱的投递口有白色的一角露在外面。

　　众所周知，在这个一切通讯都可以由手机完成的年代，除了网购，那基本还会锲而不舍给你寄信的只有电信公司和银行。自己又不网购。那果不其然，信件拆出来了只能是来自那两家的每月问候——账单。

　　克拉克叹了一声，感觉胸腔里热乎乎的好心情一哄而散。谁说超级英雄就没有生活上的烦恼了？

　　回过头时发现楼管太太还在电梯口等他，克拉克只得把信封先塞进了包里，所幸慧眼如炬的老太太看破不说破，堪称是当代好邻居典范。

　　一直到出了电梯，进屋关上门后，克拉克才把已经透支的微笑和礼貌放下。一天的营业到这里才算是真正结束。屋内没有开灯，不到五十平的小公寓里显得有些冷清，可是却比外面更叫人放松。克拉克摸黑到厨房里接了杯水，目光透过小窗望向远方。

　　其实大都市里那种灯火通明的景色只存在于中心商圈里，三条街开外就又开始回归郊区本色。每个人都龟缩在钢铁森林的一扇小窗中，和自己不那么明朗的日常作伴。克拉克这时又想起那两张被他塞进包里的账单来。他在拿到的时候就已经透视过了。因为债主们总喜欢先把自己要拿的扣完，又刚好还没到发薪的日子，所以结尾的那几行数字不算好看。他有些烦躁地把杯子放到桌上。

　　他的日子过得并不拮据，最大的支出也就是这间离星球日报不太远的公寓而已。大部分钱他都是一收到就汇给玛莎了，然后剩下的就是像每个地球人一样付点电话费、水电费，买生活必需品……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在二、三十岁正常的人生轨迹罢了，可是却使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

　　克拉克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账最让人烦心的并不是上面的数字，而是这玩意儿本身。它提醒着他，他的生活与许多事情关联在一起，每月都要续费，不然就没办法继续，好像交不上这些你所拥有的一切就会逐渐崩溃似的。可是他明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这些。比如说交水电费。他一个外星人，连饭都可以不吃，那么每个月都交费的意义在哪呢？

　　这时候脑海里蹦出两个声音，代表记者克拉克·肯特的那个说：“因为你想要体会普通人的生活，过普通人的一生呀。”

　　另一个代表氪星之子卡尔·艾尔的那个说：“体会人生也有很多种方法，你一个外星人，何必一定要混在普通人当中呢？”

　　克拉克闭上眼睛，把两个声音都赶跑了。

　　事实确实如此，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目前的人生，但如果他愿意，他也完全可以去过别的日子，比如说到北极去。他完全可以住到孤独堡垒里，无聊的时候就捏点钻石到人间玩玩，看心情帮人类解决问题，多自由啊，从此再也不用受房租水电费的困扰，他一个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不过会有点无趣罢了……可问题是自己目前的生活也没有趣到哪儿去啊。

　　他自嘲式地干笑两声，走到沙发上坐下，对面的灯火像探照灯一样穿过窗户打进来，在墙上拉下一个男人独自靠坐的投影。

　　克拉克想，除了玛莎以外，他似乎并没有和这个世界形成一种非存在不可的联系。那些报道不用他写也行，那些意外不用他救也可以。人类的社会本身就存在着一种自发形成的秩序，即使超人不存在，也会正常周转下去……那么他存在于此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克拉克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手机自带的新闻推送。
　　他对这种东西并不怎么上心，守护世界也不必热心到要事事干预的地步，平时只是出于职业需要看看，此时也是如此。克拉克顺眼一瞥，发现有一条推送夹在中间：韦恩企业今日完成对本市xxx企业的收购……

　　韦恩企业？

　　鬼使神差的，克拉克把手机捞过来，点开，认认真真地浏览了一遍这条不属于他兴趣范畴的财经新闻，屏幕往下滑动的时候出现了活动现场照片。布鲁斯·韦恩站在背景板前，整个人神采奕奕，而他身上穿着的正是自己今早看到的那套西装，胸口的口袋里还放着与他眼睛颜色相衬的丝巾。

　　一个微小的念头开始在心底抽芽。克拉克忽然好奇，此时此刻的布鲁斯会在做什么？

　　脑子里一闪而过想要去找他的念头，克拉克觉得自己疯了。虽然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但露水情缘的意思就是要及时烟消云散，太阳出来以后两个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先回头的那个就是档次low的那个，容易遭人鄙视。

　　克拉克简直佩服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搞男人，却把这些规则摸得一清二楚，有道德的人即使是去约炮那也是遵守规则的好炮友，任耳边风如何吹拂都不为所动。只是那个细芽般的念头一直在风里摇晃，挠得他心底有些发痒。

　　克拉克想了一会，最后反倒是点开了很久没用过的脸书，面前立刻弹出了一堆陌生的内容，比如露易丝和她新男友的合照。要是换做几星期前的他可能还会对这种推送颇有微词，但是现在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直接掠过，奔向搜索框输入Bruce Wayne……好家伙，竟然真的有账号！而且还有不少follower！

