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宠物笼里的鹤仙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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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仙长，想买小动物吗？”
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从鼎泰号内堂传来，那声音的主人正优雅地坐在鼎泰号金招牌后，怀中抱着一只胖胖的橘猫。
——他是这家宠物店的老板，姓安，名广厦。
对每一位路过鼎泰号的客人，安老板都要这样礼貌地问上一句。这位出身仙门世家的贵公子就算站街招徕生意，照样仪态雍容，风度翩翩。
“获麟，不进来看看么？”
温恪剑眉一轩，挑剔地望着鼎泰号各式各样的小宠物笼子。
他贵为温氏少主，如今又是紫薇大帝座下最耀眼的一颗星星，修行十七年，什么样的珍禽异兽没见过。
这位荣宠以极的麒麟星君沉默了一会儿，很冷淡地拒绝道：“我其实……不太想养小宠物。”
小宠物都很麻烦，娇娇软软的一小只，需要主人悉心照料。麒麟星君公务繁忙，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养不好，小宠物就会生病，生了病，说不准就死掉了。
安老板沉吟片刻，却见沈绰捉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鸱鸮，从云台街外大步向鼎泰号走来。
“安老板，给我来一打品相上佳的海东青！”
那巨大的鸱鸮翼展可达一丈，大鹏金翅鸟转世一般。鸱鸮躁动不安地栖在沈绰肩头，居高临下地望着鼎泰号一排排的小宠物笼子，得意洋洋地抖了抖双翼，小笼子里关着的小宠物们纷纷缩作一团，在它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安老板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
他虽然是个卖小动物的，可那些小笼子里关着的小宠物，都是他每月从四海八荒精挑细选后得来的珍宝。
“小店不卖海东青，沈二公子请移驾别处吧。”
沈绰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拉着温恪就要走。岂料这位向来冷淡自持的麒麟星君竟似被什么东西引去了目光，推开他的手，向鼎泰号里间行去。
“这是什么东西？”
温恪弯下腰，将那小小的铁笼子从地上提起。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小绒球，病恹恹地蜷在笼子里。它长长的眼睫有气无力地半阖着，眼帘底下，是一对墨琉璃似的眼。
温恪望着小绒球的眼睛，不知为何，向来平静无澜的心底竟微微一漾。
安老板凑近铁笼子，上下打量一番，不是很确定地道：“这个东西，好像是一只小鹤仙。”
“……鹤仙吗？”
温恪忍不住伸出手，在那毛团子眉间轻轻点了一下。一阵润沛的灵流自麒麟星君指尖涌起，小鹤仙眨了眨眼，好乖巧地“啾啾”叫了两声。
安老板忍俊不禁，轻咳一声，微笑道：“小鹤仙好象找不到它的主人了，一副好可怜的样子——获麟喜欢它么？喜欢便带走吧，给它一个温暖的家。”
“哪里哪里？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沈绰探头探脑地挤过来，挑剔地望着笼子里的小鹤仙，啧啧怪叫道：“什么东西，灰黄灰黄的，像一只小鸭子。”
沈二公子手中的鸱鸮闻言大大地不满，张开羽翼，虚张声势地冲小绒球哈了哈气，被那笼子里的小东西狠狠啄了一口。这么大的一只鸮，猝然遭了欺负，竟毫无威风可言地伏在主人肩头，嘤嘤嘤地哭叫起来。
沈绰恍若未闻，啧啧两声，对笼子里小鹤仙嫌弃道：“脏兮兮的，好丑。恪儿，你不会——”
温恪将一枚莹光灿灿的明月珠从须弥戒里取出来，淡淡道：“笼子里的小东西，我要了。”
安老板满意得不得了，从小宠物笼子里把小鹤仙抱出交给温恪，叮嘱道：“可要好好照顾啊！”
那灰扑扑的毛团子在温恪手心蹭了蹭，轻轻啄了啄他的指尖。温恪眼角一弯，心里被它挠得痒痒的。
安老板接过明月珠，不甚在意地搁在柜上。片刻后，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又从匣子里一大堆皱巴巴的黄卷里挑出最破烂的一张，递给沉迷逗鹤的麒麟星君：
“喂养指南，都写在这儿了。”
“……不吃灵草仙露，只吃糖豆包？”
“……怕冷，怕黑，最讨厌下雪，喜欢晒太阳。夜里不能冻着，要抱在床上，哄着睡？”
“还要用……‘柔软的爱心’饲养它？”
温恪将《喂养指南》轻轻卷起，疑心安广厦给错了东西：“柔软的爱心，那是什么？”
安老板神秘一笑：“等小鹤仙羽化了，你便明白了。”
*
小鹤仙，真的很难养。
恰如《喂养指南》所言，这个小东西一点儿灵草仙露也不吃，专爱甜得腻人的糖豆包。
小宠物哪里是能吃这么多甜食的，一笼包子啄进肚去，小鹤仙便一茬茬地开始掉毛，那些灰扑扑的绒毛飞得到处都是，它欢天喜地地在绒毛堆里打了个滚，被温恪冷着脸揪出来，抖落一身灰黄色的绒毛，竟渐渐露出背上雪白的新羽。
温恪愣了愣，旋即笑道：“我的阿鹤要长大了呢。”
小鹤仙“啾啾”叫了两声，示意饲主再差人去蒸包子。温恪才不买账，摆出麒麟星君该有的威仪，严肃道：
“不可以。”
这小东西旋即怒目而视，一双琉璃似的墨眸要吃人似的瞪着他。温恪有些好笑，轻轻点了点小鹤仙的额头，同它耳语：
“唤我一声‘哥哥’，给你吃。嗯？”
