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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春潮暗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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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霜儿!”月安茹大喊。
霜儿隐约间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鼻息骤停,轻微的打呼声也停止了,整件屋子只听到月安茹的喊声。
“怎么了、怎么了!”霜儿听清是月安茹在唤她,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以为是有小偷还是什么坏人进来了。
月安茹也踢开被子揉着眼睛一屁股坐起来,她捂着耳朵,指着屋外喊:“霜儿,霜儿,我——我命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那院子里的鸡给宰了!”月安茹喘了口气起继续喊叫:“快,让那两只鸡别叫了,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开始打鸣,我都要被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月安茹一顿乱吼,发泄完心中不满后,倒头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
这下轮到霜儿尴尬了,她唯唯诺诺地安抚月安茹,朝里间喊:“月姐姐,再忍耐几天,到年三十那天我就把它们宰了吃!”说完尴尬地笑了两声。
月安茹狠狠地翻了几个身,只能强逼着自己闭上眼再次入睡。
这两只鸡一公一母,是那天她和真雅郡主从清居庵回来后,和霜儿阮蘅一起去街市置办年货年菜买回来的。原本月安茹对这些要生杀的鸡鸭鱼肉就不感冒,可霜儿硬是要买,说没有鱼,没有鸡不像过年,于是月安茹只好由着她,回馆的路上,霜儿一手拎着一只鸡,很是招摇。
谁知,她们三人在路上居然遇上一群混混打劫街边摊,临近春节,路上人多车多,当时她们三人被挤得大呼小叫,月安茹喊得最多的就是“麻烦让一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她们当时不小心撞到了或是怎么着了那群小混混,混乱之下,她们在人群中被袭击了。霜儿护主心切,将两只手拎着的鸡往月安茹怀里一塞,给月安茹手足无措,手忙脚乱一番才拎好两只鸡。霜儿摆起侠女架势张开双臂挡在月安茹身前,没想到她那几下花拳绣腿竟然还打跑了几个小混混。只是,怎么不见阮蘅?月安茹都懒得想她当时的模样又多么狼狈搞笑,两只手提着鸡,手臂下夹着购置年货的布袋,脖子上还挂着个绣花荷包,她站在霜儿身后踮着脚左右张望,扯着嗓子喊:“蘅儿!阮蘅!”
可人真的太多了,况且在她前面还有打斗,阮蘅和她被人群冲散了。等到霜儿和月安茹冲出人群,四处找寻阮蘅时,却看到她身边一个男子的身影。
“陆风?”月安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眨巴眨巴眼睛,仔细看,确实像陆风啊!月安茹把手里的东西扔给霜儿,自己朝街角的两个人快步走去。
“蘅儿!”月安茹拉住阮蘅,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阮蘅一回头,眼里满是慌乱不安,似乎惊魂未定。“没、没事。”阮蘅指了指身旁的陆风,道:“还好遇到了陆侍卫。”
陆风朝月安茹略安茹施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月姑娘。”
月安茹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还礼道了声:“陆侍卫。”
“刚刚我被人群冲到了一边,刚好被一个打飞过来的人撞到,又被路人撞,差点摔倒,幸亏陆侍卫恰巧路过扶了我一把。”阮蘅平复了下心绪解释。其实,陆风何止是扶了她一把,还很潇洒的在她面前打跑了几个混混。
月安茹点点头,和阮蘅一起向陆侍卫道谢。
“蘅儿,你脸怎么这么红?”和陆风道别后,月安茹就觉得阮蘅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大概刚刚被吓到,又被人群挤得有点热。”阮蘅拿手擦了擦额头,并没看月安茹,月安茹心里暗想:这是故意拿手挡住脸想掩饰吧!
