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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糖豆包里的鹤仙子 ...

  •   左谏议大夫在京中的府邸,在除夕日从来都是闭门谢客的。

      若有好事者问起,必定只能得到小温大人一句疏离而冷淡的回复:

      “内子体虚,抱恙已久。今日恕不待客,我要好好照顾他。”

      凡是在朝中消息灵通的官员,都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使相公子是自小定下的姻亲;而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则是有着倾城之色的病美人。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明媒正娶”,实在是太过低调,连喜宴都是偷偷摸摸办的。若要问起这位夫人究竟姓甚名谁、如何模样,大伙儿谁都不知道。

      左谏议大夫丰神俊逸,气度超然,又是官家御笔钦点的探花郎,深得圣眷,不知多少朝中大员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都对他芳心暗许。小姐们乍闻婚讯,纷纷惊怒交加,芳心碎了一地,潸然泪下。

      温恪对这些俗人间的流言蜚语概不关心。他坐在府中暖榻上,屋内点了暖炉,他要陪着鹤仙儿。

      魏殳坐在温恪对面,身上披了件绒毯。他的气色比日前好看了很多,只是依旧略显苍白。

      二人中间围着一张榧木棋盘,一人执白,一人执黑,静静地下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魏殳瞥了眼隔扇窗,落下一枚白子,淡淡道:“好像平沙在找你。”

      “不理他。”

      “像是商量年夜饭的事。”

      温恪一愣神,便被魏殳征吃了一条大龙。左谏议大夫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投子认输,倾身过去,替哥哥系好襟带:

      “澡雪晚间想吃什么?”

      “随意。”

      温恪瞧了他一眼,挑眉笑道:“’随意‘最难办。若是前些年——”

      他话说道一半,忽然噤了声,眼底流露出些许哀伤的神色。

      魏殳有些疑惑地望过来,问:“恪儿,怎么了?”

      温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从相识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鹤仙儿一点都没变,像是山鬼野狐一样,不似尘世中人。

      可他的身上分明伤痕累累,险些被这俗世压折了脊梁。

      年轻的左谏议大夫忽然想起去岁除夕的旧事。他怀抱一腔衷情,千里飞赴临江,却心如死灰地在祖宅门前捡回一只冻僵的冷鹤。

      温恪心里一阵后怕,将心上人抱在怀里。二人的心跳贴在一处,他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左谏议大夫似是想起那只阴差阳错送给鹤仙儿的、装了兔子糖豆包的点心匣,微笑起来,偷偷亲了魏殳一下,低声道:“哥哥,我们做糖豆包吧。”

      *

      在外人面前,左谏议大夫一贯是个很端方谨恪的君子。

      小厮平沙听见自家爷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吩咐“要亲自做糖豆包”,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郎君请稍等。”

      厨子里除了掌勺师傅,便是些粗使仆役,虽有炉灶,也不算冷,可到底烟气呛人,温恪怕魏殳经不住,便吩咐平沙将东西取来放鹤轩。

      放鹤轩的最外间,是一张很宽大的黄花梨书案,是左谏议大夫平日办公用的。

      如今公文和书本都撤走了,偌大的台面上,摆着一盆白面,两条擀面杖,一个大大的面板子,一盘炒好的豆沙馅,外加一小坛端阳节腌渍的洛神花酱。

      平沙替二位爷擦净了桌面,小心问道:“郎君,这面——”

      “我自己和。”

      “是,是。”

      魏殳瞧了温恪一眼,不禁莞尔。这位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揉面团。

      他叹了口气,在面盆里加了少许发酵用的曲蘖,又差人送来温水,一面倒入,一面用银箸搅和。

      温恪在一旁看着,眉目含笑,见那盆面粉一点点变沾成疙瘩,又一点点揉成面团,面团光洁白胖,他却只顾盯着魏殳的手,由衷赞道:

      “夫人真是贤惠。”

      “……乱说什么东西。”

      他见魏殳拒不承认,没皮没脸地问:“澡雪,何时嫁我。”

      “……你还想吃糖豆包吗?”