小鹤仙眨了眨眼，赌气地背过身，再也不理他了。
年轻的麒麟星君叹了口气，将手中无聊透顶的三界公文堆在一处。
“阿鹤，不早啦，该歇息了。”
温恪轻轻戳了一下小鹤仙的背，那小东西立即瑟瑟发抖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饲主，浑身的绒毛一下子炸了起来。
这位价值一枚明月珠的祖宗真是又凶又难伺候，唯有睡觉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九重天高处不胜寒，夜深露重，格外地冷。
麒麟星君最擅御火，可他什么仙法都不愿用，反倒选了一种最笨拙、却也最亲昵的方式，伸手将睡梦中的小鹤仙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那白雪似的小团子在他怀中躲了躲，软绵绵地啾了一声。
半醒半寐间，枕边有什么东西忽然动了一下，温恪随手探去，竟摸到一握凉浸浸的头发。
温恪惊了一跳，霍然起身，碎银般的月华透过雕窗绮户，静静地筛在床头，他的小鹤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大少年。
修眉俊目，仙姿鹤骨。淡淡的月光下，如梦似幻一般，那双秋水似的墨眸清清冷冷地望过来，直教人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月都摘下来，送给他。
温恪修行十七载，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鹤……”
他的目光滑过小鹤仙雅致的眉眼，缓缓向下，忽而面色一烧，匆匆别开眼去。
三界难寻的美人正卧在他床上。
……天真无邪，寸丝不挂。
一阵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温恪不悦地扯过一条薄薄的锦被，兜头罩在小鹤仙身上。
都说眼不见心为静，可那段纤长优美的锁骨却始终如在目前，挥之不去，温恪耳尖微微发烫，他默念清净经，待得周遭的燥气终于缓缓沉定，温恪喉结微动，故作镇定地哑声道：
“……将衣裳披起来。你这样……这样……”温恪咬牙切齿，以他的涵养，那几个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年轻的麒麟星君郁卒不已，只好干巴巴道，“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这话颇有些滑稽，好在小鹤仙尚未开蒙，并未拆穿。他无辜地眨了眨眼，轻轻拽了拽温恪的衣袖。
温恪呼吸一窒，一种奇异的、滚烫的热度沿着小鹤仙修长好看的手，沾着他的大袖，一点点蔓至心头。
就像是烂大街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温恪如同一个被狐狸精勾住了魂魄的纯情书生，故作冷淡地转过身，虚张声势地对榻上的美人怒斥道：
“乖乖穿好，要不吃了你。”
小鹤仙才刚刚化出人身，懵懵懂懂，并不太明白温恪的意思。他也不太会说人话，思忖片刻，试探着开口：
“……我没有，衣裳。”
那声音嚼冰啮雪一般，凉凉地淌过心头，很好听。
温恪听得耳尖绯红，明明心动不已，却还要假作高冷地抿起唇，很君子地将一件绯色的披氅罩在小鹤仙雪缎子似的肌肤上，威胁道：
“像你这样的小宠物，既漂亮，又娇惯，一看就很好欺负。若是碰到了什么心怀歹意的人，一定会被从头吃到尾，连骨头一起嚼碎了咽下肚去，一根羽毛都不留。”
小鹤仙将信将疑地蹙起眉，可眼前这人素来是给他蒸包子的，这家伙一向待他很好，这人说的话，多半不会作假。
温恪瞟了小鹤仙一眼，抽紧披氅的系带，两条玉红的绒线在他指尖打了一个很漂亮的同心结，温恪揉了揉小鹤仙的乌发，再次告诫道：“不许偷偷跑出去，听到没有？”
“……哦。”
那披氅由九尾狐狸皮所制，里子毛绒绒的，有些粗糙，这么贴身穿着，细细刺刺的狐毛轻轻摩挲过皮肤，有些不可言说的酥痒。
小鹤仙在榻上不安地动了动，面色微微飘红，他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试图将那同心结解开。
麒麟星君的手艺很好，他打下的同心结，放眼三界，不论神仙还是妖怪，没有一个能解开。
小鹤仙徒劳地尝试了一会儿，忽然丧气道：
“恪儿，我不会。”
温恪心跳漏了一拍，转头问：“谁让你这么唤我的？”
小鹤仙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墨琉璃般的眸子里一下子露出委屈的神色：“那个沈绰就是这么唤的。”
“阿鹤今年贵庚？”这话才一出口，温恪旋即笑道，“也对，你被妖怪贩子买了来，又怎么会记得从前的事。”
小鹤仙沉默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若从一个小铁笼子开始算起，大约廿年了吧。”
“……”
温恪怔了怔，怀中的鹤仙小小的一个，竟比他还年长。麒麟星君莫名感到心疼，低低一叹，将小鹤仙轻轻拥住，在他发顶吻了吻：
“阿鹤跟着我，不会再住小小的宠物笼子了。”
“我会待你好。”
小鹤仙双眸微微睁大，试探着问：“有多好呢？天天一百笼糖豆包子那样的好吗？”
温恪忍俊不禁，在他眉间亲了亲，笑道：“比这个还要好。”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宠物笼里的鹤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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