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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赌坊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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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弟弟,真是好弟弟。”那莺莺笑声镇住了赌坊中所有人。
“好姐姐,你来了?”龙七月抬头看了看三楼,他眼中先看到的是纱幔柔波模糊了一切。
“好弟弟,你叫我我怎么能不来。”沉冰从纱幔中慢慢飘下,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媚人,媚得让人无法呼吸,媚得让人甘心不再呼吸。
沉冰落在龙七月身边,笑道:“不过我真不想见你,没有想到我的弟弟和我的丈夫一样,也是个薄情郎负心汉,妃伶怎么说也是尽心服侍了你两夜。”
龙七月却丢下她,跳了下去:“我也不想见你,要见你的是陆冲。”
龙七月落到了一楼,而陆冲冲上了二楼。
沉冰宽袖拂过,万千细丝牢牢缠住了陌殇刀:“夫君,你还要杀我?我是你妻子……”
陆冲不再说话,他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那双眼睛不再是见到她时疯狂的红眼睛,那双眼睛只剩下了冷,冷得冻结了一切感情。他对她早已没有了爱,而现在也没有了恨,他只是要杀了她,为了杀她而杀她……
“赵街主,您最好跟我一起乖乖地留在下面。”龙七月笑着拍拍赵一霸的肩,从他身边走过,扶起一把椅子坐下。他累了,累得再没力气站着,他相信如果他坐着,赵一霸他们感觉到的威胁要远比他站着时更多。那些话骗不过妃伶,却骗得过他们,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恢复了多少。其实他根本没有恢复,他靠的不过陆冲在秘道里为救他输给他的真气内力,他一直慢慢地走,连杀妃伶他都要一剑毙命,再不浪费。因为他知道陆冲为了救他,也已耗了不少内力,他不会真的乖乖地在下面看着,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剑杀死沉冰的机会。也许他杀了沉冰,陆冲会恨他,恨他夺去了为夜青枫报仇的权力,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法再顾忌陆冲,对他而言陆冲已经是个死人。
可是沉冰没有给任何人留能杀死她的机会,只要她清醒着只要她没有发疯,她就完美得无懈可击。陆冲与她在二楼过了上百招,但仍不能伤她分毫,而她却还有着轻松从容。
看来对她而言,陆冲也已经是个死人了……龙七月抚摸着凄雪剑上那一朵朵绽放凋落、凋落绽放的冰凌花,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有些心急和不安,可是他再无法克制,当他看到被抬进赌坊的夜青枫的尸体,他的剑已经刺向沉冰。
“好弟弟,我正等你!”沉冰从宽袖大袍中滑出,一只白嫩柔软的手便抓住了龙七月握剑的手,另一只手一个软掌将他聚在体内的最后一丝真气打散,“赵一霸,你这废物,连他根本没有恢复也看不出?”
赵一霸一咬牙,飞跃起来,大刀用力猛砍下。
龙七月手中凄雪剑挡住了刀刃,挡不住刀势,他被刀力压着坠落下来,重重地砸碎了一张大赌桌。
“七哥!”龙惜霞金丝长鞭将他从赵一霸刀下拉开,而上官孤的凌墨剑格断了赵一霸手中大刀。
“啧啧,我就晚来一天,这赌坊就没……”夜青梅看到戚筑身后夜青枫的尸体,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公子……”姬如花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陆冲!”夜青梅大吼一声,拎起夜青枫的雕龙剑凤皇跃上了二楼。
陆冲只为杀沉冰,别人如何他再不关心。而沉冰却双手夹住了夜青梅的剑,侧身将他飞踢出去:“只有我可以杀了我夫君。”