      温恪故意使坏,倾身贴过去,附在魏殳耳边,轻笑一声:“比起糖豆包——哥哥,我更想吃你。”

      他满意地看着鹤仙儿红了耳尖,意犹未尽,又偷偷地吻了一下。

      面团揉好,还需盖上湿布在屋内醒面半个时辰。左谏议大夫闲不住,这才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又偷偷摸摸揭开纱布,去瞧盆里的面团。

      面团好像发起来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温恪瞧了魏殳一眼,见鹤仙儿在看书,便放心大胆地伸出手,戳了那白面一下。白面凹下去一个坑,又像充了气似的缓缓弹回来,好玩极了。

      “恪儿,你在做什么。”

      左谏议大夫毫无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他坦坦荡荡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有模有样地对着魏殳一揖,很君子地回答:

      “巡视面盆中公务进展如何,可有消极怠工。”

      魏殳笑道:“你越是心急,面越难发好。陪我坐一会儿吧。”

      温恪依言坐下。魏殳手中拿的竟是一本地摊话本,破破烂烂的封面上,写着“美人成功学”五个乌黑大字。书本言语诙谐,逻辑紊乱,二人看了一会儿,笑成一片。

      这本书实在有趣,等魏殳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团已经发过头了。

      温恪揭开湿纱布,原本白胖可爱的面团竟已膨成山样,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泡浮了的葫芦瓢儿,闻起来还有些酸巴巴的。

      魏殳尴尬道:“是我不好,没掐着点儿。恪儿,这个面它——”

      “不妨事,就用这一盆。我喜欢。”

      “这样蒸出来的包子都是酸的。”

      “这有什么。哥哥甜就好。”

      魏殳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安静地团包子。

      听这位左谏议大夫的意思,除夕夜要做的是兔子糖豆包,魏殳其实也不太会做。温恪仔细地观察哥哥做包子的手法,有样学样,这两个半吊子就这样自得其乐地包了一下午。

      待到包子蒸好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

      *

      放鹤轩里暖融融的,屋外飘着细雪。

      魏殳和温恪团坐在放鹤轩里间的软榻上。榻上有一张矮几,几上是一盘热气腾腾、奇形怪状的白包子,另有两只小酒盅。

      魏殳颇爱这杯中之物,径自斟了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这酒入口清冽,是仿当年公府中的“八百里风”酿的,很合他的心意。

      温恪咬了一口包子,见他还想斟酒,长眉凝起,不由分说地按住:“哥哥,不许再喝了。”

      “呵,小小年纪,管得倒是宽。”

      左谏议大夫一听魏殳这口气,就知道这人又醉了。他无奈地收了酒盏,到底不大甘心,于是戏弄道:

      “我‘小’吗?”

      魏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解其意。

      温恪委屈道:“我每日这样‘辛苦’,哥哥却什么都不记得。真是太无情了。”

      魏殳一愣,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他,却听这人厚颜无耻地开黄|腔道:“就算哥哥心里不记得,可每次……身体都很诚实呢。”

      魏殳总算听明白了,可这明白还不如不明白得好。他望着一桌的糖豆包,真是甜到发齁,全然没了胃口,气都给气饱了。

      魏殳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温获麟。四年未见,贼心不改。”

      “哥哥教训得是。我很早就惦记上了呢。”

      二人温温柔柔地吵了一会儿,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爆竹声,然后是悠远的钟鸣。

      那是上京城太庙新年子时的钟声。

      温恪忽然不说话了。魏殳搁下空酒壶,静静地陪着他。

      太庙钟声里,除夕夜万民祈愿。

      许久之后,温恪轻轻地捧起魏殳的手,小声道:“我没有安广厦那样远大的理想。也没有岳父大人那样惊世的韬略。”

      “我什么也不求,只要我的澡雪好好的。”

      “长命百岁,陪着我。”

      他的话语是那样虔诚而纯挚,魏殳有些耳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温恪不大高兴,轻轻捏着鹤仙儿的下巴,抱怨道:

      “哥哥,看着我。”

      魏殳低眉不语,纤长如蝶翼的眼睫轻轻垂下,掩去了眸子里的情绪。

      左谏议大夫剖白心迹不成,酸巴巴的,小声威胁道:“……你再不理我,我可要亲你了。”

      在昏黄的灯影下,他的白鹤是那样好看。

      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我欺。

      温恪抚上他的眉睫,第一个吻,落在魏殳的眉心。他低低地唤:

      “哥哥。”

      魏殳长睫轻颤,眼角像是泛起浅浅的绯色,像桃花儿一样好看。温恪喜欢极了,拆了他的发髻,吻在他的鬓角,又唤:

      “澡雪。”

      魏殳像是嫌他痴缠,瞪了温恪一眼,可那双墨琉璃似的眼中雾濛濛的,毫无威慑可言,反倒让人更想欺负他。

      温恪果然微笑起来,心里痒痒的,摩挲着意中人线条优美的薄唇,吻在他的唇角,哑声唤:

      “鹤仙儿。”

      左谏议大夫将他的白鹤揽在怀里,极尽温柔地吻着他。直到将人亲得发软,虚虚地牵着他的衣袖,温恪这才稍算满意,低声叹息:

      “我爱你……我的小公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糖豆包里的鹤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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