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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少年小赖 ...

  •   龙七月坐到陆冲身边什么也没问没说,他知道如果吵醒了那个在父亲怀里熟睡的小女孩,那就是末日。
      “素素,抱灵儿回房间睡。”陆冲的干娘披了外衣,裹着头发回到门店,坐到了陆冲和龙七月对面。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丫头就小心翼翼地从陆冲手中抱过灵儿去了后面。
      “这位是龙七寨主?”干娘的眼睛仍是红肿的,却锐利无比。陆冲回来后没有向她提过龙七月,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可见她也不是一般妇人。
      龙七月突然明白面前这位就是秦独英的赌鬼爹赢回来的那个江湖女子,慌忙从板凳上起身,上前双膝跪地叩头:“晚辈龙七月见过秦伯母。”
      秦夫人亲自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着,说道:“好孩子,我那两个干儿都待你如亲兄弟,你也不要再叫我伯母,你也跟冲儿一样叫我声干娘。”
      “晚辈怎敢……”
      “我当不得你干娘?”
      龙七月急忙甩开衣摆,俯跪叩拜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干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秦夫人抹了把眼角流落的泪水,扔扶他起来,拉他到身边坐下,低声劝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其实心软得很,今天你见了干娘不忍提伤心事,但过后又会自己哭。你要哭,就在干娘面前哭出来,以后不要再伤心了,宪儿的死不是你的错,他不值你伤心。”
      便是在栖仙楼看雪,伤心到几近窒息,他也没再落过一滴泪。可今天干娘几句话,他就忍不住泪如泉涌,俯在干娘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这个干娘不是个寻常妇人,而且是很不寻常。
      她只是责备陆冲,但是没有问他如何伤成这样,她不需要问就很快能知道。她会知道陆冲是怎么伤的,就像她知道南宫宪是怎么死的,同样她也知道秦独英是怎么进了大牢。她知道许多事,许多许多,只是不说,但是如果向她问起什么她都能给出或详或略的答案。
      她没有问陆冲,陆冲仍是将栖仙楼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拉起龙七月的手腕,探了探脉搏,果断地说:“是冷心花。”
      “姬公子有用冷心花花粉让七弟陷入假死……”
      “他中的毒也是冷心花,”干娘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冷心花花粉能让人心跳减慢,用的量不同会让人陷入假死也可让人心脏骤停死去。而冷心花未开花前的花茎取出的汁一滴便能让人心跳剧烈,再小的伤口也会血流难结让人血流干。”
      “冷心花原来是这么毒的东西。”陆冲难想象姬如花那么天真单纯连只蚂蚁都不愿伤害的少年会种这么毒的花。
      “是毒也是药。用的部分不同、量不同、方式不同,都会有毒与药两种效果。”干娘解释道,“特别是冷心花的花瓣,鲜花瓣中的汁液可疗外伤,风干后沐浴可解一切寒毒。而冷心花的托萼叶晒干后内服外用都可解热毒。而如果能得到冷心花的种籽,据说可解万毒。”
      “这么说它也算个宝贝了。”陆冲咧嘴一笑,“怪不得姬公子那么护着它。”
      “要种植冷心花是极困难的,它需要南方的气候和许多其他花草相伴,但到了冬天开花的时候又需要移入冰室,移植后能存活下来又能开花的极少,更是难得花种。在大明只有三个人能养活冷心花,当年的苏吟风,现在的花圣姬家少公子姬如花和扬州君家二员外君铃泉。不过在彼夜国有将冷心花视为圣物的青月教,他们也掌握着种植冷心花的方法。”
      “青月教!?”龙七月打了个寒颤,杏心说过她和青婉都是青月教教徒,莫非沉冰也……
      “姬如花天生单纯善良,君铃泉我见过,也是谦逊和善,他们不可能与此事有关。沉冰背后恐怕不是苏吟风就是青月教,”陆冲却装作毫不在乎,如果他表现的在乎只会让自己更加觉得在乎,“二十年来谁都不知道苏吟风是生是死躲在哪里,干娘您也查不到。我看不如先到彼夜国走一趟,去会会那个青月教。”
      “不可以!”干娘却不能不在乎,极力地反对,“你只要活着永远都不要去那里。”
      少见干娘会这么惊慌着急,陆冲盯着她想看清她眼中究竟是怎样的恐惧:“干娘,你在怕什么……”
      “不要去那里,否则你连怕的机会也没有。”干娘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已将一切藏隐,“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去做饭。”
      “等等,”陆冲笑道,“干娘,您知不知道无月城在哪里?”
      “无月城?” 干娘眉头一皱,她没有听说过所以她可以自信地回答,“它不存在。”
      “不存在?”陆冲也皱了皱眉,“有一个朋友约我去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但干娘又像想起了什么,眼角有了一丝抽动,低下头抚摸着怀中龙七月的头发对陆冲说道:“有七月在,你永远都不用去那里赴约。过两天就是二十三了,‘女不祭灶’,幸好你们回来了,好好祭拜下灶王爷。”

