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错 欢情薄》亦凡乐

32、第三十一章 山高水长（六）

　　第二天一早，平瑶公主随同奎太子一起入宫给王后、奎太子母妃娴贵妃请安。陌儿随侍在马车旁，在后宫外候着，翠儿留在太子府收拾昨夜的洞房。看到床上红色的白绸绢，不觉羞赧一笑，随即悄悄收好。奎太子和平瑶公主陪同王后和娴贵妃用过早膳后才回府，一进屋，翠儿就快步朝平瑶走来，从手袖里抽出白绸绢的一角给平瑶公主看，平瑶公主霎时红了脸，心下却有种羞涩的欢喜。
　　公主大婚过后，月安茹终于有时间忙自己的事情。到荆州后，南平王就收到了飞鸽传书，其中有一封是阮蘅写给她的信，因忙于平瑶公主大婚之事，月安茹并未细读来信。今日一早，她梳洗完毕，就坐在床边借着晨光读信。
　　阮蘅和鸣仙接到月安茹的信后，打点好客满盈的事情，赔偿了一笔银子，便踏上前往京城之路，月安茹他们还没到荆州城的时候，她俩就已进了洛阳城。她们如此仗义，竟肯相信她月安茹以后能挣钱养活她们，让月安茹充满感激。令她大喜过望的还有，阮蘅和鸣仙已经找了南平王府的欧阳管家，按照她的吩咐，在一一准备“悦容悦己”开张的事宜，两人不日就将搬进新装好宅子里住。
　　阮蘅在信中说，月安茹留给欧阳管事的珠宝银两和前期备好的香料、食材等原材料，她和鸣仙都已搬到新宅，宅子的铺面已重整完毕，她也对照了下月安茹之前留下的图纸，有几处不妥的地方，她已命人在改着，牌匾也吩咐工匠在做着了，小院子里的几间厢房也收拾完毕，她和鸣仙将中间的卧房留给月安茹，她俩人住在月安茹两侧的房间，还剩下最边上的一间房可当成客房。
　　阮蘅还在信中问月安茹，股东是什么？月安茹噗嗤一笑，想着当时写信写得急，大概忘了解释股东的意思了。不过阮蘅又说，她和鸣仙很感激月安茹，能为她们想的如此周到，还愿意同她们一起经营生意，让她们觉得今生好似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安定之所，她们求之不得有这样的机会，能让自己得自由。阮蘅和鸣仙还表示，不论今后商铺生意如何，她们都愿与月安茹共进退。
　　月安茹念着这么贴心的话语，心中感动不已，有朋友如此，夫复何求。她赶紧起身走到木桌边，备纸研墨，提笔回信。
　　蘅儿、鸣仙：
　　收到你们的来信，得知你们已平安到达洛阳，我很开心。感谢你们愿意舍弃曾经的一切，一起陪我面对未知的未来，得姐妹如此，是我三生之幸。
　　“悦容悦己”小店就要劳烦你们二位先代为打理，除了我之前留信交代需准备的，你们还可随自己的心意和经验再寻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做做。如果一切准备妥当，我还没回来，你们可以先试营业，胭脂水粉、香料香囊可以先做来卖卖，甜品也可照我给的步骤做来给路人免费品尝，积攒些人气才好做买卖。
　　现在已近冬天，若洛阳城里还有牡丹、菊花、月季之类的鲜花，麻烦多摘点回来洗净晒干，用干燥的纱布袋密封保存，可以做成花茶来年食用，若将晾干的玫瑰或桂花混入红茶中封存，时间一久，茶便有了花香，可泡给来往的客人喝喝，若客人们喜欢，等我回来可以多做一些卖钱。
　　蘅儿你问我什么是股东。股东就是一起合伙、合作，共同投入金钱、劳力或其他资源完成同一目标的人，若这件事做得好，有了收益，也就是赚了钱，那么我们几个合伙人就可以根据当时所投入的资金、时间、精力和贡献来分得收益。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合伙人，相当于技术入股。
　　希望你们会喜欢新宅子、新环境，若得空，可在宅院里种点花花草草。最后，你们不要太操劳，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相聚。
　　想你们的安茹

　　月安茹小心地将信纸卷起来，装进细长的小竹筒里，打算请南平王想办法代为寄送。可走到南平王房间门口，她发现房门紧闭，门外留了两名侍卫把守。两名侍卫都认识月安茹，见她走过来，其中一名侍卫跨上前挡在月安茹面前，用公事化的语气阻拦：“姑娘，殿下现在和几位大人有要事相商，不方便进去。”
　　月安茹狐疑地“嗯”了一声，又在门口张望了下，心想什么事这么重要，一大早就开会？月安茹又不好多问，讪讪地转身地准备回房。刚走没两步，迎面碰上刚上楼的阡儿，月安茹叫住她：“阡儿！”