　　布鲁斯的脸书是公开的，克拉克犹豫了一下才点进去。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心里却莫名紧张，方才那股丧劲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抛到了脑后。
　　什么人生没意思，看美男就挺有意思，看美男的脸书更有意思！

　　手指顺着时间线往下滑，里面的内容不多，看来布鲁斯也不是个爱用社交软件的人，基本上没什么主动发的东西，都是些被圈过去的商业活动照片，其中就包括今天的这个。克拉克点开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不好，还是比不上自己手机里那张。

　　忘了说了，之前在离开办公室前，克拉克顺势将那张照片也存进了手机里，因为那上面的布鲁斯真的很美，看起来非常放松，笑容里有一点狡黠的得意，是那种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神情，不像那些摆拍。虽然也好看，但好看得刻板。

　　脑海里又开始播放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画面，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呢……明明那天有那么多人在，整个会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人间的热闹几乎全聚到这里了，而他只是个误入其中的人。从中穿过，从未打算停留，直到布鲁斯不小心撞到他身上……哦，对，原来那天一开始是这样的。

　　自己本身从未想过去招惹像布鲁斯·韦恩这样的人。他只是因为同事的呼唤才过去的，结果碰巧有一个人没注意身后，往后靠了靠，撞到了来人身上，叫克拉克过去的美女赶紧打圆场，于是那个男人便顺势转过身来用眼神杀死了他。那就是布鲁斯·韦恩。

　　克拉克回忆起他当时的表情。自己其实很欣赏那种美而自知的人，这意味着他们不会搞错自己的位置，在人群中既不过分讨好，也不过大夸耀，然而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点，以至于连自己都渐渐忘记了这条标准的存在，直到布鲁斯出现……那种被唤醒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嗨。”布鲁斯当时这样对自己说道。

　　那个男人就是如此，明明撞了人，却理直气壮地连个歉也不道，等到克拉克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又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的时候对他讲“抱歉”……完全颠覆了他对花花公子的认知。任性且可爱。不过是几个字，克拉克的心就跟着他飞了，从此再也没落地。

　　屏幕因为太久没有操作暗了下去，布鲁斯在灰暗中冲他微笑，克拉克赶紧着魔一样又把手机按开。他想起吉米问自己是不是恋爱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确实是心动了，但像布鲁斯·韦恩这种人，与自己的人生相距太过遥远，能拥抱过就已经是十分幸福的事，没办法再去设想拥有。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不可奢求。

　　普通人嘛，说到底还是应该要好好生活。克拉克牵一牵嘴角，打开相册，点开那张自己偷偷存下的照片，摸到了删除键。屏幕上蹦出系统的友情提示：
　　手机云端内存不足，照片删除后将无法找回，请问是否删除？

　　克拉克：“……”

　　关于那场慈善晚会的报道已经发完了，这么好看的照片，估计他这里删了就真的要在吉米的硬盘里不见天日了……怎么想都有点于心不忍。可是留在手机里，除了勾得他整天心痒以外也没有别的用处。

　　脑中灵光一闪，克拉克被某种奇怪的想法驱动，忽然再次切换回脸书界面，找到私信，把这张照片往上一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点了发送，然后退出，关闭APP界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全然没去想对面究竟能不能收得到，以及收到了会怎样。会不会当成是病毒，又或者把他当成是什么奇怪的人……克拉克强迫自己冷静，大约过了几秒后松开手机，发现手心里汗津津的。

　　他镇定了几秒重新点开了脸书界面，私信栏里无事发生。
　　行，事情在这里到此为止。

　　克拉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从现在起，他又是人民的好朋友，星球日报的好员工了，要把全部的精力都贡献给工作与事业，勤勤恳恳地为每月一次的房租水电费服务。

　　克拉克发誓自己是真的那么想的，没有布鲁斯·韦恩祸害他脑子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在工作社交里穿插着拯救世界，偶尔被稿子逼得停一停，放空一下自己思考人生，直到一周后佩里找到他，把一张请柬甩在他桌上，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了看克拉克还有他对桌的吉米。

　　“明天韦恩庄园有一个答谢酒会，你们两个代表星球日报去跑一下。”

　　吉米一脸迷惑：“找错人了吧？我们不是娱乐版面的……”

　　没想到佩里比他还不耐烦，眉头一皱，嫌弃一张嘴直接怼到两人脸上：“是啊，我怎么知道？见鬼，负责发请柬的肯定是那种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竟然会点名找你们两个去参加，搞不清他们在想什么……喂，肯特，你有问题没有？”

　　克拉克正低头看着那张请柬，心脏接连被“韦恩”、“点名”两个词语击中，已经丧失了百分之六十的言语能力，费了劲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没问题。”

　　“那就好。”

　　佩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惯例那样落下两句不要误了交稿之类的狠话就走了。吉米还在不明所以中，克拉克趁他还没有开始提问题，赶紧将请柬先收进了包里，余光瞥到了信封上的韦恩企业的印章，金色的光茫自灯下一闪而过。

　　沉寂已久的心脏又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