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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久仪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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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霸指挥着人一寸也不放过地搜。
上官孤跟着夜青枫到了当日陆冲和风仙儿争吵的三楼房间,这里也已经乱得看不出当日究竟情况如何。但是那些已经干在地板上的血迹还是那么触目惊心,上官孤想到龙七月在这里中毒险些失血断气而陆冲在这里被人砍去左臂,他痛恨那个风仙儿更觉得她恐怖。
“我们赶来时七寨主已经中了毒昏迷不醒,冲哥被砍了左臂也发了狂,而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夜青枫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
上官孤此时才知道风仙儿就是陆冲的妻子沉冰:“那么说如果陆冲不来,她的身份不会揭露,她们不会这么快逃走。三个月时间不可能瞒过众人挖出秘道。”
“你是说她们不是从秘道逃走的?雪地也不能逃,这么多人会躲到哪里?”
“不,她们一定是逃走了!”上官孤出了房间,将三楼房间一一走过,推开南面最西面房间的窗户问道,“下面那个院子是什么地方?”
“那本来是一家赌坊,半年前关了门,”赵街主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街上这些房子院子的位置和生意,“我把这楼卖给了风仙儿,便用那里的几间房做了银库。”
“可否让在下下去看看?”
“没问题……”
上官孤已从窗户跃出,落到了院中,夜青枫也紧跟着跳下。
上官孤手中凌墨宝剑出鞘,奋力一挥,几丈内尺多深的雪被剑风扫去。
“这!?”下面那些已经冻结的雪冰上显出的杂乱脚印让夜青枫瞪大了眼睛,拔出雕龙剑凤皇几剑挥出扫过半个院子的雪,那些杂乱深浅不一的脚印就显露了出来,“看来她们不只走得急,来回几次还搬走了很多东西,雪都踩实了,还是留下了脚印。”
“是,看来秘道应该是在这个院子里。”上官孤看了看周围房顶上的积雪,果然有几处少了很多。她们如果走雪地逃走一定会有脚印,但是在这院子留的脚印可以用房顶的积雪盖上。
赵一霸也落到了院中:“她们从这里逃走?看银库的人居然说没听到任何动静……赵四,把看银库的人都给我捆来!上官大人,您是官府官差,但我们这无界城有无界城的规矩,还请您和夜二公子回避一下。”
“赵街主……”
“走吧!”夜青枫拉着上官孤急急离去,“上官大人,看你挺聪明的,连这点都不通?”
“不是我不通,赵街主是要动用私刑。”
“你到底是官差捕快?还是飞客?”
“可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立规矩,而是尽快找出秘道。”
“是,上官大人说的极是。”赵一霸站在房顶上对外边的二人笑道,“对这些人也用不着立规矩,只要他们交待了秘道在哪里就够了。”
上官孤冲到院中就看到院中躺着十几具尸体,全部是被一刀割喉,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个院子的雪。
夜青枫也没见过杀人这么狠这么快的人。
“二位,走吧!”赵一霸已经接过火把进了那不起眼的账房。
账房柜台下的秘道,却是出人意料地宽敞,没有一丝潮湿气息只是干冷得让人颤抖。
“赵街主,你这银库下可真是好地方。”夜青枫裹紧大氅仍是冷得话音都颤抖了。
“我要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还留它在银库下面?早把它用作银库了。”赵一霸狠狠骂了一句,他怀疑这秘道是几年来于此开赌坊的霍石财挖的。
“街主,前面有火光……”走在前面的保镖已经有人赶来禀报。
“她们还躲在这不成?”赵一霸拎着刀快步疾行。
“哈哈……赵街主您来的早啊,哈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前方传来,那回音都刺耳得恐怖。
“好死不死遇上这死人!”赵一霸握刀喝道,“文继笑,你给赵某滚出来!”
