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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雪中送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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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张这几日,月安茹、阮蘅和鸣仙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吸引顾客,她们每日申时会盛装打扮一番,抚琴唱曲,有时阮蘅还会舞上一小段,每当这时,从大厅到店门外都会有不少男男女女围过来,霜儿则在一边扯着嗓子,偶尔还要动用点暴力维持秩序。好在,悦容悦己虽每日上门成交的顾客不多,但生意日渐趋好。
忙完开业那几天,月安茹总算能喘口气整理一下内务,她让霜儿把开业时收到的礼金、礼品统统搬到一处,她拿着账本一一点验核对。
“这是什么?”月安茹微蹙眉头,礼品单已经核对得差不多了,地上残留着一个长长的蓝灰色布袋,看形状,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字画之类的,可这包装的布袋嘛,旧兮兮的,看着有点寒碜。
霜儿“噢”了一声,忙从地上捡起蓝灰色卷轴打开以后递给月安茹。
月安茹将卷轴轻放到圆桌上打开,是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身穿烟霞色撒花软烟罗裙,略施粉黛,眉眼低垂,半低着头,微闭双眼,手握月白色苏绣纱绢放于胸前,背倚一株木兰,面露微笑,神情淡然。画面清纯迤逦,画风干净细腻。月安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这副美女图,她觉着画中美人可亲可爱,玲珑剔透,她虽不懂画,却因这画中女子画得动人又传神,便觉得是幅好画,至少她很喜欢,可这究竟是谁送的?画卷的右下角提了一句诗:遥想玉容似曾识,曲落兰枝诉相思;落款是:桐声戚戚。这非实名的落款,谁知道是谁呢?
“霜儿,你去叫阮姐姐和鸣仙姐姐上我这儿来。”月安茹真是很好奇是谁送了这么一幅画轴,还不留姓名。
待阮蘅和鸣仙一进屋,月安茹便提起桌上的美女图给她二人欣赏,她指着画上美人问:“你们可知这画轴是哪位大神送的吗?我刚在整理这几日收的礼品和礼金,其他都基本对清楚了,唯独这幅美女图,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阮蘅一见画中美人,第一反应是摇头,摇完头后似乎又看出些什么门道,欲言又止地沉默下来。站在阮蘅身边的鸣仙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小脸腾地红了一半。
月安茹琢磨着面前两人极为有趣的表情,咳了两声故意问:“你们是不是看不清这画上的字和落款?我给你们念念啊!”说罢,拖长声音开始念:
“遥想玉容似曾识,曲落兰枝诉相思。落款也很有趣,叫桐声戚戚。这是什么鬼名字?”月安茹斜眼看了看阮蘅、鸣仙二人,又干咳一声。
霜儿在一旁听着月安茹老咳嗽,心想莫不是月姐姐感冒了,赶紧倒了杯热茶端给月安茹,问:“月姐姐,你没事吧?没有伤风感冒吧?”
月安茹一脸无奈地扬扬手道:“我很好。”霜儿一听,很识趣地退朝一边。
“这个——”鸣仙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揪着墨绿色马面裙。
阮蘅的手晃了晃鸣仙上衣的衣袖。
“这个,是一位公子送的。”鸣仙抬眼迅速望了一眼月安茹,又快速低下眉头。
“噢!公子,哪位公子?我可认识?”月安茹饶有兴趣地问。
“你、你不认识。”鸣仙吞吞吐吐。
“不认识,那就认识一下嘛!”月安茹露出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小鸣仙,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吧!