　　阡儿看到月安茹一大早出现在南平王卧房前，显然有点吃惊，不过她仍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月姑娘。阡儿见月安茹盯着她手里拎着的东西，知道月安茹有疑问，便解释道：“殿下一早就让我出去街上买些干粮回来，估计屋里的人都没吃早饭呢！”说着，阡儿将手中的各种纸袋交给门口的侍卫，又想起了什么，继而转头问月安茹：“月姑娘可用过早膳了？”
　　月安茹摇摇头。
　　“刚好多买了几份，姑娘若不嫌弃，要不将就着吃点？”说完，阡儿递给月安茹一个米糕。不等月安茹接手，阡儿又问：“对了，还有糖油糍粑，姑娘要不要尝尝？”
　　月安茹点点头，指了指阡儿手中另外的纸袋，道：“我吃糍粑吧！”
　　“阡儿，你可知道哪些人在里面？”月安茹拉着阡儿到一边悄悄地问。她知道霍必成、陆风、陆景肯定在屋内，至于其他还有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阡儿睁大双眼一脸无辜地摇头。“我只知道就殿下身边的人，还有几个，我没见过。殿下也不让我进去，只吩咐我买吃的上来。”
　　阡儿和陌儿真不愧是新来的丫头，果真什么都不懂，缺少点历练和伶俐劲儿。月安茹知道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打算回房吃早点。走前月安茹邀请阡儿：“阡儿，你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阡儿有点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喏喏地说：“谢谢姑娘好心，可我怕殿下一会有事找我又找不到，我还是待在这吧。”
　　月安茹心下叹了口气，想着：你愿坐在这干等就等着吧，估计不到谈完事情，他们怕不会出来吧！
　　月安茹百无聊奈地回到房间，就着茶水吃着糍粑，一个人好无聊，又随便拿了张纸，画起了香包的花样。一直到未时初刻，阡儿来敲她的门请她下楼用午膳。
　　一楼已摆好三桌，月安茹扫了一眼，并未发现陌生面孔，落座的都是南平王身边的侍卫还有使团中的几位大人。阡儿引着月安茹坐在主桌，南平王他们还未到席。月安茹正纳闷，他们一上午到底在商议什么，这么神秘，虽然她知道与她无关，可这好奇心就是勾得她心痒痒的想知道。
　　南平王入席后方才开餐，月安茹心里还藏着另一件事，眼见着桌上的菜所剩无几，她觉得有必要提一提。放下筷子，她神色自然地征求南平王的意见。
　　“殿下，您可还记得之前我跟您提过的事？”
　　南平王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月安茹，表示洗耳恭听。
　　“我之前跟您提过，我要找的那座石桥有可能在荆岳国境内，您当时同意到达荆岳国后，会给我时间去寻那座桥。”
　　南平王自然记得这事，他点点头。坐在一旁的霍必成也放下筷子，竖着耳朵听月安茹讲。
　　“殿下，现在公主已经完婚，我想趁这两日到荆岳国的宁县附近转转，看能否打听到石桥的一些信息。”月安茹抬眼看了南平王一眼，又瞟了一眼旁边的霍必成，只见他眉头深锁，眼神阴沉。
　　月安茹没理会霍必成投射过来探寻质问的目光，继续对南平王说：“我想着再过两三天就要启程回洛阳，不如今天下午，我就动身去宁县看看。”桌上沉寂，没人敢出声，有人看看霍必成，也有人抬眼看了看南平王。月安茹自顾自地又说：“我已打听过，宁县距离荆州有800多里，若要快去快回，得快马加鞭才行。我不太会骑马，所以——”月安茹拖长声调，同桌的陆风、陆景、金怀勇、迟俊同时低下头，很有默契地吃着饭菜。
　　“所以，能不能请殿下派一名侍卫给我，骑马带我去宁县？”月安茹神色坚定又诚恳，绝不像开玩笑。“我知道贴身侍卫是必须跟在殿下身边的，我只需一名骑术好的人即可，随便哪个侍卫或宫人都可以。”月安茹怕南平王为难，又补充一句。
　　南平王沉吟了一会，正在思考派谁去合适，月安茹又开口了：“比如金侍卫、迟侍卫，或者——那边的侍卫也行。”月安茹指了指旁边桌不太熟悉的侍卫。
　　金怀勇和迟俊二人无故躺枪，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又双双瞟了一眼霍必成阴冷得可怕的脸，默不作声地装作低头吃饭。金怀勇在心里碎碎念：月安茹你这是拿我当枪使，没见霍统领一副要吃人的眼神杀吗？桌上静默得有些尴尬，月安茹也觉察出她不该补最后一句话，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只能等着南平王开口。