那日清晨,月安茹和真雅郡主原本打算走回城里,可南平王担心天亮后真雅郡主容易暴露,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送她俩回城,并且派潜伏在城外的暗卫暗中护送。南平王和霍必成他们比月安茹她们先出庵堂,临走前,霍必成告知月安茹他母亲和外祖母这两天就会到洛阳,父亲和兄长,还有新进门的嫂嫂也会在除夕前抵达,估计在年初一前他都没法来见月安茹了,月安茹乖巧地点头表示理解,霍必成摸着她头顶的温度似乎还在。
今天,霍必成的母亲和外祖母应该已经到霍府了吧!月安茹没精打采地托着腮帮子坐在柜台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思绪却飘得老远,完全不想理会店里的忙碌。临近春节,购买年货和送礼的客人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店里的凝脂膏、蜜渍梅、各种花茶、花酿基本都被卖空了。
“安茹、安茹,快来帮忙!”鸣仙从客人堆里探出脑袋。
月安茹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起身帮忙。原本打算到年三十再关店歇业的,可最近客人实在太多,累得晕头转向,月安茹和阮蘅她们商量后决定腊月二十八就关店。歇业这天,月安茹她们四人很有默契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真雅郡主只好自己洗手做羹汤,几人懒懒散散地梳洗完毕,随便扒拉了几口味道一般的饭菜,便分头开始布置庭院和房间。
晚间,霜儿煮了小米粥、白玉丸子、红烧肉,大家有说有笑地海吃一顿,真雅郡主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小米粥给格木,看到大伙欢欢喜喜嚷着要赶紧试试下午新装的长明灯,格木也难得露出爽朗的笑容。
霜儿在厨房忙着收拾,月安茹叫上阮蘅、鸣仙一起将院落中的落地长明灯和新挂的红灯笼点燃,顿时院子和屋外一派绚烂喜庆。鸣仙站在庭院中间看着跳跃的长明灯和明晃晃的灯笼,拍手跳起脚来。霜儿听见外面热闹得很,抬着脏兮兮的手便从厨房跑出来,看到红帐遍布,到处张灯结彩,“哇”的一声冲下台阶欢呼了起来。阮蘅也露出一抹笑意,似有点嘲弄霜儿她们没见过世面。想当年,她在永芳阁的时候,什么好玩的、好看的、稀奇古怪的没见过,那里五彩缤纷的花灯比起这小小的院落不知绚烂多少倍,只是再多的灯火,再多过往的客人,也掩藏不住内心的落寞。现在她不用故意堆笑,也不用装开心,如今能活得如此真切,阮蘅心中十分感念,似笑非笑的脸也显得真挚动人起来。
“霜儿,等明天我们在每个房门外再挂上各自喜欢的花灯就更漂亮了。”阮蘅被鸣仙、霜儿和月安茹那兴奋的神情感染,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也欢喜起来。
“真的吗?”霜儿在下巴处握起小拳头,一副没长大的小孩儿模样,逗得阮蘅笑得更欢了。
除夕这天,大家约好一人做一道菜,至于养的那两只鸡,霜儿已经想好,要一鸡两吃,于是一大早霜儿就领头,几个女人卷起袖子,满院子捉鸡,好不容易把两只鸡抓住,累得月安茹捶胸捶背捶手又捶腿。为了让大家能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过第一个新年,月安茹决定在客房摆宴吃年夜饭,这样格木也可以跟着她们热闹热闹。可惜格木现在还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坐在床上参与他们的宴会。
“来来来,这可是我藏了半年的桃花酿。”阮蘅笑盈盈地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还没打开坛子就闻到一股夹杂着桃花味的的酒香。
“菜上齐了吗?”月安茹已经等不及要动筷子了。
“上齐了,上齐了!”霜儿把门一关。
“那还等什么,为了庆祝我们几人度过的第一个除夕,先碰一个!”月安茹招呼着大家坐下,一边给大伙添酒,她突然想起格木还坐在床边呢,便冲着那边的格木喊道:“格木,我们要开宴了,你自便哦,我们要干杯啦,你也以茶代酒和我们碰一个吧!”月安茹想得很周到,特意弄了一张矮桌摆在床上,饭菜也都一一摆好,方便格木自己坐着吃。
月安茹她们五名女子今日为了穿上漂亮衣裳,特意在屋里烧了两盆炭火,把屋子拢得暖暖的,大家可以美美的尽情把酒言欢。几人碰杯庆祝后,一一走到床前与格木分别碰杯,说着祝福话,这种温暖欢快,让大家暂时忘却了这一年的艰辛和孤独。她们都不过如浮萍般漂荡在这偌大的天地中,原本无依无靠,只因机缘巧合和心中情谊才走到一起,有了今天没有家人的团聚。
