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乱》若木卿

10、忘忧阁来客

　　洛华离开后，长安一个人不知疲倦的弹着琴，屋外小厮也看出了常姑娘心情不大好，但楼下的客人已经等候多时，最后那小厮壮着胆子敲了敲长安的门。

　　“何事？”长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气冷淡至极，那小厮感觉自己似乎瞬间掉进了冰窖里，颤颤巍巍的回了句：“姑娘，楼下有人找。”

　　“不见！”长安下意识的回答，但又似想到了什么事似的：“等等，是何人？”

　　“那人说她姓江，是忘忧阁的老板。”小厮见事有转机，急忙回答，毕竟那人可是给了不少小费的。

　　“请她上来吧。”长安并没有起身，但此时她的心里是紧张的，自己等了这么久的大鱼终于上钩了，她更加用心的弹琴，试图将这份不安掩盖。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一位衣着不凡的妇人上了楼，长安没有停下，那妇人也没有开口。等到长安弹完了一曲，那妇人拍手称赞：“姑娘琴艺果真不凡，不知师从何人？”

　　“家师行事低调，不喜别人提起她，恕难告知。”长安站起，回了个礼。

　　那妇人笑了笑，也不再打听，自己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丝毫不客气。长安也走到桌旁，沏了杯茶，递给了妇人：“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江清月，姑娘叫我江姨便好。”妇人接过长安的茶，浅浅的饮了一口。

　　在她饮茶的时候，长安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这位江姨的年岁应比洛华大些，保养的倒是不错，虽说常年出入风月之地却没有染上风尘之味，从进来到现在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行为举止倒有几分大家闺秀风范。

　　“江姨今日前来所谓何事？”长安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不是姑娘你让我来的吗？”江清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转头看着长安。她明明只是带着淡淡的笑，长安却觉得她仿佛看透了自己，那笑是一种嘲讽。

　　江清月见长安不回答她，便又开口：“姑娘不必多心，江某是个生意人，既然姑娘能替我挣钱，我定不会亏待姑娘。至于姑娘有何目的，与我并无干系。”江清月走到长安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倒是个标志的美人，收拾一下便跟我走吧。”

　　长安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她对眼前的女人感到害怕，在她面前自己仿佛不着片缕，被她一眼看穿，这个人太过聪明，自己面对她绝不能有半分伪装，坦诚相待，让她成为自己的朋友才是明智之举。

　　长安并没有带上衣物，只是拿上了她的琴和洛华送的笛子以及父亲的玉佩，便跟着江清月离开了。叶溱来到醉仙楼时早已不见长安，他听小厮说，忘忧阁的江老板带走了常姑娘，他暗道不妙，倘若长安真的进入了忘忧阁，便也就跳出了谍网的势力范围，之后她的去留将不再由自己决定。叶溱赶忙去追，只是他只靠双腿根本追不上江清月的马车。待他见到长安时，便已是在忘忧阁内了。

　　江清月对长安这位京都城内正红得发紫的琴师也是极为厚道的，给她安排了一个僻静的屋子，配了两三个丫鬟，月钱也是极为丰厚，但是长安却没有接受丰厚的月钱，她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她只卖艺不卖身，江清月不能逼迫她卖身。江清月同意了，但还是给了她月钱，说是她忘忧阁从来不亏待自家姑娘。

　　叶溱经过一番波折总算见到了长安，此时的长安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坐在书桌盘，一杯清茶一本书，眼前的画面让叶溱陡然想起来记忆中那风华绝代的女人，长安真的像极了她。

　　“叶溱，你来啦。”长安听见开门声，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着叶溱。

　　“嗯。”叶溱回了神，笑着关上了门，坐到长安身旁的椅子上：“我先前见到殿下了，她托我办一事......”

　　“姑姑？何事？”长安拿起桌上的茶杯轻饮一口，虽然事情发展的出乎自己的预料，但终究还是在长安的计划之中，所以她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

　　“殿下她要我......送你离开京都。”叶溱有些为难，倘若在先前，即便长安不愿，叶溱也是有办法送她离开。但现在是在忘忧阁，谍网的手伸不到这儿。

　　长安长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是要把我推开吗？”

　　“我想殿下是不愿你涉险，她是想你平安。”叶溱看到长安脸上悲伤的神情，想要安慰她。

　　长安拿出竹笛和玉佩，摆在了桌上，轻抚着：“叶溱，你可知洛华为何为我取名长安？”

　　“不知，难道不是因为你是常家后裔吗？”

