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错 欢情薄》亦凡乐

35、第三十四章 归心似箭（三）

　　车队满载着荆岳国赠送的珍宝、特产徐徐行驶在官道上，回程的路上因人、财、物比来荆岳国时少了不少，因此行进速度较来程快了很多。
　　前几日荆州城门外，荆岳国王爷、太子率礼部众官员一字排开恭送南平王一行出城，平瑶公主忍不住伤心泪洒城门，再次依依不舍地同自己王兄道别。在城外接受平瑶公主一一道别时，月安茹唤来翠儿，将事先备好的沉香拿给她，又叮嘱了一番。月安茹最见不得离别场景，联想起自己的境遇竟也流下了眼泪。
　　这几日在路上一路平顺，月安茹不好意思一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便时常请疲乏劳累的宫人们同乘马车。这辆马车虽远不如来时公主坐的马车，但总能遮风挡雨，也不用走路。因月安茹从来荆岳国到现在回程路上，对宫人们态度都很好，又时常体恤他们，下人们都挺喜欢与月安茹在一处。
　　霍必成依旧骑马护卫在南平王马车周围，他和月安茹的关系虽未挑明，但与之亲近的人自是看得出两人非同寻常。经过宁县寻桥一事，月安茹和霍必成两人亲近许多，在外人面前也不似先前那般避嫌。
　　南平王素不喜一人在帐内吃饭，每日安营扎寨后，都是叫下人摆好桌子饭菜，与霍必成他们几名亲近的人一起用膳，这里面当然也有月安茹。
　　一日晚上，照例在南平王营帐内用餐，月安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却因这桌上只有她一个女人，不得不慢条斯理、装模作样地吃着，叫她好生难受，于是扫了一眼桌上的人，趁那几个大男人不注意，狠狠扒了几口饭菜。
　　别人没注意，坐在月安茹对面的霍必成却注意到了，盯着月安茹嘴角边绿色的葱花看了一半天，在想：到底要不要知会她一声。见月安茹毫无知觉自顾自地吃着，觉着这样的形象在一干男人面前终归不大好，于是干咳一声想提醒下月安茹注意他的手势，可月安茹只顾夹菜吃饭，都没看他一眼。万般无奈下，霍必成只好开口：“那个，安——”立马改口道：“月姑娘，你嘴边有点东西。”
　　霍必成声音很小，可在这只有碗筷碰撞的席间，他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月安茹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脸一红，赶紧用手指擦擦嘴角。
　　“不是右边，在左边。”霍必成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撑完这场戏，他觉得晚饭后，月安茹会将他吃了。
　　月安茹又用手指蹭蹭左边的嘴角，没蹭对位置，那粘在朱唇白颊的一点绿色格外显眼。
　　霍必成都有些急了，想伸手帮她揩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妥当，不揩吧看着难受不说，关键现在大家都看着他俩。
　　“你没帕子吗？”霍必成提出建议，他觉得帕子面积大，应该一下就能去除那恼人的葱花。话刚一出口，霍必成知道自己又闯祸了，月安茹真的没帕子，她的帕子昨晚不小心掉在他的帐内，被他捡起来，现在正躺在他袖筒中。霍必成想打自己的嘴，转念一想，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将帕子给她吧。
　　月安茹往自己袖口、身上摸了摸，发现帕子不见了。在坐的都是爷们，哪个会随身带着帕子呢！正想着谁身上会装着帕子，一条白色绣花绢帕晃在她眼前。
　　“那个，昨晚——”霍必成从怀中掏出帕子刚想解释，就被月安茹打断：“这不是我的——”月安茹话说一半，忽而发觉不对，赶紧住了口，一把扯过霍必成手上帕子，胡乱擦着嘴，还不忘狠狠瞪了霍必成几眼。
　　众人想笑又都不敢笑，陆风、陆景、金侍卫几个纷纷别过头去干咳几声，以咳嗽声代替憋在喉咙里的笑声。月安茹见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哦，不对，是真想给霍必成点颜色瞧瞧。她将帕子揉成一团捏在手中，发狠道：“今晚怎么没豆腐？”这句话的下半句还没说完，就被恰好进来准备给众位上茶，又刚巧经过月安茹身后的阡儿听见了，以为月安茹对晚餐不甚满意，便接了一句：“姑娘若想吃豆腐，我明儿跟厨房说一声，明天就做。”说完，阡儿就愣在月安茹后头，她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住了。这些大人们是都被呛到了？难道今晚的菜辣椒放多了？阡儿想着。
