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卿烻

14、第十三章

　　太子东宫的太监见凌云久久没有回话，以为太子不愿意和三皇子这样亲密接触，于是上前一步对凌箫道：“三皇子殿下，您刚刚玩闹时手上沾了泥土，还是不要抱着太子殿下不放了，以免……”他话还没说完，凌云就打断他道：“这有何妨，我不会嫌弃箫儿。再者，就算衣服脏了也可以洗。”
　　凌厉的眼风有意无意地从那太监身上扫过，那太监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后退不敢再说话，心里却想：“太子，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小小年纪便能力出众，就敢这么护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崽子？有你吃苦的一天！”
　　再抬头时，凌云已经带着凌箫追着另一只蝴蝶跑远了。
　　凌云自己心里也有些茫然，他刚才那一眼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仿佛听到有人看不惯凌箫，他便会自动地保护他。想明白了这点，凌云只觉得高兴，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凌箫，而不是用他太子的身份。
　　凌箫成功“诱骗”到了他亲爱的皇兄陪他玩，心满意足，捉蝴蝶时也不再故意把人家放走了，于是不到半刻他就捉住了一只蝴蝶，用手捧着欢快地跑到一无所获的凌云跟前：“哥哥，看我捉到了！”
　　进宫之前凌云曾经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过。进去了以后不能再叫他“哥哥”了，要叫他“皇兄”。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其他的弟弟妹妹都这么叫他，如果吧凌箫不一样的话，可能不太好。凌箫虽然不情愿，但也嘟着嘴同意了。
　　事实证明凌箫确实在努力地改着自己的习惯。进宫以后凌云很少再听到凌箫叫他“哥哥”，更多的是一本正经的“皇兄”。但是不知道是凌箫在凌云心里不大一样还是怎么回事，即使是规规矩矩的“皇兄”两个字，在凌云听来也总是有种撒娇的意味。
　　凌箫把拢着的双手举到凌云眼前，突然张开，并且自己配音道：“哗！”
　　得到自由的蝴蝶冲着凌云的脸就飞过去，在凌云额头上蹭了一下，扑扇扑扇翅膀飞远了。
　　这一类游戏凌箫百玩不厌，他觉得这样不仅好玩，还可以看看别人对自己是否亲近。像小舅和皇兄都不会生气，也不会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再冷冷看他一眼，顶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拉着他去洗手。他虽然还小，但是之前一直生活在小舅的酒楼里，见过的事情也不少，看得出来谁是真的对他好。
　　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个词叫“宠溺”，小舅说宠溺就是喜欢得有点过分了，到了一种不太好的地步。
　　但是他从来不觉得宠溺是个不好的词，事实上他经常私下里认为小舅对他很宠溺，但是不敢说出来。后来皇兄把他接走了，他觉得皇兄也是个很好的人，宠溺这个词，放在皇兄对他的态度上，好像也可以。
　　凌箫得手后转身就跑，边跑边扭头对着凌云做鬼脸。凌云就对着他笑，很温柔地冲他招手道：“别闹，过来。”
　　每一次，他都是这么说的。