阮蘅又拉了拉鸣仙的衣袖,鸣仙知道迟早瞒不住,说出了一桩前段时间她侠肝义胆、助人为乐的事。
原来,在月安茹还未回到洛阳时,鸣仙想着初来洛阳宝地,总要向菩萨求个平安,她有心赶初一的庙会,可那日阮蘅约见了一户水粉商家,无法同行,她只好独自一人前往寺庙礼佛。那天庙里人多,外面庙会的人更多,鸣仙来到洛阳后还是第一次赶庙会,想趁机逛逛街子,见到有唱曲卖艺的总忍不住想听听看看。一曲终了,掌声响起,鸣仙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就走到那唱曲儿的女子面前,说想合唱一曲。那女子先是一惊,莞尔一笑竟大方答应了,鸣仙自从离开客满盈就没再有机会唱曲,大概太想念昔日的舞台,如今见着唱曲卖艺的就想开开嗓。鸣仙与女子合唱一曲《扬州慢》时,只见围观的人群纷纷回头,有的甚至还直接跑开了,正觉奇怪之时,就看到不远处有人围攻一名书生,吵闹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鸣仙没唱完曲也凑去看热闹了。
鸣仙听看热闹的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才知道,原来这一外地书生为谋生早早就来庙会摆摊卖字画,谁知他占的摆摊位置是交过保护费的倒卖古玩字画的摊主,那摊主起晚了来摆摊发现自己的摊位被占就与书生起了口角,摊主说不过书生,找来了这一带收保护费的街霸,街霸带人要砸书生的字画摊,书生为了护住自己的书画,与那群恶霸争执得越来越厉害,鸣仙刚好看到这一幕。那些恶霸仗势欺人,怎会轻易罢休,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一脚踢翻文弱书生,其他恶霸要打砸字画摊,旁边围观的人虽憎恶恶霸行径,却没人敢上前阻拦。鸣仙站在一旁暗暗为这白面书生担心,恶霸们将书生赶到一边后,驱散人群,先前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鸣仙却留了下来。
鸣仙对倒在地上的书生十分同情,恶霸离开后,她马上上前想去扶起那粗布青衣书生。书生的脸上和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鸣仙好不心疼。
“谢谢姑娘好心施手。”青年晃晃悠悠地在鸣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弯腰收拾散落在四周的字画,有的字画已被撕坏,青年满是忿恨地一边拾掇字画,一边默默擦干滴下的眼泪,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心酸和对世道不公的愤愤不平。
鸣仙也没说什么,放下手中的香篮,帮着书生一起收拾残留的字画,又帮他一一摆好摞起来。书生朝鸣仙深深一拜,吓得鸣仙后退几步,书生嗫嚅道:“多谢姑娘帮忙,若他日佟某有出头之日,定当登门道谢,还望姑娘留下姓名。”
鸣仙摆摆手,很不好意思地连声说:“不用谢,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那些恶霸欺负人。”,她真没想做个好人还要留名,纯粹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与同情,她自己读书不多,只知读书人金贵,她虽知道有落魄的书生,可自己亲身遇见此番情状,还是头一遭。
谁知,这佟书生轴得很,鸣仙不领他的情,他便拜着不起,鸣仙只好把名字说与他,又说了下悦容悦己的大致位置,那书生才肯抬起头来看她。这鸣仙一看书生不打紧,可近在咫尺的书生抬眼细细看清了鸣仙的脸,失神喃喃道:“姑娘好生漂亮。”鸣仙顿时红了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等她再看面前白净的书生,发现他虽看上去生得瘦弱,却真的有副清秀俊逸的好皮囊,符合鸣仙对读书人的想象。鸣仙避开佟书生的目光,借口家中有事,赶紧行礼告辞。不曾想,过了几天,佟书生竟找到了悦容悦己,恰巧遇到鸣仙正站在凳子上整理壁橱上的物件,书生上前帮了鸣仙一把,鸣仙正想着是谁,低头一看,原来是几天前庙会上的书生,两人相互认出对方,不禁哑然失笑。那天,佟书生得知鸣仙和她姐妹正筹备着开业,就寻思着要送贺礼答谢鸣仙。
听完鸣仙和阮蘅两人磕磕巴巴、互相补充的故事,月安茹浅浅一笑,道:“这是好事,字画这么文雅的礼物,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只是我觉得这画中人分明就是画的小鸣仙,不如,就让鸣仙留着挂在自己房间里吧。”
阮蘅一听,也认为这样处置最好,附和了月安茹一通,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反倒把鸣仙搞得羞涩起来。
“缘分和感情这玩意儿,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时候该来,什么时候出现,好像都不由我们控制。若是良缘,自当好好把握,若是孽缘,能快刀斩乱麻、挥剑斩情丝利落了解最好。”月安茹感叹,猛地她又想起院里的机关已经装好,得提醒下大家,转移话题道:“对了各位,现在内门的密码锁和内院的机关都已经布好,一会我带着大家记一遍机关的位置,你们可千万别记错,不然暗箭无情。另外,内门的密码每过一段时间我会重新设置一次,所有的密码和机关信息,除了我们几个,决不能让第五个人知晓,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可以。”月安茹说的最亲近的人意有所指。
“月姐姐,那霍少将呢?他也不知道密码和机关吗?”霜儿细细体味着月安茹说的最亲近的人,疑惑着霍必成难道不算月姐姐亲近的人吗?