　　月安茹翻了个白眼，冷冷地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是说我想拿块豆腐砸在某人脑袋上。”
　　“啊？”阡儿睁大双眼，更不解了。
　　这下，除了坐在上位一直挂着一脸姨母笑的南平王和一直不敢再吱声的霍必成，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全都笑翻了。
　　月安茹这张老脸啊，要丢尽了，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起根筷子狠狠指向霍必成，喊道：“霍必成，你给我出来！”
　　霍必成浑身打了个冷噤，见月安茹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只好起身跟上去，身后留下一阵讥笑。众人都觉得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新鲜事，头一回见霍必成像一个小丫头似的低眉顺眼还有点手足无措，连陆风、陆景都觉得若霍必成以后成婚了，必定是个怕老婆的人。于是一顿晚饭变成了闲话八卦的时间。
　　帐外月黑风高，借着火把的昏暗光线，月安茹劈头盖脸地先给了霍必成几拳，霍必成很庆幸月安茹不会武功，不然这几拳下来也是很疼的。
　　打了几拳后，月安茹心中的气顺了一点，甩了甩被反作用力弄疼手，问：“我的帕子什么时候变你那儿去了？”
　　霍必成老实回答：“昨晚你走后，我在地上捡到的，想必是你不小心掉下的。”
　　“那你也不能——你干嘛刚才拿出来给我？”月安茹相当不满。“居然还敢提昨晚，没见他们那么笑话我吗？”月安茹一提这个，怒气又开始上头。
　　“这个、这个是我考虑不周，让你难堪了。”霍必成诚心认错，他觉得这个错还得认到底，又说：“那我现在就进去，跟他们说清楚，昨晚你只是来找我聊了会天。”说完提腿就要走。
　　月安茹气急攻心一下逮住他，急得跳脚，骂：“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秀逗吗？你现在进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秀逗是什么意思？”
　　为何霍必成只关注到这个词，当她月安茹的话是放屁吗？月安茹牙齿咬得咯嘣响，咬牙切齿地解释：“就是说你脑子进水了！脑袋里面养鱼了！”
　　脑袋里进水养鱼？这是骂我？还有这样骂人的？霍必成头一次被人用这样的词骂，觉得有几分新鲜，也不计较。
　　“那你想怎么办？”霍必成认为还是得听听月安茹的意见。
　　“我想把你杀了！”月安茹气得脱口而出。
　　“啊？”
　　“哎呀，算了，就这样吧，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月安茹一甩手，一跺脚，赌气回营房。
　　“等等！”月安茹的衣领被拉住。
　　“那你能别生我的气了吗？”霍必成的声音像极了做错事怕挨打的小孩。
　　“不能！”月安茹抑制住回头的冲动，故意放狠话。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对，害你丢了脸面。”霍必成又摇摇月安茹的手腕。
　　你也知道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哼！月安茹本懒得理霍必成，偏过脸借着余光看霍必成楚楚可怜的样子，心有点软了。
　　“那罚你给我端茶倒水100年！”月安茹负气地说，其实憋着想笑的冲动。
　　“100年端茶倒水啊？我又不是老妈子，能换个别的惩罚吗？”霍必成央求。
　　“那——”月安茹拖长声音：“那罚你以后只许对我一个人好，只许宠我一个人，还有，不可再在外人面前让我丢了颜面。”
　　霍必成如临大赦，连声说好，又将月安茹拉近自己面对面，试探地问：“那他们——”他手指了指营帐里的人。
　　“唉，不管了，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过过嘴瘾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没人记得了，反正没有下次！”月安茹知道有时候解释就是掩饰，倒不如随大家猜测，花边新闻从来都是一阵风后就过了的。
