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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夜 ...

  •   “我叫汪家和,汪洋的汪,家和万事兴的家和,跟你一般年纪。我是大约三年前流浪到那个村子的,一直靠着拾荒度日子。这个犯罪团伙很猖獗,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一方恶霸了,我曾在拾荒的时候发现过残缺的尸体,所以多少知道点他们的事。他们抓来的女孩子,不是卖给山里人做老婆,就是杀了卖器官,我能救你出来,也算是积德了。我们记得那个劫匪的样子,就一定能协助警察破案,我很痛恨他们,正好救了你,也能离开那个鬼地方。”

      我听着这个叫汪家和的男生细细道来,刚刚的疑问也渐渐明朗了,我稍稍放松下来,小心翼翼询问:“你是跟他们有仇么?”

      汪家和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神如他的嗓音一般柔和:“没有,你不要多想,我的经历有些一言难尽,你记得一件事就好,我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你,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逃过这一劫的。”

      见他这样望着我,我不禁脸上一热,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作为一个颜狗,现在的我蓬头垢面,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不自觉竟有些无地自容起来。我低着头,眼神四下飘了一会儿,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那个,我先去收拾一下,你也饿了吧,我会快一点的。”

      我将已经刮地面目全非的大衣脱下来,扔进了黑色大垃圾袋里,然后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洗澡。卫生间因为刚刚放过热水,里面还是热气蒸腾,即使脱光了也不觉得很冷。我打开热水器,等冷水放了一会儿,水温热一些,才站进水中。热水哗哗从头浇到脚,流淌在地面上时,已经变得十分浑浊。我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两遍,才缓解了方才的恶心。我脸上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目及之处,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十多处淤青。原本眼不见时还不觉得多疼,看见之后,仿佛加重了浑身的疼痛。我拖着酸乏的身子,擦洗好换好了衣服,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汪家和见我出来,便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回了床上,一时浑身虚软,像被掏空了一样。

      卫生间里的热气随着我开门而涌了出来,整个房间倒是热乎了一些,难闻的气味也减弱了许多。汪家和坐在我对面,又递过一瓶碘伏:“把伤口涂一下吧,好的快些。”

      我接过碘伏,心生温暖,朝他看过去,却差一点笑出声来。汪家和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了,虽然脸面刮的干净,但这头发剪得却真真像狗啃的一样。不过,即使是这样糟乱的发型也掩盖不住他俊朗的面孔,也许是之前他的脸太脏太黑,现在看上去,却是牛奶一般,白得仿佛要发光。

      我正琢磨着,汪家和忽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应了一声,回过神来,仍旧擦着头发说:“纪采薇,纪念的纪,采薇……就是那个采薇。”

      “长歌怀采薇,你爸妈倒也诗意。”

      我听了他轻描淡写的评价,心里倒萌生出些诧异和好感,不自觉擦头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以他如此的相貌与学识,还有这过人的胆量和睿智,都不像是一个在贵州深山里终日以拾荒为生的人。

      我心中越来越疑惑,便顺着他的话问到:“你也知道这句诗?”

      “嗯,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讲的是隐士的寂寞吧。诗经里不是也有一首《采薇》。”

      “对,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中的时候学过的,一直没忘。不知道你爸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用的哪个意思。”

      难得他记得这么清楚,原来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只不过他应该没经历过大学颓靡的摧残,知识还没还给老师。

      汪家和嘴角扬起了笑意,微微抬了抬下巴,仿佛刚想说些什么,又低下头,把话咽了回去。

      我痴痴望着他的笑脸,片刻才回过神来。见他没说什么,我赶紧拿起小镜子,开始仔细研究脸上的伤口。我的左脸擦伤的比较严重,其他地方还差一些。然而,就在我拿着沾满碘伏的棉棒的时候,闻着那股浓浓的药味,我却迟迟下不去手,好不容易沾到脸上一点,我却疼得全身一震,手中的棉棒也弹飞出去。

      “你坐好,我来给你上药吧。”

      汪家上前接过了我手里的药瓶,我听了他的话,乖乖坐到床上,心里默默地骂自己不争气。

      是碘伏先动手的。

      汪家和凑在我跟前,一脸严肃认真,仔仔细细地给我的脸上药。我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还不忘端详他清秀的脸庞。抛开之前满面泥灰的对比不说,他的皮肤确实白净,脸上除了擦伤和两三颗小痘痘,肤质还是很好的。真不知道在历经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他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让我一个护肤品占生活费大半的人,简直不能活。