　　“并非如此，洛华曾说为我取名长安是希望我一世长安，一生无忧。”长安看着竹笛的神情似在回忆着什么。

　　十六年前大火吞噬着常府，小女孩被母亲藏在水缸中，她看着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刀刺穿了母亲的胸膛，母亲倒下时目光留在了水缸的位置，嘴唇微微张合，气息微弱的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看嘴型说的大概是：“活下去......”恐惧与寒冷包围着女孩，最终她昏倒在水缸中。洛华赶到时，常府以及成为一片废墟，她走到常夫人的遗体旁，想要替她合眼，可怎的都合不上。洛华猜想或许是常夫人心有挂虑，不肯合眼。顺着她眼睛看的方向，洛华找到了水缸中的女孩。洛华将女孩抱出，女孩的身体烫的厉害，许是发烧了。抱着女孩，洛华走到了常夫人的面前：“夫人安心离开吧，洛华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护她一世长安。”；洛华再次去合常夫人的眼，这一次竟顺利合上了。洛华跪在地上，朝着沦为废墟的常府磕了一个头，抱着女孩消失在了夜色中。

　　女孩烧的厉害，待她醒来以及过了一天一夜了，女孩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名字，不记得身世。洛华想若她就这样忘了也好，至少不用经历家破人亡的痛苦，不用背负仇恨，但洛华也担心若有一日她想起了所有的事，会不会怨恨自己。女孩询问洛华自己的姓名，洛华说：“我捡到你时不知你的名字，既然如此便唤做‘长安’吧。只愿你一世长安，一生无忧。”

　　“长安......”女孩喃喃的念着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便抬头用清亮的眸子看着洛华：“那我的父母呢？他们在何处？”

　　洛华抬起了头，不敢对上女孩透亮的眸子：“你......没有家人，我给你取了长安这个名字，便算作一家人了，我是洛华，你唤我姑姑便好。”

　　......

　　长安的思绪回到现在：“长安是姑姑对我的希望，也是对故国的怀念。长安是旧都，是姑姑肩上的责任。叶溱，我不会离开，父亲说过，我常氏一脉定世代效忠洛华殿下。我虽力量微薄，但我也愿为她付出一切。”

　　“长安你真的像极了殿下，有时我甚至怀疑我面对的是长安还是殿下。”叶溱无奈的笑了笑，长安的选择他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长安竟会这般坚定。

　　长安倒是楞楞一笑，像她吗？

　　叶溱离开后，长安呆呆的看着木笛，她自幼习音律，天资聪颖的长安琴艺早已与洛华不相上下，独独这笛子长安始终学不到精髓，不知到底是她不能，还是不想。

　　长安初见洛华时尚且年幼，那时只觉洛华气质出尘，生的貌美，却是不敢亲近。直至坠树那次她才第一次感受到洛华清冷中的温柔，洛华那白衣翩翩的样子犹如天仙下凡。不知不觉间长安早已把洛华看的比一切都重要了，那是她长安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叶溱回到叶府时已是晚上，他一进到院子里，便看到石桌上趴着一个人，看那身形竟是叶澜。叶溱赶忙上前，并将身上的披风摘下，披在了叶澜的身上，这一举动倒是把叶澜吵醒了。

　　“二哥。”叶澜刚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因为在这石桌上趴着，似乎有些着凉了，声音沙哑的很。叶溱看着妹妹，心疼的紧，伸手将叶澜打横抱起进到了屋中。叶澜也没有力气，只任由叶溱将自己抱进屋中。

　　进到屋中，叶溱将叶澜放到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身子。又吩咐下人去熬姜汤，屋中生着碳，倒是暖和不少。只是叶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叶澜知道她二哥这是生气了。

　　叶澜拉住叶溱的袖子一角，轻轻的摇晃，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二哥莫要生气，你这样我害怕。”

　　叶溱听到妹妹的话，又被她佯装害怕的样子给逗笑了：“好，我不生气。那小妹你告诉二哥，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等我？”

　　先前夜色昏暗，叶溱没有看清叶小妹的脸，现在他看到了叶澜的眼睛红肿着，许是哭过了。

　　“二哥……”叶澜有些犹豫的揉着叶溱的衣袖角：“长安哥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叶澜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长安了，起初她以为长安只是外出办事了，但今天叶澜实在忍不住了，她很想念长安。

　　叶溱没有想到叶澜会问起长安，他以为这一个月叶澜都没有提前长安是因为她早就忘了，原来只是他的傻妹妹将这份思念藏起了。

　　“为何突然问起长安？”叶溱心疼的摸着妹妹的脑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单纯的妹妹事实。

　　“今日大哥回来了，他同父亲商定为我定下了一门亲。”叶澜咬着下唇，“是与林相的长孙林殊羽。”

　　叶溱虽然早就料到叶勉会与林府联姻，却没有料到会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