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客江湖之飞空无影》文佩影

22、蓬莱岛主

　　陆冲这次逃得更加狼狈，不只没有马，而且是带着几日以来攒下的伤，披头散发衣袍不整，像个疯子一样跑了整整一夜从登州府逃到了莱州府。
　　更为狼狈的是，逃得太急，银两包袱都落在了废屋。空着肚子到这大街上闻包子香这滋味更加不好受。
　　“这位大侠可是肚子饿了？”一个矮瘦老头可怜他，将刚买的大包子拿出两个给了他。
　　“多谢老人家！”陆冲从小也是讨过饭的苦孩子，一向认为自己最重钱财，更重实际。要活下去才是最实际的，哪里会拒绝这两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吞下了，“老人家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我现在没有钱，老人家可否告诉我您尊姓住在哪里，在下他日必重谢。”
　　“谈什么钱？小老儿不过是看不惯有人受苦可怜，两个包子而已，哪里用得着你谢了。”虽说人不可貌相，可这老头贼眉鼠目实在不像善心人。
　　“受恩不谢，在下心中有愧。不如老人家家里有什么需用苦力的活，我去帮老人家做一天活。”
　　“也罢……”老人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不过我这活是要出海的，不是一天能做得完的。我看你也是没其他吃饭本事，你要有心帮忙，到我船上来干几天，我开工钱给你。”
　　“多谢老人家！没想到老人家连在下生计问题都解决了……”陆冲欣喜非常，几乎是感激涕零，“能出了海更是救了在下一命……”
　　“不过我们那船不是跑一般买卖的，上船的都是花了大把银子的客人，我乱带人上船万一出了漏子不好说。你若要上船，还要拿些押金银子……不过我看你也不像有钱的人，你把刀押给我吧。”
　　“莫非……”陆冲细细看着这老头，“你们是三……”
　　“陆大侠，您已心领神会还是不要说破吧。陆大侠既惹下夜青梅就不该再惹夜青枫，恐怕您除了出海再没活命的机会了。是您的命重要还是这把刀重要，您想好了……这把刀到了那里几乎就没什么用了，您人到了那里还能重新过日子。”
　　“不想我陆冲也会落到这一步！”陆冲仰面长叹，狠狠一咬牙一跺脚，将刀奉上，“惹下舍义庄，我就是留着这把刀也杀不尽那些要我命的人，就交给老伯您了！”
　　老头却没有急于接刀：“有几句话要先跟陆大侠说清楚，那地方都是在这里活不下去的人去的。可到了那里虽然活着但有一点跟死没什么两样，就是他们永不可能再离开那里回来。您想清楚再也不回来了？去那里的人未必是怕死，许多都是怕与家人分离，陆大侠可要带家人同去？”
　　“陆某的妻子早已离世多年，哪里还要带去。陆某孤身一人去便可……”
　　“好……”老头这才接过刀，“陆大侠请随我上船吧。”