“哈哈……”前方也有一群人举着火把走来,走在正中的是个年轻人,一直在笑的年轻人,可是他那张笑脸比他的笑声还恐怖,那是一张如死人般的脸一张僵冻了狞笑的脸,“哈哈哈……赵街主我都叫你一声赵街主,你该叫我文街主而不是名字。”
“他是什么人?”夜青枫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讨厌恶心,活像见了烂泥塘里的死癞蛤蟆。
“哈哈……”他还在笑,他一直在笑,他笑着走到夜青枫面前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在下文继笑,是这无界城东西街的街主……哈哈……”
夜青枫恨不得一剑削平他那张脸,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恶心:“那么麻烦文街主离我远点!”
“哈哈……”文继笑不退反前盯着她的眼睛。
“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赵一霸一声呵斥。
“是个美人,哈哈……是个美人!”文继笑笑得更加夸张□□。
“你再笑,我削平你这张脸!”夜青枫怒不可遏,亮出了雕龙剑凤皇。
凌墨剑已经拦在了前面,上官孤最看不惯欺负女人的人:“文街主,请您退后。”
“文继笑,你怎么会在这里?”赵一霸拎住他衣领将他拉开,“你是不是和风仙儿她们一伙的?”
“哪里,哪里,哈哈……”文继笑摆了摆手,“我也是来查案子的。”
赵一霸不信:“我们南北街的案子与你们东西街无关!”
“哈哈,怎么无关?无界城的人被吓走了这么多,我们东西街也有损失,哈哈……也还是我们先找到这里的,莫非赵街主怕我们东西街帮你破了案子你们南北街没有面子?”
“你睁大眼睛看清了,这位是飞客上官家的长公子上官孤,这位是舍义庄的二公子夜青枫。有他们相助,不用你们东西街的来捣乱!”
“好说,我们现在就走,哈哈……马上走。”文继笑大笑着带人离去。
秘道尽头是座半塌的房子,出了房子四野空旷,只有无痕白雪。
“看来她们出了秘道就逃走了。”赵一霸不甘心。
“这离无界城往北足有十里路,她们出来后如果继续往北,就已经到了鞑靼。”上官孤看向北方,身为朝廷四品护卫和官府捕快官差,他不能随便踏进那里,“赵街主,这已经不只是你们南北街甚至不只是无界城的案子……”
“逃吧,反正再没有什么三仙岛了,”夜青枫狠狠说道,“她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有舍义庄的帖子追得到!”
“赵街主,您治下如此之严,有人挖了这么条秘道,您竟不知道?”这悍娘子假小子一向说话无所畏惧,上官孤都为她捏了把汗。
赵一霸一怔,笑道:“确实是我失察,不过这秘道恐怕已经建了多年。大概我当上街主前霍石财已经挖下了这秘道。”
“原来您这个街主也只做了几年,我还以为您跟那个文东西一样年纪轻轻就当了街主。”
赵一霸听言爽快一笑:“夜二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我倒是年纪轻轻就来了无界城,不过在这种地方想称霸当上街主不是件容易的事,起码要拼上几年。你看那文继笑年轻?他可是‘百认文’文继尧的族中兄长,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九了。”
“他已经有半百?”上官孤也吃惊没有看出来。
“从我十多年前来到这里他就是这个样子,而且他已经是东西街街主,一直想除掉当时南北街老街主当这无界城的城主,便是现在他也想除掉赵某。”
“真是没看出来,原来他是个老不死的。”夜青枫嘲讽地一笑,“你们这无界城只有两位街主斗来斗去,却没有城主?”