　　心中所有的杂念一时间统统散去，凌箫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少年笑容干净，眼里带着雨过天晴的晴朗，还有不加掩饰的宠溺，站在那里看着凌箫：“我是谁，还记得么？”
　　“顾落……不，皇兄……哥哥，凌云。”
　　不知为什么，凌箫第一个想到的名字竟不是凌云，而是顾落。只是眼前的人身着龙袍，头戴圣冠，更像一个贤明的少年帝王，与那个慢热还有洁癖的学霸顾落相去甚远。
　　“你……”
　　“箫儿，我登基了，你不高兴吗？”少年帝王的眼角微微一弯，无形中透露出一点万人之上的威严，但宠溺却半分未变。
　　凌箫嘴角动了动，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少年帝王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的右手，突然笑了一下：“我找了你那么久，现在见着你了，我当然高兴啊。如果你能帮我出去，我会更高兴。”
　　龙袍的一角被轻轻掀起，好似有一阵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凌箫等着他的回答，不经意间抬眼，却见两人周围原本的大片空白已经开始消退，有盎然绿意从两人脚底蔓延出去，远处出现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
　　眼前的人语调中带上了忧愁：“为什么要出去？这里有你，有我，还有我的子民，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不好吗？你找了我那么久，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他说着，极自然地上前一步，睁大的双眼里是疑惑和着急。
　　“还是说，我让你难过了，所以你放弃了？那也不要紧，我们好好地待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们……”
　　“皇兄，不，陛下，我只有一个请求。”凌箫不着痕迹地错开一步，离他又远了些，“您会答应吗？”
　　“你说吧，我答应。”
　　凌箫看着他眯起了眼睛，却没有笑，神色有些诡异：“好。”他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掌中化出一把泛着火光和戾气的长剑：“陛下，您能摸一摸这把剑吗？它太久没有见您，也很想您呢。”
　　穿着龙袍的少年帝王眼中刚浮现的一点安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疑惑地偏头注视着凌箫：“箫儿，你明知道水火不相容，怎么……”
　　“那我收回这剑上的火光就是了。”凌箫再次打断他。剑上的火光逐渐熄灭，通红的剑身显露出来，凌箫把手又往前伸了伸，几乎送到了帝王脖子上。
　　“怎么，您不敢？”凌箫表情似笑非笑。他反手把剑收回，垂下目光淡淡道：“你是觉得，这样我就不忍心破坏这里了是吗？”
　　少年帝王沉默良久，忽然孤注一掷地抬头笑道：“就算你忍心破坏这里，你也没有办法破话这一具身体吧。”
　　凌箫目光落在眼前人的右手上，挑起嘴角笑了笑：“您知道我没有心。”
　　“但我也知道你现在有。”
　　凌箫原本显得有些懒散的笑容消失了，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只是他看见面前的人不怎么明显的失望样子，抿了抿嘴，又想着怎样能把自己变得柔和一些。
　　片刻后，凌箫歪了歪头，稍微瞪大了双眼，嘴角重新翘起一点，保持着这个表情僵硬地看向那人。
　　这可是他自认为最可爱的表情了，就连萧珑也曾经抵挡不住他这样的可爱攻势而败下阵来，摸了他的脑袋一把。虽说……那是他十六岁时候的事情，而他现在已经快两千岁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和动作实在太过僵硬，凌箫看见眼前的人嘴角一抽，默默地往后边蹭了半步，似乎是想离他远点，同时还满脸“我很嫌弃你可是我要忍着看我多好”的表情。
　　于是凌箫就炸了毛，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愣是把智商打回来一点，然后一个箭步凑过去拎着那人的领子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够好看吗？明明你以前经常说我有多可爱的！”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十秒钟前还高冷孤傲的凌箫满脸悲愤道：“小舅！你变了！我再也不要崇拜你了！呜呜呜呜呜！”
　　被一巴掌打回来的智商只是一朵烟花，在凌箫脑子里走了个过场后，消失得比之前还干净。
　　纪非满脑袋问号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凌箫的脑门儿，很想在那上面用力敲一敲，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些不明液体，或是凌箫中邪了也有可能？
　　纪非还在胡乱想着“真是匪夷所思”，忽觉怀里多了个毛茸茸的玩意儿，低头一看，凌箫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中，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像是个吃饱了在撒娇的小奶猫。
　　对，小奶猫，凌箫小时候，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的凌箫早已是个一米七六的大人，千年毫无感情的模仿生涯让他好看的面容无端透着一丝疏离，可再一看又只有暖阳般的微笑，令人捉摸不透。当然，只要你一靠近，就会知道这个看上去神秘又冷淡的帅气小哥哥其实是个二百五。
　　这么一个二百五在怀里蹭蹭求安慰，纪非被这种反差萌惊到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极其自然地伸手要去抱凌箫。两人都楞了一下，神情复杂地各自站远了些。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很久，凌箫才斟酌着开口道：“小舅，我一直不明白，您这样，是想要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