　　“月姑娘，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荆岳国又不比在大成国内安全，还是要派个可靠的人跟着才好。只是——”南平王顿了一下，道：“只是这两天本王和手下还有些要事要处理，若要腾出信能得过的人陪月姑娘走一遭，恐怕要等到明天晚些时候了。”说完，南平王扫了一眼桌上众人，等着听月安茹的意见。
　　月安茹想隐藏内心的一丝失落，正准备表示听凭南平王安排，就听见旁边的霍必成不疾不徐地吐出：“殿下，如若明日事情结束得早，不如我领着月姑娘去一趟宁县吧，我骑术很好，快马加鞭，估计两日能够回荆州。”霍必成把骑术很好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啪”地一声，月安茹手中正把玩的筷子跌落在地，她尴尬地笑笑，弯下腰捡筷子，顺便在桌子底下做了个为难的鬼脸。心里嘀咕着：霍必成你这是要干什么？有必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宣示你骑术好，要带我一起去吗？
　　空气凝结，更尴尬了。陆风、陆景两兄弟交换一下眼神，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继续沉默不语。
　　这时，最有发言权的南平王发话了：“这样也好，要不，就请月姑娘再多等一日，明日晚些时候由霍少将陪你去，这样本王也比较放心。”南平王说话时，一会看看霍必成的脸色，一会又将眼神转向月安茹。
　　“不是——”月安茹刚想反对，就听到霍必成在一旁抱拳领命道：“是，殿下！”
　　完了完了，他们这几人莫不是串通好了，故意的吧？月安茹纠结起来，她本是不愿让霍必成同去的，这是她的秘密，只能她自己知道，其他人陪她去无妨，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要找这石桥是做什么，可霍必成知道她的来历，自然不难联想到她为何非得要找到那座桥。再说，他俩现在这关系，就算这次她不尝试着回去，可以后也是要回去的，到时怎么办？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谈完事，我带你去宁县。”霍必成正正坐着，低垂眼帘，并未看向月安茹，但这句话却字字落进月安茹耳朵里，他在告诉月安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南平王真是个体贴的好上级，担心月安茹因不能尽快去宁县，在官驿太过无聊，便让阡儿陪她上街逛逛。目送着南平王儒雅修长的背影，月安茹自问：岳安如啊岳安如，三殿下不好吗？为何要把人家给拒了呢？现在也没后悔药可吃了。

　　月安茹和阡儿在街上随意逛着，两人都是便服，比起前两天穿那么复杂的宫人服，现在这窄袖衣衫舒服自在多了。月安茹喜欢热闹，也喜欢安静，人声鼎沸会让她觉得置身烟火气息中，有活着的真实感，冷清寂静时，又能让她审视内心和平时经常注意不到的东西，利于自省。
　　见到有香料铺，月安茹自然而然走了进去。这家香料铺竟然有南洋的沉香，她在洛阳寻了很久都没找到卖沉香的，没想到荆州城居然有，而且品质还算不错。沉香价格不菲，月安茹想若能找到渠道将沉香引入到洛阳城内售卖，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她收了这个永祥香料铺一半的沉香，压了定银，约定了明日上午交付尾款提走沉香。店家亲自出来招待这位大客户，月安茹向这位永老板打听沉香的来路，刚开始永老板还支支吾吾不肯透露，一听月安茹想和他们做买卖，喜笑颜开地巴结着。永老板告诉月安茹，他家有个远房表亲，几年前随沿海的渔船到了南洋，为了挣钱，他经常会托经过的渔船或商船拉点货做生意，这些沉香便都是他托商船沿海路再经长江运过来的。
　　月安茹当下就在脑中盘算着：若走海路，从南洋到东海，进入杭州湾，再卸货走陆路到杭州和洛阳，这样不是可以将南洋的很多好东西引进到大成国吗？
　　“你远房表亲现在的货只走你刚刚说的这条商路吗？”月安茹问永老板。
　　“据我所知，应该是的，他现在的货都是托人带来给我的。”
　　“那你们想不想把生意扩大点？”月安茹莞尔一笑，永老板心头一动。
　　“此话怎讲？”永老板可指着能挣钱的门路。
　　“你们可以把南洋货卖到大成国去！”月安茹弯起嘴角，语气就像个搞推销的。
　　“大成国？”永老板有点不明白，却又琢磨着也许真有商机。
　　“是的，只是若按现在的路线，从荆州再走陆路到洛阳，还要经过层层盘剥和两国关税，这样不划算。”月安茹分析。