“少庄主,就是这女人杀了你妹妹!”文继笑大声笑道。
莫说夜青梅要杀沉冰,连那从不杀人的姬如花也动了杀心。
沉冰既要避陌殇刀又要躲雕龙剑凤皇,再感到背后的杀气,回首间只觉得眼前似有一阵黄色的风飞过,呛进嗓子里辛辣难忍。
“冷心花花粉?”沉冰看到落在手背上的黄色花粉,心瞬间冷得无法跳动,她想不到身后这个少年会用冷心花花粉来对付她。
却更有一个黑影闪过,掠走了沉冰。
“无论她躲到了哪里,我一定会找到她,亲手杀了她。”陆冲的声音已经不像一个人的声音,至少不像一个活人的声音,“所以少庄主,也许我会夺去你为妹妹报仇的权力。”
“报仇的权力?”夜青梅却看着雕龙剑凤皇笑了,“如果让我找到这个女人,我会让她受尽世上所有生死不能的折磨,但是我不会去找她的。陆冲,她是你的妻子,应该由你来杀了她,你一刀落下即使不让她受任何罪,她也是死得万分痛苦。我要让你去杀了她,让你去为我妹妹报仇,这是你欠我妹妹的。”
陆冲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了出去,走出了夜青枫安睡的房间,从秘道回来他再不看夜青枫一眼,看与不看都已经不再想,他没有心再去想她。房间中只剩下夜青梅与夜青枫兄妹俩,谁也不知道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握着这个不称职的妹妹的手在说些什么,他只有嘴角抽动,似乎说了很多很多,似乎要说更多更多。
另一个房间里还有龙七月和龙惜霞兄妹二人。龙惜霞自听说七哥去了无界城就很担心,自夜青婉死后这个哥哥对她再没有隐瞒任何,所以她知道无界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知道了对七哥而言这又是个什么地方,所以她一直很担心。龙七月一到天马山寨,马士昭就发信到了飞龙水寨,别人还行龙惜霞哪里还等得急其他消息。八姑娘冒严寒从水寨赶到了北方,到天马山寨之时,莫说七哥和陆冲,便是上官孤和夜青枫也离开了,她又急急赶往舍义庄,又遇上夜青枫和柳雪娘去了无界城,她和姬如花追上了要去往水寨的上官孤。至于夜青梅,他是想在马场过个热闹年,但是马士昭要赶回山寨,他也只能跟着回了祁连山,不想路上就遇上了上官孤、龙惜霞、姬如花三人,四人便带着夜青梅那帮手下一起来了无界城。
夜青枫的死已让八姑娘震惊,毕竟三仙岛一战她清楚这悍娘子假小子武功不输陆冲和七哥,当她听龙七月说到冷心花的厉害后,她更加害怕了,因为姬如花已经告诉她龙七月中了冷心花的毒,马顾寻也说过冷心花的毒可缓不可解,中此毒者能保命却不会长命。龙七月现在拥着棉被发抖的样子已经印证了她所担心的一切。
“八妹,七哥说过什么都不会再瞒你骗你,七哥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想瞒你骗你也瞒骗不过……”龙七月却是先自嘲地笑了,“我恐怕真的是活不了多久了。”
“马二寨主说,这毒可以一直用药缓着……”八姑娘心再冷,到此也是泪流满面。
龙七月笑着摇摇头,拉住她的手说道:“他没有说可以缓多久?一直?一直到死?不过是几个月的事……八妹,七哥不是怕死的人,但是……八妹,七哥真的不放心你和上官孤,你如果能早些嫁到上官家……”
“是不是我不嫁,你就不会放心放手?”
龙七月无奈地笑了:“那样只会让我死不瞑目……”
龙惜霞低下了头,她是极聪明的人,知道龙七月说的这些没句假话,但她更清楚将死之人心若死了只会死得更快,她只望能多留他些日子:“那么陆冲呢?七哥又放得下他?”
“陆冲?他已经是个死人了……”龙七月脸上多了许多不舍和无奈,“他现在就像死了,不过他会恢复过来的,有人能帮他……”
“你若死了谁还会帮得到他?”
“会有人的,”龙七月扔开棉被,走到火炉边看着那壶已经沸腾的酒,瞬间出剑刺入壶中,那壶酒就炸了开,“他的心就像这壶酒,再冷还能慢慢变热,但如果在变热后再给这么冷的打击,就真的全完了。夜青枫的死让他心冷如死,再多的打击他都还能麻木接受,但等他慢慢恢复了,恐怕就再受不了打击了……我倒希望能在他会为我伤心前离开……”
“七哥,”龙惜霞走到他背后,抱着他慢慢说道,“七哥,你不是疯子,你不要有这种疯狂的想法……我不会放你走,陆冲也不会……”
龙七月看着火炉口冒出的火苗,落下两滴泪,拍着她的手平静说道:“八妹,让七哥自私这一回行么?”