赵一霸听她说话就忍不住大笑:“谁敢谁又有能力做无界城城主?他文继笑也是痴心妄想。”
“赵街主没有痴心妄想过?”夜青枫意味深长的一笑。
“夜二公子这话问得也太不客气了。”赵一霸大笑,然而上官孤和夜青枫没有笑,他尴尬地觉得他们在怀疑他一些什么。
陆冲也不相信赵一霸,他相信上官孤和夜青枫,也许他们在无界城查不到多少,但不会有人比他们能查到更多。但是他需要知道那些更多,而且他知道到哪里能找到这些更多,他也知道夜青枫绝不会放他独自上路,他也不放心夜青枫独自留在无界城,现在上官孤来了,他可以放心离开了。
没了左臂,骑马都是那么费力的事,好在那赤鬃马祸颜天下第一良驹,极通人性的生灵,奔驰中努力绕过所有崎岖坎坷。可是被一匹马怜悯照顾,这让陆冲觉得自己更加没用没面子,他倒是希望能有匹烈马摔他几个大跟头,爬得起来才能笑得自信。
在腊月里的西北日夜兼程是件愚蠢疯狂的事,单是北风的哭嚎声就能将人逼疯。疯狂已经不是他所畏惧的,他甚至不再害怕任何指向他自己的伤害,但是他越来越恐惧有人会伤害他的女儿,因为那个疯女人就不会放过她。他不放心藏在久仪客栈的女儿。
他要赶回大同赶回久仪客栈,但是路上他仍是绕道天马三十村山寨,这里也有一个让他不放心的人。
龙七月捡回一条命,却并不感激救了自己性命的马顾寻,甚至比之前在山寨偷师时更加变本加厉地与马顾寻不和。以前他只是一个以拜访马天前辈之名混入山寨的晚辈,而现在他是大寨主马士昭的座上宾客,又是个带着毒伤来求医的宾客,与马顾寻见面的机会更多。与以前的无视彼此不同,现在龙七月会表面装作感激有礼而暗地里耍诈使计招惹马顾寻,可是招惹了大夫的病人不会有好果子吃,马顾寻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不满都不表现出来却也没有心慈手软。
不明所以的马士昭见他们俩这样见面频繁还相安无事以为他们已经和好,甚至还以为他们成了朋友,既然如此他更要留龙七月在这里养伤,有龙七月陪着马顾寻他也能放心带夜少庄主和一帮朋友去巡视马场。
陆冲见到龙七月时,他正坐在火炉边长榻上看着窗外大雪,那样的神态表情陆冲太熟悉了,是让陆冲害怕的表情,因为有这样表情的人通常不会长命。
龙七月也看到了他,却仍只是坐着,盯着他空空的左袖,那表情就像不认识他。
“你现在能赶路么?”
“能。”
“跟我走。”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他不会与龙惜霞在三仙岛一样失忆了吧?开玩笑吧?陆冲讪讪地一笑:“我是你陆大哥陆冲。”
“你不是。”龙七月转过头不再看他,“你是第二个南宫宪,你要当第二个南宫宪。我不需要第二个南宫宪,我不会跟你走。”
“你不觉得你说得太任性?”陆冲走到窗边,拎起旁边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随即吐了出来,“这是什么?”
“蛇毒浸过的夏枯草泡茶。”
“你喝这么毒的东西?”
“我没有喝,”龙七月笑着摇摇头,“你喝了,反正你也是百毒不侵。”
“有人要毒你?”陆冲眉头一皱。
“马顾寻。”
“你跟我走。”
“他不愧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和我那么像,所以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毒我害我,我都能猜到。”龙七月离开长榻,笑着拍拍他的右肩,“我现在正尽一个哥哥的职责,和他玩得开心呢。苏吟风那混蛋果然是我亲爹,夜道花那疯子果然是我亲娘。给了我这么可心的弟弟和那么疼我的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们二老。”
“你这个疯子!”陆冲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拎着衣领将他从榻上拉起,“跟我走!”
两匹快马疾驰出了天马三十村山寨之后,又有两匹快马驰来。这次来的是上官孤和夜青枫,两人追着陆冲而来又终究错过。
龙七月死里逃生,却仍像丢了半条命,现在的他如同马顾寻,如同一个久病难愈的病人,受不得冷赶不得路,离开祁连山后便换马为车。陆冲开始有些后悔带着他上路。任他在天马山寨被马顾寻毒死也好,不用眼见心疼。而且马顾寻只要害不死他还得给他开药治伤,这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小镇城池,再难找马顾寻那样的神医。
这样日夜兼程而走走停停,用了近二十日才赶到大同。
“下车,到了。”
龙七月裹紧披风刚掀起帘子探出头就冷得打了个哆嗦,这荒郊野岭是到了哪里?