　　这边帐内大家都把刚才那一幕当做笑谈，南平王依旧是挂着一副熟悉的笑脸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霍必成和月安茹两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脸上故作无事的笑容有多牵强。诚然，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和自己最好的兄弟伤了和气，能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他应该祝福他们，他也一定会这么做，可心底的落寞无法让人忽视，他终是失去了她。不，不存在失去，因为他从未得到。这样也好，他喜欢的女人和他生死相交的兄弟若能修成正果，那他也就放心了。

　　队伍行进至大成国边境后，沿路景象果然与荆岳国大不相同，人烟多了起来，虽进入冬季，景物萧瑟凋零，但这五彩缤纷的人影，旌旗飘飘的商摊成了最好景致。前期留在边境客栈的人，早已接到消息，在边境地带与大部队会合了。
　　马车停在八角镇外修整，一路以来最为困顿的马匹四散在镇外空旷处觅食休憩。月安茹得以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心情舒畅。她正扭动着脖子，伸伸胳膊，做着伸展运动，眼见霍必成放了自己骑的马，朝她走了过来。
　　“想不想进去转转？”霍必成指着不远处的镇子。
　　“想！”月安茹轻轻一跳，轻盈似翠鸟般落在霍必成面前，一副小女孩的姿态。奔波了这么多天，真的是好无聊，有逛逛街子的机会那还不得珍惜。
　　“走，问问殿下他们去不去？”霍必成露出一口白牙，左手扶了扶被风吹得飘起来的深色轻薄披风。
　　“你不冷吗？”月安茹关切地问。她见霍必成的披风单薄，穿得又少，不似那些宫人和官员穿得臃肿，虽然这束腰窄袖锦衣显得他身材英武硕长，可在冬天终究难抵寒冷。
　　霍必成灿然一笑，摇摇头，又伸出手，让月安茹感知他手掌的温暖，告诉她：他不冷。
　　月安茹冰冷的手指碰到霍必成暖烘烘的掌心，像碰到刚烧涨的水壶，条件反射地迅速缩了回来。她穿得不少，可依旧手脚冰凉。
　　“怎么手这么冰？”霍必成握住月安茹缩回袖子里的手，传递着他掌心的热度。
　　“一到冬天就这样，习惯了。”月安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任由霍必成帮她捂手。
　　南平王也难得舒散舒散久坐未动的身体，带着阡儿，陆丰、陆景等几名贴身侍卫，同霍必成、月安茹一道进镇子四处看看，顺便了解了解边境民情。
　　南平王一路在跟霍必成说着什么，镇子上的原住民纷纷对这一群衣着华丽的外来人行注目礼。
　　“看来，边境还是疏于管理，赌博成风，人民也不安定。”月安茹听到南平王对霍必成说。她瞧着这街道两边隔三差五的就有人当街聚众赌博，有些衣衫褴褛的人跪在路边乞讨。南平王示意陆风放点铜钱在那些乞讨者面前的破碗中，算是一点善心，那几个乞丐看到有人给钱，不住俯身磕头，南平王也不嫌弃，居然还上前扶住了一位老者，这一举动，赢得了月安茹几分好感。
　　“大叔、大妈，老爷、夫人，行行好，将我买了吧！”一个清脆又略带哭腔的童声传进月安茹的耳朵。寻声望去，看到右边巷子口一座破败房屋前有一穿麻戴孝的女孩跪着，身前的地上摆着什么东西，因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楚。月安茹好奇，要拉着阡儿过去看看，南平王和霍必成听到身后的动静，也随着月安茹她们走了过来。
　　月安茹走近了看，女孩儿身穿一身洗得脱了色的素色衣裳，外披黄白色麻孝，头戴孝帽，面色发黄。女孩儿膝盖前方用几块石头压着一块不算干净的破衣布，上书：小女年方十四，十岁丧母，新近丧父，家中贫寒，借钱葬父。现无亲人，已成孤女，求好心人收留，愿为奴为婢，尽心尽力，以还父债。
　　女孩儿低垂着头，见有人经过，头也不抬，俯首恳求：“求大叔、大妈，老爷、夫人行行好，将我买了吧，我会听话，会做苦力的。”
　　月安茹心中恻隐之心早已萌动。“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有人问她，小女孩诚惶诚恐的抬头看了一眼月安茹，又倏地低下头怯怯地回答：“回小姐，我叫沈见霜。”
　　“这布上的字是你写的？”月安茹又问。
　　“不、不是，我认识的字不多，这些是我请邻家哥哥写的。”小女孩仍然低垂着头。
　　“你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成了孤儿？”月安茹想再次确认，她之前在荆岳国就想买个丫头，没能实现，现在她觉得收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就很不错。