　　永老板点点头，认同月安茹的观点。
　　“所以，得想办法找另外的商路，可以直接到大成国的商路。”月安茹想说服永老板，一是想获取他表亲的搭线方式，二是想让他表亲能想办法重新开辟一条商道，这样他的货也可以卖得多些，双赢局面，何乐而不为。
　　“姑娘你有办法？”永老板双眼冒光，钱这个东西，没人不喜欢，没人会嫌多吧。
　　“这个得等我回去合计合计。永老板你可以把这个信息先告知在南洋的表亲，待我打通关系，便可以试试开辟另一条商道，说不定能挣更多钱呢！”月安茹的食指不停敲着桌面，这代表她在想事情。
　　“那是、那是！”永老板连连点头，仿佛看见前面的金山在向他招手。
　　月安茹给永老板留下了飞鸽传书的方式，方便以后联系。
　　荆州城北边有处农奴交易市场，月安茹听闻后，便央着阡儿同她一起去。阡儿本不想去，她和陌儿这一对落难的表姐妹，也是南平王府买回来的丫鬟，本有些自卑自怜，可看到荆岳国农奴市场的情形，她反而有几分庆幸，又同情起这些随便被交易的丫头、婆子们。
　　“居然还有这么小的孩子？”月安茹捂着嘴指着木质笼子中关的几个孩童，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脏得看上去像一两个月没洗澡似的，散发出一股骚臭味，目光呆滞，分不清男女。这简直就是贩卖儿童！月安茹在心里惊呼！那些浑身是伤的女子，瘦骨嶙峋的老妪，精瘦又麻木的男子，个个都被关在竹制或木质的笼子里，只能蹲着或半蹲着，像关宠物一样，周围散发的臭味、腥味让人捏着鼻子都想吐。阡儿受不了这不堪入目的情景，拉着月安茹要走，月安茹更是受不了，可她还是硬生生地问了几个卖主，这些被关的孩童和少女的价格，最贵的不过10两银子，最便宜的不过才2两银子。这真是颠覆了月安茹的三观，她难以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能低贱到如此，一阵巨大的心酸和悲凉笼罩在她身体里，她很幸运没有得此命运，也没有生在此地，可她的怜悯之心不能为他们做任何事，这让她很难过。
　　回到官驿，待南平王他们商议完事情，月安茹敲门进去，说了自己的一个想法。她想从农奴市场买个丫头回去帮着商铺做活，正好她缺一个打扫整理、烧水煮饭的丫头，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没想到，她这个想法竟遭到南平王和霍必成的一致反对。理由是这些人很难查明来历，有的已被转过几次手才进入市场，有的以前是逃犯、流亡者，甚至可能有十恶不赦者。这让月安茹不解，那些人都被糟践成那个样子了，又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呢？
　　“月姑娘若想寻个贴心的丫头，回大成国本王找人帮你物色便是。但，从荆岳国带下人回去，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考虑了。”南平王语音沉稳，神情笃定。
　　“为什么？”月安茹真是不明白，从这里带个小丫头回去和在大成国内买个小丫头有什么区别？
　　“首先，荆岳国的国民若没有文书信件或通关文牒是不允许私自进入大成国的，何况还要常住大成国，这基本不可能。其次，你下午所看到的有些人是罪臣、逃犯的后代，他们中间有些人并非善类，但我们很难判断，若贸然带回，恐生变故。”霍必成为月安茹答疑。“所以，你不能从这里带陌生人回大成国。”霍必成总结陈词，依旧是一副不予反驳的姿态。
　　虽然知道霍必成说的有理，月安茹有时还是会讨厌他这冷漠又不通人情的样子，可他那冷峻的脸庞又透露着“我都是为你好”的潜台词和一种难以抗拒的霸气。
　　“大成国也有这样的交易市场吗？”月安茹不想说出农奴或奴隶二字，觉得那是对人极大的不尊重。
　　南平王的神色一黯，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大成国几十年前也曾有这样的交易市场，幸得先王仁慈，逐渐取缔了。”
　　原来，大成国以前也有这样的交易，难怪他们极力劝阻月安茹不要带交易市场的人回大成，怕是触犯了两国之间制度方面的问题。一来是因为荆岳国不允许交易市场的人自由出入国境，二则恐怕是因大成国取缔了类似的交易市场，若有通过这种交易方式的人出现在大成国，一旦被发现，势必会造成某些底层民众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