      然而汪家和却没有留意到我的小心思,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我的伤口,细心地为我上药,时不时还帮我吹吹伤口,缓解一下疼痛。这份专注,真是让我既佩服又感动,好感度瞬间蹭蹭地往上涨。

      就在伤口差不多涂好了的时候,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心口窝袭来一阵绞痛。我赶紧捂着胃部,整个人弯下腰去,瞬时低了半截。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要不是硬撑着,估计我早就横在病床上起不来了。

      汪家和见状,立刻伸手搀住了我的胳膊。

      “我本来打算是下去买的吃的上来,可是又不太放心你自己一个人,你还能坚持住么,我们马上去吃东西。”

      我一脸难受的点点头,靠着他的力量站起了身子。刚才那阵绞痛来的突然,倒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我稍稍恢复了精神,就跟着汪家和下了楼。

      天已经全黑了,汪家和拎着我俩换下来的破烂衣衫,在路经的一处垃圾场点火烧了。火苗一点点蹿起来,热气腾腾地燃烧在眼前,烤得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心中涌起了一股向昨日告别的悲壮之感。等衣物已经毁了大半,我们才抓紧时间离开了那里。而后去了一家离旅馆不远的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一碟土豆丝。

      我眼巴巴地望着面馆后厨的门口,口水都咽了几次,就差冲进去把其他桌点的饭菜抢过来。一次性筷子早就被我掰开候着了,要不是旁边还坐着一位,克制着自己要矜持一些,估计我的哈喇子都已经流到了地上。

      终于,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到了我们面前,我犹如一头小饿狼,呼呼地往嘴里扒着面条,什么淑女形象的早就被我抛在脑后,眼里只有那白嫩嫩的面条,Q弹的牛肉片,连浮在汤面上的几片烂菜叶子,在我眼中都变得可爱无比。

      就在我狼吞虎咽地时,汪家和在旁边偷偷地笑了两声,他善意地提醒道:“慢点吃,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吃太快会难受的。”

      我扬起鼓鼓的腮帮子点了点头,稍稍减缓了咀嚼和吞咽的速度,有点不好意思。酒足饭饱,我终于满血复活,饭前还感觉自己的血管都是干瘪的,吃饱后就觉得全身的细胞又活了起来。

      我见汪家和跟老板结了账,突然有些担心,便问他:“我们的钱还够么?”

      汪家和将找回的零钱塞进棉服内兜里,思忖了片刻,回答说:“差不多。我们今天休息一晚,明天乘大巴去贵阳火车站,坐火车去重庆,票钱都留出来了。”

      “哦,那就好。”

      “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已经不早了。”

      “嗯。”

      我们返回了旅馆,我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汪家和则是一刻没闲着,拿了热水瓶就要下楼去打热水喝。他出门时叮嘱我一定要把门锁好,回来时会敲三下,听到他在外面应声了再开门。
      然而,我闭上眼睛刚刚休息了没两分钟,就听到门外的楼道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逼越近。我警觉地下了床,而后靠在门口静静听着,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而后传来了三声叩门声。

      “家和,是你么?”

      “是我。”

      我顿时松了口气,慢悠悠打开了房门。然而汪家和几乎是冲进了房间,即刻将门反锁起来,而后用几乎命令的口吻说:

      “把外套脱了,躺床上去,赶快!”

      “什么?”

      “来不及解释,快点。”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一猜便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来不及思索分毫,便赶紧把外套脱了躺回了床上。汪家和也迅速脱了外套,将房间的灯一关,我的眼前即刻一片漆黑,身上感到一沉,竟然是汪家和将我压在了身子下面。

      “你干什么!”

      我将双臂抵在胸前,本能地喊了一句,汪家和立刻将我嘴巴轻轻捂了一下,然后在我耳边低声说:“嘘,千万别出声!一会儿如果有人闯进来,你被吓到的话就喊出来。”

      汪家和说完,将被子大力一拎,然后盖在了我们身上。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房门便被人轰然推开。

      来不及思考,我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得尖叫了一声。我努力缩在汪家和身下,然后透过走廊的光,看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门口盯着我们。

      那个男人开了灯,见我跟汪家和齐齐诧异地望着他,便朝着门外喊了一句话,又向着楼上摆了摆手。走廊有另一个男的回应了他一句,他听到后没有半分迟疑,便将房间的灯一关门一带,急匆匆离开了。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响,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黑暗,我们听到隔壁的门也被强行打开,四处屡屡传来惊呼声。这群不速之客像是把这小小旅馆翻了个遍,才风尘仆仆的离开。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一直不停地发抖,汪家和虽然一直保持着镇定,但他的身体也是一直绷着,整个人十分紧张。毕竟是直面生死的事,就算再厉害,是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过了几分钟,整栋小楼终于安静了下来,汪家和明显身子一沉,深深吐了口气,我也跟着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们是不是来抓咱们的人,我们是不是又危险了?”