“不行,你一直都是自私的,这次该让我自私一回了。我不要你为陆冲着想,我要你为我想一想。”
是,我一直都是自私的,为什么不能再自私这一回?龙七月转过身将她拥在怀里说道:“就这一回……”
上官孤见识过赵一霸的快,却没有见过文继笑的狠。文继笑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人,看上去就心狠手毒,他本人却远比看上去更为狠毒。莫不说赵一霸在他手里受多大的罪,便是南北街赵一霸那些手下,死了的便赚了,活着的不管是伤是残全被拉到岔路口,在大利赌坊前几十人捆在一起培在了齐脖的雪里。若不是上官孤和姬如花规劝求情,文继笑真不在乎冻死他们。
也不知这文继笑用了什么法子,赵一霸一张死硬的嘴还是被他撬开了。赵一霸和一帮弟兄自两三年前就已被沉冰收买,滚入南北街的银子也多被沉冰敛去。但赵一霸知道的也只这些,什么彼夜国青月教他连听也没有听过,也不知道救走沉冰的是何人,更是不知道现在沉冰躲到了哪里。
“……这赵一霸也算是堪做大事的人,担着南北街街主,既不贪杯好色,也不会敛财,”文继笑仍在笑,“可就是气盛,受不得别人几句激。”
龙七月翻着文继笑递上的几页赵一霸的招词,脸上始终挂着冷冷的笑:“倒是你这个贪杯好色擅于吞财的人可用……”
“不过因为文继笑只会笑,没他那么大的脾气。”文继笑擦了擦额头的汗,“城主若怕冷,就不要再呆在这四面透风的小店了,东西街上……”
龙七月摆摆手:“我不过在无界城呆几日,在这里凑合着就行了。”
“城主还要走?”文继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笑。
龙七月却朗声笑了:“谁留得住我?”
“不敢,只是这赵一霸和他那帮手下如何处置?”文继笑似是低着头看火盆,却悄悄望着龙七月,“南北街又怎么办?是不是要新立南北街街主?”
“赵一霸?”龙七月将招词合上放回桌上,端起酒碗沉思了片刻,“栖仙楼没了,那些被栖仙楼掠去的兵刃也没了,找不到沉冰便难找到它们……留着赵一霸也没什么用……”
“不如……”文继笑抬起头来,笑得奸诈。
龙七月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把他和这份招词交给上官大人带去顺天府,你也同去向几位大人解释清楚无界城无责……”
“我?”
“本来该是我去的,”龙七月裹紧大氅笑道,“但我现在这个样子去更像是耍赖脱责。你放心去,无界城这里我自有安排,南北街如何你也不用多心。”
也许最需先安排的该是夜青枫的后事,等到龙七月想起此事,夜青梅和姬如花已经带夜青枫的棺柩连夜启程回开封舍义庄。上官孤和文继笑也随即向龙七月辞了行,龙七月才知陆冲早已不辞而别,无界城中出了如此变故,不辞而别的客人太多了,谁也没注意陆冲是何时离开去了什么方向。
龙七月并不担心他的安危,相信在他杀了沉冰之前谁也杀不了他,而要找到沉冰不是易事。站在栖仙楼的阁楼上俯瞰整个无界城,龙七月现在最担心的是无界城受此一劫,怕如自己一样再难恢复。几十年来,无界城从未如此冷清过,街上白雪盖地少人踩踏,便有几个行人也是要出城离去的。
“八妹,你可知道这无界城存在了多少年?”龙七月头也不回地问龙惜霞却又不等她回答,“八十四年了,已经垂垂老矣……若是人该甘心老了去了。可是人会老会死,但是一座城会重生,会永远年轻……一座城像一个人,这城里的人们便像它的血……”
龙惜霞走到窗边,也探头看了看下面空荡荡的街:“现在它可不仅是失血过多……”
“可只要有年轻的血,生机活力十足的血,它就会恢复。”龙七月浅浅地笑了,“文继笑已经老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可现在也难找人担任两街的街主,要找人担任城主更是费时间。”
“七哥,你也不留在这里了?”龙惜霞欣喜,她希望他能跟她回水寨。
“八妹,我不会留在任何地方。”他抬起头,笑得心无挂碍,“我会回水寨的,不过不能和你一起走,你先回去,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无垠黄沙成了满眼风雪,可大漠仍是大漠,难寻路途。
可这难不倒龙七月。
相对那生活了二十年的水寨,这里更像家,回家的路又怎会找不到?只是没想到还会回来,曾经想过永远都不要回来,可如果永远都不会回来,牢记这路途又是为何?