把酒言欢,是人生一大快事,这酒喝得恰到好处,晚饭过后,几个姑娘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卖力的表演起来,观众却只有两个,霜儿和格木。霜儿坐在格木旁边,两人看得如痴如醉,这等大饱眼福的好事他格木没想到居然在有生之年能见到,能见到如此美好的女子和画面,他格木今生无憾。四名风姿绰约的女子,在今晚,个个妩媚动人,月安茹弹奏古筝,阮蘅拨弄琵琶,鸣仙唱着小曲,真雅婀娜的舞蹈,真真让两名观众亮瞎了眼睛。
所有的喧闹过后最终都会回归平静,待收拾完各自回房,月安茹坐在冰冷的床沿,思念之情犹如藤蔓般攀绕住她的脖子。她想象着今夜霍必成和家人团圆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紧接着,母亲和哥哥嫂嫂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不知在她的那个世界,是今夕何夕,除夕少了她的陪伴,母亲会不会难过,又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身陷无名世界,胸口莫名疼痛起来,眼角冰冷的泪滴划过温热的脸庞。月安茹也不去擦,任眼泪横行。
今夜难眠的岂止月安茹一人,阮蘅和鸣仙也是各怀心事,真雅更是,年三十她都没能回北济,不知郡王府里是怎样的情景,虽说就算她不在,王府的年节气氛也不会少,可她还是有些想念王兄。
那日真雅从清居庵回来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格木。格木听后,差点就要翻下床敲敲真雅的脑袋,这么随意定终身,岂不是要委屈自己一辈子,他爆红着脸,想要挣扎着下床,却被真雅和月安茹手忙脚乱的阻止住。真雅等格木缓过一阵后,细细和他分析了当下的情况,格木阴沉着脸,自己心里想了又想,对现今的症结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虽堵着一口气,却不再做声。
大年初一一早,阮蘅和鸣仙就去城里的观音庙烧香,月安茹本是无神论者,不想跟着去凑热闹,和霜儿两人在厨房忙活。
“月姐姐!”霜儿看月安茹手里握着一朵花菜,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水盆,却没有焦点,叫了她两声都没反应,就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月安茹听见有人喊她,才如梦方醒。
“月姐姐,你怎么了?一早上都在发呆。”霜儿问得很小心,她以前只觉得月姐姐是好人,又很聪明,就算有心事不愿和她分享那也是因为怕她担心,或者说是嫌她小没办法帮她,可自从听到蘅儿姐姐同鸣仙姐姐说过感觉月姐姐不同常人,不似这里的人后,霜儿幼小的心灵中就埋下了一丝担忧和恐惧,她害怕失去她的月姐姐。
月安茹回过神,继续摘花菜,淡淡地答:“没什么,大概昨晚喝多了,又睡得晚,今早没精神。”她怎么能告诉霜儿,昨晚眼泪不自主地流了大半夜,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想家了。
月安茹突然眼神一放光,急急地问:“对了,霜儿,年前让你找的马车找好了吗?”
霜儿郑重地点点头道:“找好了呀,下午便来接我们去霍府。”
月安茹才拉回来的神思又飘走了。不知道现在大年初一例行的元旦大朝会结束没有?霍必成和他父兄应该都在朝会上吧,这新年第一天,皇帝老儿又会说些什么?月安茹自嘲自己真实无事多事的才会想这些,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赴霍家晚宴,她心里设想着一百种与霍必成家人相见、谈话的景象,把好的结果不好的结果想了个遍,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霜儿实在看不下去在月姐姐手中待了半刻钟的花菜,轻声道:“月姐姐,不如你去院子里休息一下?我来吧。”说完就要伸手去拿月安茹手中那被剥得七零八落的花菜。月安茹本能地把手一缩,护住花菜,想了几秒,把花菜递到霜儿手上,自己站起身来,转到庭院中专心想心事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月安茹从衣柜里扔出一件件衣裙,一会问问阮蘅一会问问鸣仙,看她穿哪身合适。挑挑拣拣试试,最后挑了件淡粉色金丝线花纹广袖,既端庄又不失少女的俏皮,配上白色毛边斗篷。收拾停当,月安茹痴痴坐等马车来接她。原本霍府可以安排马车来接她,可霍家的马车估计这城里的人都认识,兀地停到她店门口接人,太过招摇,而且容易引人非议,如果自己走路去霍府,感觉又有些掉身价。于是她让霜儿年前就雇了马车,自己和霜儿乘车过去是最好不过的。
