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七章 春潮暗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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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除夕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洛阳又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世界很容易让人生出几分悲凉。月安茹最怕冬天，以前她每年都生冻疮，来到这儿以后，没想到还是一样，她的小指、中指又红又肿，手有时冰得都拿不起针线来。月安茹坐在桌边分拣着晒干的白梅花蕾，打算趁着这几天下雪可以冰冻，制作蜜渍梅花和暗香汤，也算是应应景，反正留够自用的，其它的都可以用瓷罐封装好拿去卖。
月安茹一边挑拣着洁净的梅花，一边搅拌着蜂蜜，把拌匀的梅花、白梅和蜂蜜倒进青瓷罐中，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她突然想到进来传得神乎其神的流言蜚语，树大招风真是没错，她们这家小店短短几个月就在洛阳城内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是有了些名头，被同行、街坊瞎猜测，甚至故意诋毁也是情理之中。坊间传言，她们这小店的幕后老板与王室交好，有说大王子的，有说二王子的，也有说三王子的，反正就是靠美貌上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有足够的资源支撑起这门面，才能在短期内异军突起。每次她听到这些窃窃私语或公开诋毁，总是懒得搭理，只是有天晚上小聚时，阮蘅提到近来拿货和供货的几个老板都悄悄问她是不是她们与当今王子有特殊关系，想通过这条线打点打点，找点别的路子赚钱，这让阮蘅很是无语，拒绝多了人家反而不信。月安茹当时冷笑道：“没错，我们是有点资源，可这点资源背景，是我用命换来的。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规，这些势利眼只眼红别人的好，却从来不看看我们付出了多少。下次再有人问你，你就告诉他：我们做的买卖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不信让他来我们店里当学徒小工，给三倍工钱。看看他们怎么说！”
这世道，原来到哪都一样，总有见不得别人好的人，这种酸葡萄的心理，让他们只会背后臆测，到处散播谣言，假装别人从不付出就能轻松获取成果一样，然后把自己伪装成拼命努力却因条件限制、资源不好而永远被压制的可怜虫。月安茹摇了摇头，将梅花中的枯叶拣出来扔到一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她细细想来，觉得可能南平王和他的手下也许暗地里确实对她们的生意照顾不少，三王妃也差人来买过东西，可其他店家难道没有其他有钱有势的主顾吗，有些主顾只怕比南平王他们高调多了。这几个月的账目清楚的表明，光顾她们店最多的是城里一些商人、文人和官宦的家属，很少有大单出货的，证明她们的产品多是自用和送礼为主，如果有本事、有途径的话，那早就攀上官家做批量供货、集中采购了。
月安茹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叹了口气，歇息时，她忽而想起那晚临别前，霍必成说的话，双颊不由得一热，泛起红晕。霍必成告诉她，今年他父亲和兄长要从边关回来过年，他们三年没回来了，为了一家人能团聚，他外婆和母亲也会从苏州赶来洛阳，近几日就到。为了置办年货，整理内务，迎接家人和新年，他最近会很忙。最重要的是，霍必成说，想在春节时带她去见见家人。想到这，月安茹的心猛跳几下，双手居然抖了一抖，没想到就这么想上一想见男友的家长，竟让她如此紧张，月安茹觉得她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何况还是在完全不了解、没把握的情况下。
“月姐姐，外面有人送信。”霜儿走进来递给月安茹一个白信封。
月安茹赶忙接过信打开，是南平王差人送来的信，看来霍必成已经将真雅郡主的话带给南平王了。月安茹完之后，随手将信纸丢进桌下的火盆中，随即起身来到后院。