访旧为鬼,已然是无奈凄凉。
有心访鬼,却只得荒芜坟冢,此又何止凄凉?
断碎两半的石碑,塌陷坍坏的土墓,荒凉处斜坐的龙七月眉间悲凄难隐,嘴角抽动欲吐万千话语,待启口时舌喉却再难说出一字来。
对你,我能说什么?我需要说什么?
说过永远都不会回来,可天下承诺的永远太多,多得让人不屑遵践。
有口无心的人太多,口不应心的人太多。
说得出口的你也听不到,心中所想的你又怎会不知?
我突然想到了如何找回心,人随心去该是最简单的。
生无所恋,不如去了。
景泰六年,清明。
冷雨阴阴,闷雷滚滚。
三月初的海风骤雨天,去往仁心岛的船已停了几日。
码头附近的几家客栈都已无空房,店门前湿透滴水的旗幌,街上无处投宿的焦急客人,一切的一切与去年一样。
然而这次淋雨的不再是上官孤,而是陆冲,他竟比去年更加狼狈。
一个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的人,受海风吹、冷雨浇怎能不狼狈?可风再大、雨再紧,陆冲一步都没有退,他就站在栈桥上,一双红眼睛死盯着渡船的船老大。
去往水寨的渡船,船老大和一帮撑船手下都是水寨住户,遇上这样的天,回不去水寨他们也着急,可没想到有比他们更着急的。
船老大认识陆冲,知他是七寨主过命的兄弟,但是实在不敢冒险出航。
陆冲不退让,执意立即启航,他那几近发狂的样子更让人不敢回绝。
船老大咬了咬牙:“陆大侠,您是七寨主朋友,兄弟们送您到水寨没话说。但这种天,即使送您到了水寨,被六寨主和七寨主知道,我们也是要受罚的……”
“你只渡我过去,我自会跟龙七月说明!”陆冲一听可行,直接跳到了船上,“快快启航!”
无需陆冲说明,龙七月也没有惩罚船老大,他自己就在仁心岛等着陆冲,只是没有陆冲那么心急,他悠闲得多。
冷心花的毒,不仅马顾寻解不了,沉御也有心无力。但沉御毕竟是飞龙十三岛水寨的神医,医术不落天马三十村山寨的马顾寻,她至少不会眼睁睁看着七弟每日靠火炉烧酒狼狈取暖。
几碗药茶喝下,龙七月已经不再畏惧寒冷,风雨大作的天气,他也敢坐在轩窗边看龙天儿和龙文秋对弈。龙九子中的小魔星已经长大许多,半年多来他被禁足不许离开水寨,更是被押到六姐和六哥的书画岛和祈玉岛上念书学剑,好不容易熬过过了年,七哥带伤回来兄姐们无暇顾他,他才得了自由,得以到仁心岛上来。
龙文秋仍是与龙天儿针锋相对,今日特要试一试龙天儿在书画岛学来的棋艺。
龙天儿自信能胜在顺天府的干爹师爷韩默,自不会把龙文秋当回事,大意轻敌,输了几子,抓耳挠腮又急又气。龙七月看他这模样,只是心里暗笑,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九爷爷,昨天我帮你改了文章,你就欠了我那个玉屏扇,今天你准备输我什么?”龙文秋指执一子,笑得娇憨灵灵,“是不是把你那半袋半蝶也给我了……唉,陆爷爷!”
也无人来得及通报,陆冲已推门闯了进来。
“陆大哥?”龙天儿也是欣喜,与龙文秋一左一右迎上去。
“龙七月!”陆冲推开龙文秋,撞过龙天儿直奔龙七月面前,抓他衣襟拎了起来,“灵儿呢!?你把灵儿藏到哪里了!?”
龙七月冷冷一笑,掰开陆冲的手,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襟坐回椅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望着陆冲:“陆大哥,现在才来?”
“灵儿在哪!?”陆冲手已握住背上陌殇刀刀柄,快刀即可出鞘。
“你来了就好!”你来了,那么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