马车摇摇晃晃,月安茹和霜儿一路无语,她手脚冰凉,手心渗出点点冷汗,她承认,她很紧张,她满脑子都是一会该说什么,怎么说。不算太远的路程,月安茹却觉得时间仿佛被冻住了,直到车夫掀开帘子告诉她们到了,她才缓过神。霍必成早已等在门口,远远看到马车便在路上守着。
“小心点。”霍必成伸手接过月安茹的手,只觉她手掌冰凉,凉丝丝的。霍必成有点惊愕的望着月安茹,月安茹只是淡淡一笑,不想让霍必成瞧出她的紧张,霍必成与她并肩而行,覆在她耳畔安抚:“别紧张,有我在。”月安茹只觉脸上一热,原来,他知道。
左手有了霍必成手掌的温度,月安茹一路上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平稳了些,握着的手心暖和了些。
霍府下人很少,院落和建筑都很古朴,以灰黑色为主,大概府上的主人经常不在,很少有多余的装饰和女人的气息,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有股肃杀之气,不由得让月安茹心头一紧,果然是将军府,风格硬朗,冷清肃穆。怕霍家长辈等急了,月安茹在回廊中加快了脚步。
跨进主厅,最先印入眼帘的是高悬在正中央的黑底金字牌匾:勇武守智,月安茹眼光飞快一扫,看到牌匾下坐着一位面相和善又威严的老妇人,左边的红木椅上坐着的应该是霍必成的父母,右边坐着的就是霍必成的兄长和嫂嫂了。月安茹暗自把自己夸了一番,这观察环境的习惯总能让她更好的预判环境。
霍必成领着月安茹径直走到老妇人面前。“外婆,这是我跟您提过的姑娘月安茹。”月安茹低头行礼,老者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月安茹,缓缓开口:“月姑娘,抬起头让老生看看。”
月安茹赶紧起身,慢慢将眼睛对上面前老者凹陷却清明的双眼。老妇人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青丝白发相间,发髻上一边插着一支金簪,虽看着慈眉善目,月安茹却隐隐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威仪和逼迫感,随即赶忙低垂睫毛。
“模样倒还周正。”这是老妇人给出的结论,老妇人又对霍必成说:“去吧!”
霍必成点点头,带着月安茹见他的父母。霍将军不苟言笑是自然的,左边的眉尾处有一道疤痕,想必是战场上留下的。霍母皮肤白嫩细腻,穿着不华丽,可衣服用的却是上等的好料子,言语温柔,一看便是出身官宦家族的贤妻良母,比起霍必成的外婆,月安茹觉得霍母更和善。
“安茹,这是我兄长,霍必勤。”霍必成领着月安茹继续介绍。
霍必勤起身同月安茹互相行礼,月安茹音色柔和,依旧恭敬的唤一声:“兄长好!”抬起头仔细瞧了瞧霍必勤,这两兄弟长得不太像,大概常年在边关驻守,霍必勤皮肤更黑一些,满脸风霜,眼神与霍必成一般凌厉,周身却不似霍必成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场。霍必成新进门的嫂嫂沉静端庄,丝毫没有小姐架子,后来月安茹才知道,这位名叫殷倩倩的小嫂嫂,是檀州知府的女儿,家境学识在当地没话说,可放到都城,就太过普通。
与霍必成的家人寒暄过后,霍必成和月安茹坐到殷倩倩下手,丫鬟赶紧看茶。
“虽听我家孙儿提起过月姑娘的名字,但不知月姑娘是哪里人,父母可健在?”沙哑沉稳的声音缓缓传来,虽早已想好措辞,月安茹不免心脏还是漏跳一拍。
“回老夫人,安茹自幼父母就不在身边,我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大成国哪里的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孤幼所和济世堂,在济世堂的时候跟着先生学认字读书,后来自己又学了古筝,机缘巧合下曾在苏州客满盈做过几个月琴师,攒了点钱后,来到洛阳城与几个姐妹一起经营着一家小店铺。”月安茹微微低头,扑闪的睫毛有节奏的张合,尽量回答得不卑不亢。
坐在正前方的老妇人眼眸深邃,看不出情绪,只见她缓缓地点点头,并未再问。晚餐的菜很多,月安茹装模作样故作斯文地小筷子夹菜,小口吃着,食不知味。霍母问她饭菜合不合胃口,她拼命点头,霍母和殷倩倩给她夹菜,她只得硬着头皮应承着举起碗接菜。席间,霍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大家话都不多,月安茹原本没太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却被老夫人的一句话引得突然瞪了下眼睛。