“真雅。”月安茹敲了敲门，真雅正守着格木靠在床边打盹，听到敲门声，赶忙起来开门。
真雅比了个“嘘”的手势，跨出门轻轻把门关上。
“格木睡了？”月安茹压低了声音。真雅点点头。
“刚才南平王差人送新来，约郡主你明天辰正时分到城外清居庵一见。”月安茹如实告知真雅信上的内容。
真雅闻言心头一喜一惊，一会面露喜色，转瞬又一脸紧张迟疑，月安茹有点摸不透真雅的心思，小心试探：“真雅，你、你约见南平王究竟所为何事？我看你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真雅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也没什么，我就是有事想和三王殿下商量，等明天我见到三王殿下后再告诉你。”真雅现在只能将心中的秘密暂且压住不表。
月安茹噘噘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真雅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大雪过后的天气风和日丽，月安茹和真雅天不亮就洗漱出门，两人拎着香纸香火，装成烧香拜佛的信徒携手相伴往城外走去。天冷又天黑，两人的脚步很快，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啪啪啪”和窸窸窣窣的响声。两人一路不敢讲话，生怕引起路过人的注意，只顾着低头赶路。
进入清居庵跪拜后，南平王安排好的人早已在暗处盯着月安茹二人，待她俩转到室外，马上就有人跟上领路带她们进入内院的偏房中。
“三王殿下，霍少将。”真雅屈膝行礼，月安茹在她斜后方也跟着行礼。
南平王今日身穿深灰色松鹤锦服，头上只是插了一根白玉发簪，并未戴冠饰，看得出来他为避人耳目，特意打扮普通，可王家气息不是这普通衣物能掩盖的。南平王依旧温润如玉地用好听又低沉的声音回应：“不知真雅郡主约本王相见是有何要事相商？”
真雅眼神闪烁，微微低头，复又抬头看了看月安茹和霍必成，请求道：“不知三王殿下可否单独与真雅谈一谈？”虽然真雅躬着身子，下颌却微微扬起，直勾勾盯着南平王，仿佛在告诉他，她只想与他二人谈论接下来的事情。
南平王略微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朝身后的霍必成道：“必成，你带月姑娘先到外面等我，或者到旁边厢房坐坐。”霍必成有丝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真雅。
真雅顿时明白霍必成的意思，直起身子笑道：“霍少将大可放心，我身上并未藏有暗器，不信可让月姑娘搜身。”月安茹一听，连忙缩了缩身体后退两步，连连摆手，尴尬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摇头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说完，丢给霍必成一个“赶紧走”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门，月安茹松了一口气，拉着霍必成衣袖的手却没有松开。
“也不知真雅到底要和南平王说什么，我见她这两天心神不宁的。”月安茹放慢了脚步，往霍必成身边又靠近了点，有点甜腻腻的撒娇。
霍必成一边嘴角上扬，任月安茹的小脑袋蹭在他的黑色裘氅上，语气宠溺：“一会就知道了。想不想四处走走？”
月安茹咧嘴一笑，使劲点头。这场大雪才过两天，地上、屋檐上、树上到处都挂满白色。踩在地上“嘎吱”作响，不一会儿，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清居庵平时游人访客不多，十分清净，几株腊梅立在黄墙青瓦边，显得有些萧瑟，也添得几分难得的艳丽。
“冷吗？”霍必成握住月安茹缩在自己臂弯里的小手，停下脚步，包起月安茹的双手放到自己嘴边哈着气。
月安茹抬眼望着小心又认真为自己暖手的霍必成，心中一暖，笑得一脸俏皮和满足。霍必成假装没看见月安茹一脸得逞似的奸笑，将她再拉近自己胸口，用裘氅裹住她。月安茹听到自己的心突突直跳，眉眼弯弯，平复了下心情。
“喂，为什么南平王会选择约来这里相见？”月安茹收到信就开始好奇怎么要选在离城不远不近的清居庵。
清居庵常年受三王妃娘家照顾，王妃家族常年是清居庵的香客，家中老人每年都会来这里小住清修一段时间，这里来往的人少，也不复杂，所以比较安全。
“难怪呢！”月安茹心里感叹：看来，三王妃的家族势力也不可小视。东方渐白，月安茹转头迎向一抹晨曦。