      “不会。搜完这里就安全了,咱们得谢谢旅馆的老板,没把咱们卖了。”

      汪家和的语气依旧沉着冷静,话语间的呼吸滑过我的脖子。

      “他们没找到咱们,一定会继续加快脚步往东去,他们一夜肯定能把火车站搜完,然后继续朝着武汉找过去。我们明天去车站,他们的人应该已经不在了,咱们往北走,反而更安全。”

      我轻轻应了一声,终于安下心来,而后悄悄转过头去,看了看汪家和的脸,窗帘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洒在他的脸上,鼻峰显得格外的挺拔。这时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我们两个人已经贴到一起了。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一动也不敢动,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汪家和也像是意识到什么,僵着身子沉默了一会儿。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气氛一下子诡异到极点。

      忽然,他整个人耷拉在我身上,连刚刚撑着的手臂也软了下来,环在我肩头。他的脸埋在我脸侧,呼吸热热地喷在我耳后。我有些痒得难忍,于是微微扭了扭身子,迟疑着要不要推开他。

      我刚想要说什么,他却突然掀开了被子,一个翻身下了床,背对着我躺在了另一张折叠床上。

      “赶紧休息,明天我会喊你起床。”

      “知道了……”

      我弱弱地回了一句,做了两个深呼吸,便乖乖躺回了床上。我睁着眼睛,脑袋里乱糟糟一片,时不时望向旁边的汪家和,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我的大脑越转越疲惫,一阵困意袭来,我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便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汪家和早早将我喊醒,我们心照不宣,对昨晚的事情都只字未提,抓紧时间收拾好行李便出发了。所有的日用品和药品都背在汪家和新买的背包里,我全身携带的只有一把折刀,用他的话说,就是既能防身,也能在关键时刻了结自己。

      我们从县城的汽车站搭乘大巴来到了贵阳火车站,一路上我依旧紧紧地跟着汪家和,寸步不离。我们买好了下午两点四十发车去重庆的车票,而后在热水房旁边吃了两碗泡面,就到了检票的时间。路上我们十分警惕,不过一切顺利无比,再也没碰到可疑的人。

      直到火车开动,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这列K字头的火车将在明天凌晨一点五十将我们送到重庆,因为已经过了春运高峰期,车厢里人并不多,我跟汪家坐的那一排,对面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

      又是舟车劳顿一整天,我们上了火车,汪家和见我一脸倦意,就让我在整排空座位那儿躺着休息了半天。经过这两天的折腾,我整个人几乎掉了五六斤肉,脸色也特别不好,终日看上去病怏怏的,汪家和还是比较怜香惜玉,一得空就会让我休息。

      当我再次醒来,火车依旧匀速行驶在轨道上,窗外已是繁星一片,倒也不失为一副美景。我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缓了一会儿,一边的汪家和已经泡好了泡面,摆在了我眼前。我掀开泡面盒盖子,一股热腾腾的香气飘进鼻子,温暖而舒适,落寞的情绪立马好了许多。

      我吸溜溜欢快地吃着泡面,朝对面的汪家和看了一眼,眼神不自觉落到了他缠着绷带的手上。那双本应该纤细修长的手,却缠着层层绷带,好在手指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几处,之前的旧伤口大抵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许是因为拾荒的日子过的辛苦吧,令他的双手饱受摧残,我一时觉得十分可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汪家和留意到我的叹气声后抬起头来,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于是问我:“怎么了,没胃口么?”

      “没有,就是看见你的手伤痕累累的,觉得很可惜。”

      “可惜?”汪家和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思忖了片刻,而后抬头笑了起来,“大男人受点伤,有什么可惜的啊。”

      我望着他灿烂的笑容,立刻被这张笑脸征服,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禁不住夸了句:“你笑起来还蛮好看的,该多笑笑。”

      汪家和的脸上拂过一丝绯红,没做应答,低头又吃了口面。见他害起羞来的样子还挺可爱,周围又没什么人,我禁不住开了话匣子:“这两天还好有你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我失踪了,我室友都还没回学校呢,唉。”

      “你家人联系不到你,肯定会找你的啊。”

      “这可说不准。而且,我有点不想回去,这样消失也挺好。”

      汪家和敛起了笑容,脸上写满了疑问:“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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