“成儿,你可知含笑他们一家马上要回洛阳了。”老妇人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霍必成,又瞟了一眼月安茹。霍必成举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点点头道:“嗯,我听说了,冷家要回京任职了。”
月安茹早就打定主意只当听众和看客,有问必答,绝不插嘴多话,以免说错话或让自己的身份露馅。她这时只是安静地低头吃饭。
“前些日子,冷风给我写信说了这事,他过完年就上任兵部尚书一职。”霍正远的声音即使压低也铿锵有力。
老夫人把目光从霍必成处收回,对他女婿点头道:“冷家和我们也算世交,趁着过年也该走动走动。”霍正远点头称是。
月安茹把老夫人在霍家的地位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这是霍府,虽然她只是霍将军的岳母,可这一家子似乎都很服从她,似乎她就是家中的权威。月安茹的第六感告诉她,刚刚老夫人是故意提冷家的,特别是那个冷含笑,老夫人还故意当着霍必成的面提起,借着回忆孙儿小时候的事,来突出霍必成和冷含笑打小就认识,应该青梅配竹马。这多少让月安茹内心有些不爽,尽管这些结果她之前就预见过,可真遇到、听到,心里还是会不舒服,老夫人不信任她,或者说老夫人嫌她人轻言微,没有父母,没有可以辅助她孙子的好条件。
饭后,大家都跟着老夫人来到正厅,刚一落座,就有仆人们端上茶水和点心放在小方桌上。月安茹老老实实地坐在殷倩倩旁边,殷倩倩的小圆脸凑过来,低声含笑道:“月姑娘,你尝尝这雪花酥,这可是檀州特产,都城是很少能吃到的。”月安茹其实什么也吃不下,又不敢拂了人家的好意,礼貌性地笑着拈起盘中一块白色酥软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一大股奶香味冲进鼻腔,味道有点像超浓奶味版的松饼,就是太甜了,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吃下一块,月安茹急忙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茶,去去那有点恶心的甜腻。
“这雪花酥是用什么奶做的?”月安茹小声问,没话找话。
殷倩倩一惊,转而露出一口白牙,道:“是上好的马奶加上乳酪和蜂蜜做的。”
“噢!”月安茹装作一脸了悟地点头。
“外婆,父亲、母亲,孩儿想带月姑娘到后院转转,参观一下。”霍必成站起身,抱拳请示。
上座的老人点点头,霍母马上说:“夜里风大,月姑娘还是披上斗篷的好。”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取了月安茹的白色斗篷过来递给她。月安茹心下感激霍母,起身一一谢过后,跟在霍必成身后离开正厅。
离开霍家人的视线,月安茹身心都如释重负般松了下来。回廊中的黄色灯笼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霍必成仍走在前面,好像感觉到月安茹的放松,将右手往后一摆,停在半空。月安茹楞了一下,把自己的左手递了上去,掌心相交,一股暖流遍布全身,月安茹的嘴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哇,没想到你家后花园别有洞天啊!”月安茹惊叹。
尽管是冬季,园里的许多花还未开放,可到处都是翠竹松柏,盆栽盆景,绿意盎然,园中有一池不大的湖水,碧油油的水面上漂着干枯的莲叶。园子中悬挂着星星点点各式各样的灯笼,与落地的长明灯呼应着,梦幻般的闪亮,这与不远处冷峻简朴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这园子与那边的风格也太不搭了吧!”月安茹指着刚才他们过来的方向,心中疑惑。
霍必成料到她会问,不紧不慢地答:“当时先王将这座宅邸赐予我父亲,父亲便着手改建,主屋落成后,只剩下这个园子还没打造,一纸军令就下来了,父亲急着到边境剿匪,便将打理园子的事情留给了母亲。”
难怪,整座府邸看起来就这儿最是雅致有趣,女人和男人的审美果真是天差地别。等会与霍母告别时,一定要好好夸夸霍母的眼光。
“对了……”月安茹突然想起一事,拉住了霍必成的腰带,娇嗔地望着他,直看得霍必成心虚。
“饭桌上你外婆说的那个叫什么含笑的姑娘,同你是什么关系?”月安茹好玩似的拿指头戳着霍必成的胸口。
霍必成扬天长叹,果然,该来的总会来。他低下头,摸了摸月安茹的头顶,心无旁骛地说:“她叫冷含笑,父亲,不,应该说是我家世交的女儿。儿时不知因何缘故,曾在我家苏州老宅住过两年,算是儿时的玩伴。”
“玩伴?”月安茹将信将疑,似笑非笑地盯着霍必成,手指轻轻滑过霍必成的领口,语气魅惑地问:“是玩伴还是郎有情妾有意的青梅竹马啊?”