“天亮了。”月安茹低语。霍必成也顺着月安茹的目光看向东边，牵起月安茹的手转身往偏房走。“你的手好不容易焐热，我们还是进偏房等他们吧。”霍必成牵着月安茹，缓缓走着。
偏房很简陋，正面墙上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画像，盘香缭绕，屋子中间摆放着普通的八仙桌椅。令月安茹奇怪的是，一走进来闻到满屋子说不上来什么香的香味，竟出奇的让人平静。看到桌子中间摆的黑陶茶壶，月安茹端起杯子准备倒水，手中的茶壶刚要倾斜，被霍必成一把抢了过去。
“这茶水是冷的，别喝了。”霍必成的手摸了摸茶壶肚子。
月安茹只好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刚想起身去外面庵堂讨点热茶，就听到旁边“吱呀”的开门声。
“月姑娘，三王殿下请你们过来一起商议一下。”门外传来真雅的声音。
月安茹和霍必成相视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走向门边，霍必成拉开木门，这道木门发出比刚刚还大的“吱呀”声。
“殿下，我们来了。”霍必成朝背对自己的南平王抱拳。
南平王并未直接转身，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月安茹站在霍必成身后，一脸狐疑地看了看左后方的真雅，朝她和南平王努了努嘴。
真雅知道，迟早要说，既然南平王一时间没想好怎样开口，看来只好她来开口了，毕竟，这是她提出来的。真雅深吸一口气，感觉又回到刚刚和南平王说起此事的状态，双手攥紧，微微冒汗，脸色潮红，吞吞吐吐。
“那个，就是、就是，我、我，我让三王殿下娶我。”真雅半低垂着头，眼睛都不敢抬，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仿佛在这安静屋子里投下一枚深水鱼雷。
“什么？”月安茹惊呼，杏眼瞪得铜铃般大，她和霍必成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月安茹依旧瞪着双眼看看低头不语的真雅，又看看南平王的背影。
南平王听到月安茹的发问，这才转过身子面对众人，他眼神复杂，眉心间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心事。南平王瞥见真雅一直低着头，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知道她肯定不好意思往下再说。
南平王刚刚一直在想该如何措辞说清这件事，理了理头绪后，他微微拧着眉头，低沉地解释：“是这样，真雅郡主担心她和格木逃出来太久，北济王室抓到他们回到北济后，他们会有人身威胁，说不定还会逼她嫁给其他什么她不愿意见到的人。所以她想伪装成逃婚后在大成境内被本王所救，渐生情愫，以此为借口嫁到王府来。一来，这样可以庇护她和格木，不用被押送回北济；二来，作为嫁入到大成的郡主，也算是帮北济王室完成了一次联姻，这样可以抵消一些北济王一直对她不愿嫁给元贞族的恨意；三来，若她嫁入王府，也可以为我们争取北济力量的支持。”
听到南平王捋清她刚才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表述，真雅不由得真心佩服南平王，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补充道：“这个、这个确实是我提出来的。我不想回北济，若回去，我的境遇一定不会好，而格木，说不定会因带我私自出逃而被处决。我也不想因此连累王兄和整个郡王府。如若我能嫁给三王殿下，好歹也算给自己找了点靠山，也算为北济做了一点贡献，也许能将功补过。况且，我知道大成国马山要竞选太子了，我虽不受宠，在北济无足轻重，但若我嫁入大成，凭我王兄在朝中的关系，北济也绝不会与大成交恶，也许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助三王殿下一臂之力。”
月安茹听完顿觉自己傻眼了，连抹两下胸口，甩了甩头，她需要冷静一下。原来，这几天真雅忧心忡忡的就是要和南平王谈婚论嫁，可这也太突然了吧！
没等其他人开口，月安茹抬起右手朝南平王、霍必成摆摆手，喘息道：“等等，等等，让我先和真雅谈谈。”说完，没等真雅反应过来就拉她到门边小声问：“真雅，你想好了吗？”月安茹偷偷看了一眼霍必成和南平王，生怕他们听到女人之间的秘密谈话。
真雅郑重地点点头，看来，她经过这几天的深思熟虑，已下定了决心，可月安茹还是打算试试。