　　在海上漂了三日也没看到什么三仙岛，陆冲不禁怀疑是不是这叫白高的老头已经开始怀疑他而故意绕圈子，或者是要他像无色庄派来的那些人一样葬身大海。
　　白高看出了陆冲疑惑，淡淡笑道：“陆大侠您自然会担心，也需要担心。几乎所有客人都跟您一样，上了船怕被黑了宰了，毕竟没人从那里回来过。我只能劝陆大侠，我们是不会黑您杀您的，您千万别自己把自己吓死了……经常有人在海上漂了几日受不住自己吓自己自杀了，客人自己要找死我们是不管的。您担心害怕只要注意不太过也是应该的，毕竟扛过去了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到了那里才能乖乖地过新日子。”
　　陆冲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会像死了一样回不来了，家人、兄弟、朋友都再也见不到了？这白高是标准的生意人，上船之前只要反悔他就会将刀或钱财还回。可自己居然这么自信地跟他上了船，最后的回头机会都没有。
　　“陆大侠，您还是进船舱吧，马上就要起风了。”白高说得平淡无奇，陆冲却听得心内一紧，就要到了……
　　他想留在甲板上看如何去岛上，白高没有拦他，只是指挥人将帆撤下。风暴终于来了，陆冲几乎是趴在甲板上才没被风卷走海浪拍走，白高却早带着手下躲进了船舱。看来去往三仙岛不是在甲板上就能看清路途的，要么就是真的有去无回而不怕你看。
　　陆冲吐尽灌到口中的海水却又被吹进口中的大风呛了嗓子，双眼莫说看路，连睁都睁不开，只得攀住绳索爬到船舱口连滚带爬掉了进去。里面也灌进不少水，却总比外面好许多。白高看到他的狼狈样子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替他将船舱门关上。
　　“喝碗烧刀子暖和暖和？”
　　陆冲已经被风浪拍击得不知身在何方，便也痛快地接过碗，将酒一饮而尽。胃烧暖和了，头也烧晕了，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却已经睡在了床上，窗外天蓝树绿更有鸟语花香。
　　“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
　　“你既不是在做梦，也还活得好好的。饿着肚子当然心里想的悲，起来吃饭吧，吃饱了就有精神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曼妙温润，如甘霖玉露沁人心田。
　　那么我还活着！？陆冲坐了起来：“这里可是三仙岛了？”
　　“这里是蓬莱岛……”收拾碗碟酒盏的女子回过头来，险些让陆冲又惊晕过去。
　　“八姑娘！”陆冲瞪大了眼睛盯着龙惜霞，不是她又是何人。
　　“怎么，陆大侠认识飞飞？”另一边窗下却坐着一女子，正在绣着一对鸳鸯，抬头看陆冲时眉角含笑，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又像已经相爱相守了一辈子的爱人。
　　“这位是？”陆冲只觉得她眼熟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我是这蓬莱岛岛主，姓柳名雪娘，陆大侠不会连我也认识吧？”
　　柳雪娘！？陆冲细细打量她那张脸，水灵的眼睛倒是与柳杏心一样，她该是真正的柳雪娘了……如果七弟知道会怎么想？如果飞龙十三岛水寨和无色庄知道龙惜霞还平安活着又会怎样？
　　“看来陆大侠是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又记不起来了，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到了这里，任何以前的事都可以忘记。”
　　“柳姐姐，他可不能忘。”龙惜霞拉着柳岛主说道，“他刚刚叫我什么八姑娘，兴许是见过我认识我，也许能帮我想起来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记起来以前就那么重要么？”柳岛主仍是淡淡地笑着，“你是觉得给我当丫鬟很委屈呢？还是不喜欢飞飞这个名字？”
　　“才不是呢！”龙惜霞撒娇般撇撇嘴，“飞飞多好听，而且跟着柳姐姐在这岛上又那么威风……可是大家都有家人，我却连家在哪都不记得，他若认识我告诉我我家在哪，也好求白老伯把他们也接来，这样我就有家了……”
　　“这……”陆冲不知道可不可说透，忙摇摇头笑道，“是我一时没有睡醒，恍惚没有看清楚，认错了。”
　　“没有睡醒？那是做梦了？”龙惜霞调皮笑道。
　　“既是做梦，陆大侠可是梦见那位八姑娘了？她是你喜欢的人？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柳雪娘来了兴趣，放下了手中活计。
　　“她不是我家人……”
　　“却是你喜欢的？”柳雪娘看了看龙惜霞，将她推到陆冲面前笑道，“我一直相当媒婆没有机会，飞飞既与你喜欢的那位八姑娘想象，不如我做媒你们就结了夫妻吧。”
　　“柳姐姐取笑人！再也不理你了！”龙惜霞赌气甩袖走了。
　　“这才跟了我几天，可把你宠坏了！到底是大家小姐脾气……”柳雪娘淡淡一笑，眼中黠光一闪已透漏出她已经知道了龙惜霞身份。