      “干娘一定知道青月教和无月城的许多事,她却不肯再告诉我。”
      “因为她不想让你去送死,”龙七月淡淡地说,“你这个样子回来就已经吓到她了。”
      “她不说,有人会说。”陆冲狡黠一笑。
      上官孤与夜青枫离开天马山寨,也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陆冲和龙七月,一个受伤的人和一个中毒的人如果能躲在哪里养伤疗毒最好,但是上官孤和夜青枫都清楚这两个人是不会乖乖躲起来的。
      “如果陆冲回了开封,他一定会来找一个人。”夜青枫带上官孤天未亮就到了城南肉市。已到年底,不少人都冒着严寒一大早就来买肉,人挤人地走过,脚下冻结的土地也被踩化了冻,泥泞难行。
      闻到这血腥气,上官孤几乎想闭住呼吸,他从来不喜欢杀戮不喜欢血腥,甚至看到那一个个体壮人胖的屠夫剔骨割肉他都觉得残忍。
      “二公子,上官大人,看来咱们要快点了。”同来的“百认文”文继尧在前面带路几乎快被人群挤丢了,“那小子的生意一向好,今天恐怕又是最早卖完收摊的。”
      等他们三人挤到街角就看到一群人将一个肉摊围得水泄不通。
      “咱们运气,看来他还没走。”夜青枫笑着向那人群走去。
      近了摊位,就听里面有人清朗的声音大叫着:“真的没了,今天真卖完了。想买的明天早点来,上好的猪肉便宜卖!”
      人群带着抱怨散去,上官孤才看到那卖肉的不过是个瘦小的少年。
      “小赖这就收摊回去?”文继尧走到肉摊前,笑着看了看他手里鼓鼓的钱袋,“看来我们来得巧,带我们去见你师父吧。”
      “这不是文师叔么?侄儿先给您拜个早年了,”小赖嘻笑着随便拱了拱手,一双贼亮的眼睛就看到了上官孤和夜青枫,夸张地惊叫道,“姑奶奶唉,这不是夜二公子么?您老也来买猪肉?”
      “少废话,快点带路!”夜青枫听到他油腔滑调的语气,就知道他是个油滑难缠的小鬼头。
      “您瞧,真不巧,今冬天冷,我师父怕老寒腿又犯了去南边我师姐那过冬去了,大概得开了春才能回来。”他说的认真,但那双贼亮的大眼睛表明他没说老实话。
      夜青枫单手掐住他脖子将他推到了后面墙上,不容反驳地说:“少跟我瞎掰,我没见过你,但你小赖油滑爱说谎的大名我可也听过。快点带路!”
      小赖翻了翻白眼,装死晕了过去。
      “好!你敢在我面前装死!”夜青枫松开手冷笑着拔出雕龙剑凤皇,毫不犹豫地刺下。
      “二公子!”上官孤眼看雕龙剑凤皇就要刺进小赖喉咙,可那小子还继续装死没有爬起来,他不能让人在自己面前被杀,便以凌墨剑剑鞘格开了夜青枫的剑。

      小赖以为夜青枫不过是吓吓他,可那剑抵到了喉咙他才知低估了这个悍娘子假小子,幸好上官孤及时出手救了他一命,他哪里还敢装死,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脖子喉咙才松了口气去擦脑门上的冷汗。
      “小赖,你少在二公子面前耍花样。”文继尧也捏了一把汗,没想到夜青枫真的会对这个小滑头动剑,“你师父在哪,快点说实话。”
      “呜……”小赖却坐在地上两条腿在烂泥里又蹬又踹,扯着嗓子放声大哭,“我说的就是实话,师父被师姐接去桂林了……你们杀了我我也是这么说……你们要我带路找我师父,好,我这生意不做了给你们带路去桂林!”
      “小赖,你这是哭什么呢?”
      “你走了,我们家过年的猪肉怎么办?”
      “你们是什么人,欺负一个孩子……”
      被小赖扯着嗓子这么一哭,周围很快围上来一群人,对他们三人指指点点。小赖见状哭得更大声:“什么舍义庄,什么二公子,就会拿着剑欺负人!”
      “原来是舍义庄的人……”
      “这就是舍义庄的二公子?一个女人还那么凶……”
      “小赖,没伤着你吧?姐姐跟你开个玩笑就吓成这样,”夜青枫突然朗声笑了,拍了拍他的头,低声问他,“要不要到舍义庄地牢里坐坐?到了那里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说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文继尧被人指着鼻尖骂也是无法争辩,只向小赖一拱手:“既然令师开春才回来,那我们就等开春再来。二公子咱们走吧。”
      夜青枫拍拍小赖的肩,对他甜甜地一笑,转身离去。