“你可想清楚了，你和南平王之间若互相不喜欢，只是为了某种利益或逃避而结婚，很可能不会幸福，也许也不会有夫妻之实。”月安茹摆出道理，想劝阻真雅放弃这种对自己不好，对他人无益的想法。
可真雅已经铁了心，她是真不愿再回到北济过那种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日子，何况，何况，她是真的对南平王抱有极大的好感。
“月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已经想好了。我、我，我对三王殿下有好感，就算是纳为侧妃，也总比把我远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强。”真雅小声在月安茹脸颊旁耳语。
月安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近在咫尺，比自己高小半个头的真雅，问：“这么说，你是有点喜欢南平王，所以出此计策，也算是心甘情愿的？”
真雅点点头，月安茹的眉头拧成一团，继续给真雅泼冷水：“可就算你对南平王有意，他若对你无情，你今后怎么办？你能忍受得了一直被他冷落吗？”
真雅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万一她自己一厢情愿，搭进去的可是自己的一生。可，她不嫁南平王，也会被安排嫁给别的什么部落首领或哪个没听过的王亲贵族，与其如此，还不如待在自己看得顺眼的人的身边，就算南平王对她无男女之情，可她知道，他也绝不会亏待她。
“我不求别的，我只求有个安身之所，目前来说，我觉得南平王府就是我最好的归宿。就算三王殿下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想我总还有机会，况且我认为以殿下的为人，不会平白无故让我受委屈的。若他真不喜欢我，只要他待我真心，我也认了。”真雅想得似乎通透，可这能行得通吗？月安茹表示怀疑。“你真想好了？不后悔？”月安茹问得很认真。
“想好了，不后悔。”月安茹从真雅的眼神捕捉到一丝坚定，这倒令月安茹内心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真雅竟有如此勇气，这可是在拿她的后半生做赌注。“那南平王怎么说？他同意了吗？”
真雅有点不确定地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说要慎重考虑，还要和你们商量商量。”
月安茹把头从真雅的下巴处下抽出来，挠了挠头，满脸尬笑地转向南平王和霍必成，同时，顺带一把拉过真雅，几大步走到前头两名身形硕长的男人面前。
“那个、那个，殿下，我看真雅心意已决，可这，您怎么想？”月安茹始终抑制不住自己这颗八卦的心，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这么着急让一个男人做出如此大的决定不合适，可她就是想知道南平王面对非要嫁给他的真雅怎么想。
没想到南平王既没有因为真雅这荒唐可笑的想法生气，也没有乱了分寸，失了应有的仪态。这样一位风度翩翩又沉稳持重的王子，你说寻常女子见了谁会不动心呢。
南平王瞅了一眼霍必成，刚才两个女生在那边说悄悄话时，南平王也把真雅的想法大概和霍必成说了一遍，霍必成躲开了南平王询问的眼神，他实在没本事应付这种事情。
南平王清了清喉咙，手抬起来又放下，干咳一声后又抬起手来抖抖宽大的袖子，面不改色地回答月安茹的问题。“兹事体大，如果真涉及到两国之间的嫁娶，那就必须禀告父王和北济王室，我们不能因为此事破坏两国的正常邦交，需从长计议，况且、况且……”南平王说到这里竟不肯再往下说，月安茹觉得南平王不是不想说，而是知道该怎么说。
“况且什么？”月安茹决定激他一激，多问一嘴，说不定他就愿意说了呢。
“纳妃并非小事，我已有正妃，就算真雅郡主不介意进入王府当侧妃。可，王妃那儿，实在……”听南平王这么一说，月安茹立马就明白了，原来南平王是怕对王妃不好交代。
“殿下，你若担心王妃的想法，大可不必，我有把握，一定能让王妃同意。”月安茹拍着胸脯打包票，信心满满。
“你？”南平王微皱眉头，显然充满怀疑。
“对，殿下。我认为王妃是大度且通情达理的人，如果殿下真能娶真雅郡主，我定能让王妃欣然接受。”月安茹笑得很自信。
“是吗？”霍必成尾音上扬，显然在置疑月安茹的自得。
“当然！”月安茹环抱双手，挑衅地看了一眼霍必成。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春潮暗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