没等月安茹反应过来,那游移在霍必成颈脖下的手被大力的抓住,只听头顶有温润急促的呼吸,月安茹身子一颤,上方传来低沉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乱说什么!”接着,声音柔和下来:“不过是儿时相伴过一段日子,就算是长辈们有此意思,可今时不同往日。”
月安茹一惊,身子后仰,想离霍必成远一点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口吃不清地问:“莫非,你、你不会和她已经有媒妁之言了吧?”
霍必成弯起食指,点了点月安茹的额头,月安茹来不及偏头躲过,只觉脑门微微一痛,不满地拿手去揉痛处。
“乱想什么呢!没有!只是可能家里觉得两家是世交,若能亲上加亲更好。”霍必成知道月安茹又要发问,不等她抢话,堵住她的话,继续道:“但并无婚姻之约。就算有,在我这,也不作数。”
月安茹怎么忍得住不让她说话,急急的打断霍必成,轻喊道:“怎么会不作数,婚嫁之约岂容儿戏,况且、况且……”月安茹低下头,有点委屈,低声说:“况且,我觉得你外婆对我好像不是很满意。”
霍必成叹了口气,环住月安茹的腰,将她搂入怀里,心里愁着月安茹对自己的心意原来并不是完全的相信,他担心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月安茹萌生对他、对他们这段感情的退意。霍必成轻轻吻了吻月安茹的发髻,幽叹道:“就算不是你,也不会是别人,你明白吗?”
月安茹的心猛地多跳两下,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他若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吗?真的是这样吗?会吗?月安茹心里被几个问号纠缠,一时高兴一时苦闷,高兴的是霍必成能这样表明心意,她着实欣喜,苦闷的是,她能在这和他在一起多久呢?若有天真的面临分离,会怎样,难道让他为她打一辈子光棍吗?她心底自然希望有那么个男人只想着自己、恋着自己,对别的女人都视若无睹,可若她不在他身边呢,而且是长时间甚至今后都不在他身边呢?难道让他一直为自己情伤守寡,以证真心?若有一个男人对她用情至深到如此,她会开心会骄傲,会有恃无恐,可同样,她也会害怕,况且真要这样,她也于心不忍。所以,从人性角度来说,她觉得让一个男人一生只死死的爱着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知能不能长久在一起的女人,不可能。
霍必成瞅着月安茹阴晴不定的神色,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只是用尽自己的力气抱住她,胸口有把燃烧的大火,恨不能烧个窟窿给她看个清楚。
冷风吹来,月安茹打了个喷嚏,霍必成恍然想起什么,稍稍放开月安茹,从怀里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差点把正事忘了。”霍必成又恢复了往日沉静老练的神色。
“后日初三,你得想办法一早去一趟清居庵,三殿下约见,想召你一起商讨下即将到来的大选。这两本书,你明日好好研读,看看有什么想法。”霍必成顿了一下,又说:“对了,见面的事情要保密,非常时期,今后我们见面也得小心点。还有,王妃后日也会去。”
听到霍必成说非常时期又要保密,月安茹有种说不清来由的不安,又听到他说三王妃也会去,脑中立刻联想起一件事情,想验证一下心中所想是否正确。
“你是说,真雅郡主的事情?”月安茹试探地问。
霍必成点点头。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月安茹赶忙后退一步,与霍必成保持距离。
“小少爷,门外有马车来接月姑娘了。”一名素衣仆人禀报。
“知道了,我们这就出来。”霍必成朝那仆人摆摆手。
“霜儿的动作还挺快嘛!”月安茹夸赞。她进入霍府后,霜儿便领着马车先回去了,不然马车停在街道中占着路不说,还,有点招摇。于是,月安茹吩咐好霜儿,到点再来霍府门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