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可雕刻》吞下一口馄饨

4、迷雾

　　真慧寺，是宣国最大的佛教圣地，信徒数以万计，自前朝窥星台被世人厌弃后，佛教便在百姓心目中一跃成为神明的存在，也是天下百姓信仰的存在。
　　江时平生不信鬼神之说，他一直认为天下百姓只不过想要一个信仰的对象，一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对象，至于谁是神明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只是身边出现了这等妖邪怪事，他内心有些动摇，决意前往真慧寺求惑。
　　清晨，江韬听说了昨日之事，神色坚定道：“时儿，这次中州之行，为父已将所有暗卫插在你的身边，他们定能保你周全，任务完成后，时儿可否替为父回一趟柳州，那儿有一个相交多年的友人，多年未见，不知他是否安好？”
　　“嗯。”江时点了点头。
　　那一天江韬说了很多话，有少年时劫富济贫的趣事，有与娘相识的经过。江时第一次见到如此健谈的父亲，他静静地听着父亲的故事，偶尔露出如春风般的微笑。
　　听完父亲的故事，江时怕他担忧，独自一人从马厩中牵出疾风，骑着它来到了真慧寺门口，寺外香客络绎不绝，僧人们围成一圈，口中念着晦涩难解的经文。
　　“江施主，小僧慧觉，主持已在寺中等您许久了。”一个僧人站在寺庙门口，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江时有些防备的盯着他，他此番前往真慧寺一事从未告知过任何人，主持又怎能知晓。“施主此来寺中解惑，皆是天意如此。”小僧慧觉淡淡道。
　　江时半信半疑的跟着慧觉来到寺内的一处小院中，推开一间破旧的房间，一个身着袈裟的老者打着坐，慧觉让江时坐下，随后沏了一壶茶，他对着老者笑道：“主持，江公子来了。”说完后，他推开门，开始打理院中杂物，屋内只剩老者与江时二人。
　　老者从闭目打坐中缓缓睁开双眼，“江施主想要问什么？”
　　江时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问道：“心口突现一簇印记，何解？”
　　老者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过了一会儿，指了指佛经上的一行小字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施主这便是答案。”江时口中默念着这句话，似有所感道：“所观皆为幻象。”江时拜别主持，“多谢大师解惑，在下告辞。”
　　老者看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闭目打坐。满室寂静，只剩下窗外时有时无的风声。
　　崔府内，崔原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汤羹，崔夫人不停的为小儿夹着菜，“原儿，多用些红烧肉。”“娘，您也多用些些，这几日娘亲都清瘦了不少。”崔原夹起一只鸡腿放到崔夫人碗中。
　　“好，娘亲的娇儿长大了，也会心疼娘亲了。”崔夫人笑道。
　　崔大人不忍打断这温馨的画面，打算回房后好好与夫人商谈将崔原送到中州之事。前几日他亲自问了高僧小儿身上的孽缘如何化解，高僧只是言道：中州自有贵人相助。为了小儿的命，他狠下心肠一定说服夫人将幼子送往中州。
　　崔府众人用完饭，崔氏夫妇回了房内，崔大人搓了搓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崔夫人看着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的夫君，笑道：“夫君可是有事与妾身相商？”崔大人不再犹豫，随即开口道：“夫人，我想将原儿送往中州....”崔大人还未说完，崔夫人完全没了素日里的端庄，怒气冲冲道：“不行，原儿还小，况且他从未出过远门。”
　　说完一滴滴泪珠从脸颊上滚下，崔大人慌了神，连忙递过锦帕，宽慰道：“夫人，此事我早已问过高僧，中州之地会有贵人相助我儿，夫人也想原儿早日摆脱邪祟。”“崔博轩，平日里你如何管教原儿，我都可以不管，上次为了个妓子，你将他生生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你让我如何放心。”崔夫人接过锦帕擦拭着眼泪，质问道。
　　“夫人，当日他与大皇子为一个妓子起了争执，此事若是传出去，为保大殿下清誉，今上便急需一人拦下所有罪责，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保不下原儿，而我自己处罚原儿，一来是对大殿下那儿赔罪，二来可以保全原儿，再则原儿那次的确颇失分寸，华儿只比原儿大三岁如今可以独挡一面，我们二人也该让他成长了。”崔大人耐心地劝导爱妻。
　　崔原回到自己屋内，紫烟沏好一壶茶，他倒了一杯又一杯，哀怨道：“今日怎么还是娘亲做饭，其他菜还能入口，只是那盘红烧肉也太咸了，娘亲怕不是又将盐当做了糖。”崔原喝了整整一壶茶还是觉得口渴，“紫烟再砌一壶茶。”崔原吩咐道。
　　“公子，夫人这几日下厨只做了红烧肉，其他还是府里的厨娘做的，夫人说公子从小最爱吃红烧肉，这几日公子精气神不佳，她很是担忧，便向府中的厨娘学做红烧肉。”紫烟将自己知晓的一五一十地告知给崔原。他下定决心定要解决身上的怪事。
　　崔原喝了整整三壶茶才将口中咸意压下。入夜后，崔原躺在床上回想起之前的梦境，他将母亲给他的平安符放在桌子上。入梦后，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并未看到儿时的蛇窟，而出现在他梦境中只是一处很平常的茅草屋，屋内传来一个书生的读书声，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出这位少年人还未弱冠。
　　“物格尔后知至，知至尔后意诚，意诚尔后心正，心正尔后身修，身修尔后齐家，家齐尔后国治，国治尔后天下平。”少年人读书的声音很大，至少屋外雨声并未完全将他的声音掩盖，“真是位刻苦的少年啊。”崔原暗暗道，心下有了几分想结交的意思，他自己虽不用功读书，但对于刻苦读书之辈有着与生俱来的崇敬之情。
　　崔原穿戴着蓑笠站在茅草屋旁，“崔氏崔原有幸遇见宝地，可否借茅屋暂避风雨。”茅屋内的读书声依旧没停下，崔原喊了好几声，依旧如此。
　　突然一个红衣女子打着油纸伞，声音娇媚道：“叶郎，多日未见，可有想奴家啊。”茅屋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崔原只听到少年人冰冷刺骨的声音：“秦欢，不要再过多的纠缠世俗之事。”红衣女子摇着腕中的铃铛，笑盈盈道：“姬叶，你是我的，我们说过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立下的誓言不可以反悔的。”
　　“那是你和他，我不是他，秦欢，你要怎样才能明白，”少年人叹息道。崔原满头雾水的听着他们的对话，试图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毫无反应。
　　“姬叶，你是他，你们的脸甚至灵魂上的味道都是一模一样，你又怎么不是他呢？”红衣女子嗤笑道。
　　“秦欢，我的性子哪有半分像他，你何必再自欺欺人。”少年人推开了茅草屋的门，一双黑色的眼眸冰冷无波，眉间似是郁结着北方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寒冰，白皙的皮肤在光照下如雪般晶莹剔透，薄薄的唇轻抿着。崔原震惊的看着对面少年人的脸，那张脸与他分毫不差。
　　“公子，天亮了，”紫烟看着陷入梦魇的公子，拿起桌上的平安符，放到他的枕下。
　　崔原从梦魇中缓了过来，幽幽的睁开双眼，轻呼：“原来只是梦一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