“我请霍少将帮忙找人做的密码锁和机关,但密码是什么,机关究竟布在何处他并不知道。”月安茹很沉静,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
“那若是霍少将有事要找你怎么办?”霜儿还是不明白。
“我们有飞鸽传信,他若有事会提前飞鸽传书,若需要见面,我自会开门迎他。”月安茹从容地扫了一眼大家,很有种当家作主的样子,继续提醒道:“我再提醒一下大家,为了大家的安全,千万不要泄露我们内院的任何信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给任何人开内门。我们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还是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鸣仙,若店外有客人刁难或你觉着不会回答、不好处理的事,只管推给我和蘅儿。”月安茹叮嘱完鸣仙,又对霜儿说:“霜儿,你最小,又不懂世事,你主要做做内院的活,店铺外头的事,若非我们忙不过来叫你帮忙,你不用管,待你熟悉了环境以后再说。”霜儿乖巧地点点头。
“月姐姐,月姐姐,下雪啦!”霜儿原打算到灶房烧些热水洗漱,打开房门一看,漫天飞舞着鹅毛似的白雪。
月安茹、阮蘅和鸣仙三人兴奋地对望一眼,一下子兴冲冲走到门外的回廊,四人欣赏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霜儿毕竟是小孩心性,见到下雪开心不已,第一个冲进雪中欢呼起来,引得月安茹也发了少女心性,走进纷飞的白色世界里转了几圈,她嚷着让蘅儿和鸣仙一起来院中玩耍,又拉着她们在院里四处转悠,告诉大家这里埋伏了什么机关,那里又不能碰之类的。一时间,院内充满了无所顾忌的欢声笑语。
第二日一早,月安茹推开房门,如愿见到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地上、墙头、树枝、花丛上都如同覆盖了一层细腻的白瓷,洁白无瑕得让人不忍亵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原来身居南方,冬天里虽也会下雪,可那雪总下得不够痛快,下冰凌子的时候比较多。这才是真正的雪!她内心感叹。她有点不忍心地踩上厚厚的白雪,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平整的雪地烙下了一前一后浅灰色的脚印。月安茹觉得走得不过瘾,跳了几下感受下雪堆起来的厚度,她甚至不顾形象地跪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霜儿也学着她的样打起滚来。月安茹随手抓起一把白雪,两手那么一撮,朝霜儿扔了出去。
“月姐姐,你居然偷袭我!”霜儿站起来,弯腰作势要抡起雪球为自己讨回公道,月安茹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起来。阮蘅和鸣仙被她俩的打闹声吵得也赶紧出了屋子,几个人在院里追逐嬉戏打闹,开心得不得了。若天天能像这样无忧无虑的快活着该有多好,月安茹期盼着。
“你们快来看,这腊梅长出花骨朵了!”鸣仙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几株腊梅前,吆喝月安茹她们来看。
尽管光秃秃的树丫上堆上了洁白整齐、晶莹剔透的白雪,仍然可以看到白得发亮的细雪中,冒出了点点黄白色的小骨朵,估计过几天就能赏腊梅花了。几个闺阁女子借着玩雪赏景,把开店时间推迟了近半个时辰。
入夜,一只白鸽落在院中,与遍地白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它发出鸣叫,大概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它。霜儿在灶房听见雪地里的声响,走出去就看到腿上绑着小巧信筒的白鸽,月安茹曾交代过霜儿,若有白鸽飞入,一定要仔细查看,月安茹是靠信鸽与南平王府及霍必成联系的。