　　“是。”
　　“抬头让我看看。”月安茹声音柔和，上前抬起女孩儿的下巴。
　　这小丫头大概这些天没吃好、睡好，小心又紧张的脸庞没有血色，细眉细眼中透露着担心和想抵触又不敢的神情，鼻息紧促，看来她有点害怕月安茹，这小小的身板和惶恐的神色，让月安茹心疼。
　　为了让小女孩儿安心，月安茹拉她起来，又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别害怕，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不是坏人。”说完看向身后的南平王和霍必成，下定决心对他们说：“我想收她做丫鬟，这次请你们不要拦我。”
　　霍必成与南平王对望一眼，两人看月安茹眼神坚决，默契地点点头。
　　得到南平王的同意，月安茹心里更加有底气。她转过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小女孩，露出亲切如姐姐般的笑容：“小丫头，你可愿意跟姐姐走？姐姐身边缺个丫鬟。”
　　小丫头一听，局促的双眼放出两道光芒，不可置信地问：“小姐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愿意收我做丫鬟？”
　　月安茹笑着拍拍小丫头瘦弱的肩膀，说：“当然是真的。”接着又问她：“只是，如果你跟着我，就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离开？那我们要去哪里？”小姑娘微微蹙眉。
　　“去洛阳。”
　　“洛阳？”小丫头兴奋了，她长这么大，从未去过京城，如今天上掉下个漂亮姐姐说要带她去洛阳，她开心得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我愿意，愿意！只要小姐肯收留我，让我还了债，我愿当牛做马跟小姐一辈子。”小丫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这丫头稍加打整，也算清秀。月安茹觉得有必要让她清洗清洗。
　　“这样吧，你现在带我们去你家看看，你也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月安茹让小丫头把压在地上的那块写着字的残布收起来，领他们去她家看看。
　　小丫头家家徒四壁，已经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可看她家的院子和屋子的规模，不应该是穷人家啊！月安茹向小丫头打听她家的情况，得知原来她十岁以前，母亲在世时，家里也还算不错，有几亩地，院子屋子也是祖辈留下来的，可她母亲去世后，父亲酗酒得厉害，还赌博，经常欠钱，家里的地也卖了，能典当的东西也当了，可她父亲还不满足，经常喝醉了没钱买酒就拿她出气，直到前段时间不知怎地，小丫头她爹耍完酒疯竟一下倒地不起。她父亲曾经习过武，打起人来的狠劲，现在一回想起来都让她浑身哆嗦。小丫头伸出手臂，卷起袖子给月安茹看，尽管已过去十多天，紫红色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见。
　　“小姐！”沈见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了月安茹一跳，赶忙去扶她，她却摇头不肯起身。
　　“小姐，奴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沈见霜言语恳切。
　　“说吧！”月安茹半蹲着身子安慰她。
　　“我爹爹下葬，我欠了棺材店老板的债，离开前，我想恳请小姐先预支点银两给我，让我先还债。”
　　月安茹扶起沈见霜道：“这有何不可，你一会带我过去，我替你付了就好。”
　　南平王几人听得沈见霜的经历，大概也摸清了她的背景，南平王使了个眼色给陆风，让他再去查查这个沈见霜的底细，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对月安茹不利？
　　南平王吩咐阡儿跟着月安茹和沈见霜去处理后续事情，他则领着霍必成他们继续到四周打探民生民情，并约定好卯时一刻在刚才路过的一家茶馆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