“我赶车去马厩,你先进去。”
“久仪客栈?”龙七月走到这荒村野店前才看清那破裂残毁的匾额,可那毕竟是块匾额,昭示它是一家客栈不是只能在门前挂个酒旗的小店。
这客栈除了匾额,竟还挂着一副联牌。
“一族二宗绕道行……四门八家过门走……”龙七月暗笑这地方偏僻没人搭理的小客栈口气倒不小,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过门走,反正它也没开门。
正看着联牌,那破门吱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拄着长拐杖佝腰驼背满头白发的癞脸老妪,那老妪费力地抬起头看了看龙七月,然后摇摇头转身回了店里就要将门关上:“我还以为有人要住店……”
“等等,我是来住店的。”龙七月伸手推门。
“把你那爪子缩回去!”癞脸老妪将拐杖狠狠地在龙七月手背上一敲,又指着门框上大声地说,“你不识字么?”
龙七月缩回手,对一个老太婆他又不能发火,只是照着她指的抬头看,原来匾额下还有那联牌的横批牌:“十六不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妪瞪了瞪眼睛,拿起拐杖就要将龙七月乱打赶走,“就是不许你这苏十六进的意思!”
“李婆,你这是在赶谁呢?”门里又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却风韵迷人的女人,手中挽着的湿发还在冒着热气,她在洗头发,外衣也没披就走了出来,说话时锁骨上的肌肤都动得诱人,“认错了,认错了,这哪里是苏吟风。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年底打烊歇业……您望南走二十里有个李家屯,那里还有两家店。”
“素素,老板娘呢?”陆冲的声音却从门店后院中传来。
挽着头发的女人急忙甩头往回走,口中嗔怒道:“哪个小崽子回来只知道叫老板娘?”
龙七月擦了擦溅落在脸上的水,要跟进去仍是被老妪的长拐棍拦住了。
“干娘,您老人家在前边呢?”陆冲笑着迈进前面门店,看到龙七月被拦在外面笑得更乐,“李婆,那是我朋友,你放他进……”
“哎哟喂,你给我滚过来!你要藏什么!?”陆冲的干娘将陆冲一把拉过来,撩起他空空的衣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你个只会挖人心肝的兔崽子!胳膊呢!?送舍义庄去换钱了!?”
陆冲知道回来就会让干娘伤心,于是什么也不说不解释,跪在她面前任凭她打任凭她骂。
干娘咬着牙狠狠地骂了几句,手抬起也不忍心打,又气又痛地跌坐在地上,戳着陆冲的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个没良心的小混帐!一年到头不回来一趟,到年底了回来也不给我回来个整人!你不想回这个家!你不想认我这个娘!你就想气死我!?”
“干娘……是冲儿错了,是冲儿不孝……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陆冲在这个干娘面前连眉毛都不敢抬,也是心里有愧。
“你给我滚!我不是你干娘,这里也不是你家!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干娘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身边板凳就往他身上砸,她哪里又舍得真砸下去。
“奶奶!”从柜台后爬出来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一瘸一拐地冲上前抱住陆冲,哭喊道,“您别打我爹!别打我爹……”
“灵儿,你爹回来是存心想气死奶奶!”陆冲干娘扔开板凳将灵儿拉到怀里,祖孙俩抱头痛哭。
“灵儿……”陆冲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跪着爬向前,伸手去拉女儿灵儿。
“你为什么要气我奶奶!?”小女孩推开他的手,一对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流着眼泪瞪着陆冲,又忍不住冲上前搂住陆冲脖子哭得喘不上气来,“你……你为什么现在……现在才回来?你不要灵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