霜儿收好卷起来的信纸,来到店铺前厅,伏到一位戴着白色面纱,身着烟青色棉质长袍的女子身边耳语几句,两人的手在长袖间就那么轻轻一碰,纸条落到月安茹手中。月安茹别过身子,快速展开纸条瞟了一眼,上书:今夜亥时初刻留门,有东西相送。月安茹忍不住面朝壁橱一笑,把纸条藏进手袖里。
“安茹,有人送东西来了。”鸣仙哈着白气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跺着小脚对着月安茹的背影。
“送东西?”月安茹转过身,思忖着,这几日她没买过什么需要送货的东西啊。边想边迈着步子走到门口。
“是月姑娘吗?”站在门口,一个穿着短袄棉裤的男子问。
月安茹点点头。
“有位姓范的老爷让我们送了炭盆和半车梨炭过来,需要我们帮你搬进去吗?”男子又问。
月安茹没做声,脑子迅速搜索谁是范老爷,莫非是霍府的管家范耒?算了,等晚上问问霍必成。
“姑娘?”男子见眼前的女子没回应,冻得直哆嗦,又催问。
“噢,那麻烦你们随我来吧!”月安茹请搬运梨炭的两名男子在屏风外先等等,自己来到内门,在铜制密码锁上按下4个数字,打开内门。
“你们进来吧。”月安茹从屏风处探出半个身子,带他们走进内院,将炭盆和梨炭都安放在灶房。
晚上,霍必成很守时地敲响了悦容悦己的店门,早已等在店里的月安茹小心打开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入的门缝,霍必成挤身进入。
“没人看见你来吧?”月安茹虽已有好多天没见霍必成,心中甚是想念,今夜见到他格外开心,可,该警惕的还是要小心。
“没有人发现。”霍必成取下几乎遮住整张脸的黑色的斗笠,没等月安茹再开口,一把拥她入怀。他冰冷的下巴蹭着月安茹的前额,月安茹额间一片冰凉,她的双手抚上霍必成冻得泛白的脸颊。
“冷吧?”月安茹问。
“还好,我担心你冷,知道你怕冷。”霍必成把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
周围的空气是冷的,两人的衣服也冰凉,指尖中互相传递的温暖也敌不过这偌大屋子的冰冷,月安茹踮起脚,微凉的唇瓣贴上另一对微凉的唇瓣,轻轻贴附着,唇间的温度由冰凉变得温暖,待身上感觉不那么冷了,月安茹挣开霍必成的怀抱。
“今日白天雪中送炭的是你吧?是你让府上的范管家差人送炭盆来的吗?”月安茹笑盈盈地问。
“是,昨夜大雪,天气冷得很,担心你们没炭炉会冷,就让管家去集市买了送来。”霍必成拢了拢月安茹披在身上的银色斗篷,又给她戴上帽子。
“亏你想得这么周到,多谢。”月安茹握着霍必成的手,舍不得松开。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送你。”霍必成解下系在腰带上的一个黑色布袋,打开来给月安茹看。
“是什么?”月安茹接过黑色布袋,好奇地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铜制花瓜棱暖手炉,还有一顶兔毛棉罩。
“暖手炉!”月安茹惊呼,她今天白天还在想要是有个暖手炉就好了,没想到晚上霍必成就送了来,这不叫心有灵犀叫什么?
“知道你怕冷,先前去荆岳国时,你还捂着奎太子送平瑶公主的暖手炉呢!”霍必成的手指轻点月安茹的额头,满是宠溺。
月安茹对手中的暖炉爱不释手,顿时幸福感爆棚,“必成,谢谢,你真好!”
霍必成亲了亲月安茹的眉心,不舍道:“我得走了,不然被发现就不好了。”他戴上斗笠,牵着月安茹走到门边。
月安茹十分懂事的点点头,又只开了一道门缝送霍必成出去。
雪中送炭的不止是霍必成,第二天下午,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佟书生居然上门买了盒最便宜的绿茶,买茶是假,来送羊毛围脖给鸣仙是真。鸣仙在月安茹和阮蘅的取笑下,起先还不好意思,一脸羞赧,接下来的冷天,却时常围着书生送的暖绒绒的围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