　　“陆大侠不敢娶她是怕得罪了上官孤还是怕惹得龙七月不高兴？”柳雪娘仍是盯住陆冲不放。
　　“柳岛主已经知道她是谁？”
　　“知道……在三仙岛是没有什么秘密的，身为岛主对每个来岛上的人都了如指掌才好管理一个岛。便是陆大侠不也是为了无色庄和舍义庄来的么？”
　　“这……”陆冲后悔交出了陌殇刀。
　　“放心，我知道了也不会对你怎样。毕竟你是花钱来的客人，而且你也离不开这里……这里有不少人是跟你一样为了探查三仙岛而来的，但是没有人能离开，时间久了他们会发现抱着这么个秘密和目的只会耽误他们开始新生活，所以他们都会自己说出来以求让自己解脱。我替你说了，不过是为了让你早些放开包袱，心无挂碍地适应这里。陆冲，你这人武功不错又有气概，我很看好你……飞飞——八姑娘虽然失去记忆许多都记不得了，却还是有番见识的，我希望你能早日和飞飞成亲，一起帮我打理岛上事务。你想拒绝也可以，只不过得罪了我这个岛主，你以后在蓬莱岛上可能会没有其他人那么逍遥自在。”
　　“三仙岛莫非只有这蓬莱岛？”
　　“你跟我来……”柳雪娘带着陆冲踏上一段木梯到了二楼，推开南侧轩窗让他向外望去，“近些的那是方丈岛，再南边是瀛洲岛。你要想远远地躲开我，就去瀛洲岛吧。不过我告诉你，瀛洲岛上住着的都是一些真正为了活命来三仙岛的亡命之徒，有一些还是被你和舍义庄逼来的，你去那里他们应该会好好招待你的。不像在我蓬莱岛，这里虽然也有被你追杀过的人，但他们多是带着家人来避难只求能平淡地开始新生活，而且蓬莱岛与瀛洲岛不相通也禁船只来往，所以在蓬莱岛你不用担心会有瀛洲岛上的仇人来找你。要来往就要经过方丈岛，那岛上住着古岛主一家和许多你只听过名没有见过的侠客英雄，除了集市日子是不让其他岛的人上去的。你什么时候想离开蓬莱岛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会去见古岛主和司空岛主一起商量商量，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离开这里比较安全。”
　　我哪个岛都不想住，只想马上离开。回家也好去京城也好，灵儿在等我、七弟在等我……

　　柳雪娘强拉着陆冲转了整个岛：“你最好先熟悉一下这里，我知道你还没安下心，不过熟悉一下地方能帮你早些适应早些安心……”
　　累了一天才终得在晚饭饭桌上又见到了龙惜霞。
　　“陆大侠，这几日你先吃住在我这里，等你的家收拾好了，你再搬过去。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做饭可以请飞飞去教你几天……你会发现其实做菜还是蛮有意思的。”
　　“柳姐姐，您觉得做菜有意思就您去教他，我才不去！省着岛上这么多人说闲话……”
　　柳雪娘在她额头戳了一下：“你这丫头，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蛮丫头，就知道跟我顶嘴……”
　　“我啊，一定是哪大户人家小姐，天生不是当丫鬟的命。”龙惜霞吐了吐舌头，将碗筷收了下去。
　　柳雪娘饭后继续回去绣那鸳鸯，陆冲一人无聊便溜到了厨房去找龙惜霞。
　　“八姑娘，真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你七哥、九弟了？”
　　“天哪，我有这么多兄弟？那我一定是在家里不受重视离家出走才遇了海难……”那龙惜霞的反映太出乎陆冲意料。
　　“就算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就不着急？不想知道么？”
　　“着急有什么用？知道了就一定好么？柳姐姐说在海边捡到我回来后，我昏迷了四五天，梦里都在哭，恐怕回忆里也都是不好的不想记起的。那就不要去想不要记起好了，反正我现在也过得很好。”
　　“哪有人的回忆里全是不快乐的事的，总有一些和家人、朋友快乐的日子，你不想记起来么？”
　　“什么日子？”
　　“飞飞，快点烧水啊！”柳雪娘很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有些人有些事情愿一辈子都不要想起，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上官孤想要忘记世上存在过龙天儿这么一个人，回忆太重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可是总是事与愿违，晚上梦到的是龙天儿和八姑娘，早上一睁开眼睛将他从梦中拉回来的是自己害死龙天儿、害得八姑娘生死不明的事实。
　　人前还要藏尽悲伤，不得误了差职和任务。别人不知他心里悲伤，偶尔见他独自一人脸上凝着沉重或是多叫几声才能将他从回忆中唤醒，这些偶尔已经够闲言碎语添油加醋，传得人人尽道飞客上官家长公子被封迁升不过是小人得志，已然傲慢得意。
　　上官信便是不知道侄儿心中有多痛，也明白他是为龙惜霞和龙天儿姐弟俩伤心。如今龙天儿之死还没有彻底证实但已没了转机，再不让他去登州亲自找一找龙惜霞，就怕他难熬过此关。
　　派往无色庄协助宋老庄主调查三仙岛的那些门徒，也没有传来有价值的消息，果然还是要上官孤去才能让人放心。
　　上官孤既得令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收拾了行李上路。他只知道他已经害死龙天儿，不能再接受龙惜霞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