      小赖吓得腿软,夜青枫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他才靠街坊们搀扶爬了起来。他不过是个卖猪肉的市井混混,却并不胆小怕事,只是夜青枫最后那一笑让他险些吓破胆,他不知道她那笑是什么意思,不过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得赶紧找人救命,谁能救得了?小赖相信师父能。
      师父没有去桂林,甚至根本没有离开开封,他确实有老寒腿怕冷,所以他住的地方严实而暖和,甚至那地方本身就藏得很严实。
      小赖怕被人跟踪,一路上闪闪躲躲,进巷串街倒跑得暖和,热了一头汗他也将外衣脱下给了街边的乞丐。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总觉得有很多人跟着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需要赶紧找师父求救。
      他确实被很多双眼睛盯上了,却并没有被很多人跟着,跟着他的人只有夜青枫,还有就是那冲着他脑袋上那百花蜜香气而来的万里蜂。
      舍义庄夜家与花圣姬家是世交,远了不说,到夜青枫这一代,那被少庄主夜青梅在大婚当天丢下的少夫人就是姬如花的姐姐姬非花。与别家嫁女不同,姬家陪送的嫁妆不是衣物家具,而是百花蜜和万里蜂,这大概也是夜青梅逃掉的原因,再不逃,等以后被姬非花以百花蜜和万里蜂盯着想逃也逃不了了。
      小赖绕了半个开封城过了中午才溜到城外,旷野平坦难见人影,便以为已将跟踪的人甩掉了,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郊野的一个小庄镇。城里人多他还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到了郊外猛然发现身后跟着一群蜂子,还以为不小心路上碰了什么蜂巢,他越是想摆脱它们越是被跟得紧。
      这么一大群蜂子,要是被它们围上,不被叮死也要被蜇胖两圈。小赖窜上路边一棵老树扯下许多带枯叶的枝条,又跳下树来,用火折子将枝条点燃了挥舞着驱赶那群蜂子。那些万里蜂自小食百花之蜜,又被姬如花小心呵护着,既用于追踪更没伤人的脾性,但被小赖这么以烟熏火燎也动了怒,一窝蜂轰鸣着围了上来。
      “娘啊!”小赖丢了枝条,抱头逃命,手背胳膊上早已被叮出了几个大包。

      躲在不远处树上的夜青枫,看到他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扶着树干笑得直不起腰,但见他被蜇得没命地滑到浮着冰凌的河里,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小赖也是只顾逃命,抱头遮脸没看路径,等他意识到前方没路了却已晚了,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又惊又冷挣扎了几下没有爬起来,而万里蜂还围在他脑袋上不肯散去。
      夜青枫急忙打开涂了百花蜜的蜂箱挂在通风处,那些蜂子才渐渐飞回蜂箱。
      “抓住了,上来!”夜青枫跳到河中一块石头上,将雕龙剑凤皇伸向小赖,将他从冰里拉了上来。
      小赖看到夜青枫那张脸,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可他冷得嘴巴张了张只是抖动没有说出话来。不用他说,夜青枫从他的眼神就看到愤恨,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知道教训了吧,以后少再油嘴滑舌,说不出话的感觉可不好受。带我去见你师父。”
      小赖白了她一眼,仍是不肯带路。
      这次夜青枫没有恼火,只是裹紧了身上那件花貂厚氅,看着落在河面冰上惨淡的冬阳碎光,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今天阳光不错,就是风大了点,我不急可以等,你就慢慢在这考虑吧。如果不肯带路,就陪我在这耗吧。”
      小赖冷得抱紧双臂都感不到自己胳膊的存在,脸虽冻僵,上牙下牙谁也不肯服输地战不停。冬日徒然发白的阳光暖不到他,冷冽的北风却不会放过并不温柔地抚摸他的机会,即使他想通了愿意带路,大概也说不出走不动了。
      “怎么样?”叶青枫再回头看他,只见他瘫坐在地上,不只唇是青的,那张脸也开始变青,眼中莫说愤恨连生气都没了。
      “你怎么了!?”夜青枫急忙脱下大氅给他裹在身上,紧抱着他,脸贴他脸颊试图把他从冰冷中解救出来,“你撑着,我带你找地方烤火。”
      “师……师父在南边……张村张屠户家……”小赖已经冷得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发烧头晕被师娘紧抱在怀里的幻觉,“师娘,您住得那么近,都不来看小赖……小赖快死了……”
      “你死不了!”夜青枫悔恨地一咬牙,转身将小赖背起沿河往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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