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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eaper 13·失落的答案 ...

  •   “别西卜有急事去了第四狱,所以拜托我来转达一些事。”黑发的堕天使敲开门,就开门见山的说,在看清楚天使有异的神色后,他又勉为其难的加了句,“你还好吗?”

      “我没事。”经历了一个光怪陆离夜晚后,米迦勒在此时展现了惊人的平静,盯着来者有些熟悉又不是很熟悉的脸看了片刻,他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罗弗寇?”

      有着利落的黑色短发的堕天使身材高瘦,眼下几厘米处有一道标志性的疤痕,穿着从脖子长到脚踝的黑色长风衣,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军人般的冷肃。

      他认得这个人,或者说曾经认识。

      前天界情报部长罗弗寇,一个神出鬼没的幽灵般的存在。

      堕天使统一魔界后,罗弗寇虽然名列深渊宰相,但内政外交基本都是别西卜在管,他依然很少抛头露面。

      根据天界搜集到的为数不多的消息,罗弗寇在魔界重操旧业,做那些不太好放到明面上说的情报和特务工作。

      堕天使一板一眼的一颔首:“是我。”

      然后再次说:“我来转达别西卜的消息——”

      “我听到了。”米迦勒看到他手里抱了一路的盒子,打了个手势,“换个地方再说吧。”

      堕天使板着一张脸,默认了这个提议。

      齐格勒不知道跑哪去了,米迦勒想那孩子估计也没收拾其他地方,就直接带人去了昨天的会客室。

      和昨天有所不同,不知道谁对这里进行了简单的布置,连窗台上的鲜花都换成了一捧雪白的冬霜草。

      这是一种原产自天界的植物,在魔界不好养活,只适合种在与世隔绝的温室里。

      它成长的时候需要极为温暖的环境,却又在寒冬才能开花,花期很短,就算在天界也难得一见。

      也或许是巧合,它的出现倒是很契合今天的天气:昨天淅沥的雨水在今天已经变成了细碎的雪花,在凌冽的冷风里扑向大地,幸好镶嵌在建筑物墙壁内部的火焰符文已经自动激发,将刺骨的寒气隔绝在外界。

      米迦勒额外看了它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问罗弗寇:“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马上就走。”罗弗寇也看到了那一束醒目的花,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尾无意识的细细抽动了一下。

      “好吧。”米迦勒也只是礼貌性的客套一下,他坐回昨天的位置,“你要转达什么?”

      罗弗寇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取出几样东西。

      他一一介绍:“这里利维坦临时制作的身份符文,包含王城内大部分公共锚点的授权,同时可以打开‘花园’的通道。”

      晶莹剔透的蓝晶石被打磨的光滑圆润,一面描画着特别的金色符号,黄金如同血液一样缓缓在凹槽里流动,构成隐秘的回路。

      “这是别西卜的信物。”第二件东西是一枚雕刻成三角山羊的黑色戒指,山羊的眼睛用了绿色的宝石镶嵌,明明灭灭的如同呼吸。“有它可以避免一些麻烦,但为了你们两个好,我建议还是最好别用。”

      最后是一件黑色的长袍,看起来像是黑魔法师里常见的款式,边缘绣着暗色的火焰花纹,有隐秘的魔力在其中流动。

      “高级炼金术的产物,可以掩盖神族的魔力波动。虽然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但如果你直接出现在王城也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骚乱。”

      罗弗寇毫不拖泥带水,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些。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送走了堕天使,米迦勒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几样东西,捻起晶石与山羊戒指沉思起来。

      从那个古怪的梦里醒来后,米迦勒并没有感到被愚弄的愤怒,或者正因为怒火过了一个顶点,他反而冷静下来,彻底的从头到尾开始审视魔王的沉睡这件事。

      大约两个月前,天界收到了魔界通过特殊渠道发来的秘密文件,并且从中得知了魔王已经因为未知原因沉睡了将近一年。

      因为情况特殊,这个消息在天界被严密封锁,只有少数的几名炽天使知道这件事。

      天界方面同意了让拉斐尔前往魔界诊断,然而直到出访日将至,他们也隐瞒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在和魔王沉睡差不多的时间,圣殿关闭,神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神自晨星时代就几乎不再插手天界政务,长期以来都是天界的一个象征性存在,平常本就没什么人会去附近,神的消失几乎没有掀起波澜,只需要稍微控制一下消息就可以。

      现在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不像一个巧合,更像是这两位约好了的。

      那最重要的问题是,神和他的前爱子——先不论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他们在策划着什么?以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神就算了,路西法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也一撒手万事大吉。

      早在战争结束后不到一个月,天界内部就出台了针对魔界现状的分析论文,其中第一条就指出,眼下魔界有着相当大的内部分裂隐患。

      这种隐患是长久以来都存在的,只是这些年被天界这个“外患”转移了压力,现在战争结束,这内忧就开始隐约有冒头的趋势。

      比起神族占据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绝对优势比例的天界,堕天使和恶魔在魔界的数量很尴尬的呈现了一个对半开,谁也没有主导优势。

      这些年来,魔界主要权力一直被控制在堕天使手中,七个大君里有四个堕天使,利维坦虽然不是堕天使,但她和堕天使一样关系匪浅,当然的更倾向于他们。

      所以实质意义上,恶魔方只有两位大君。

      这种局面就导致了魔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而不是像神一样将权力实质下放给神族内部的虚权君主。

      而就是这魔界最需要一个强大统治着以渡过这危险的过渡时期的档口,路西法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麻烦甩给别西卜等人,这简直非常的不合常理。

      要知道,天界方面已经基于相关预案提前调整了边境布防,在天界此前的推演里,在数年内魔界爆发内战的概率相当可观,连以防万一需要出兵魔界平叛预案的草案米迦勒都签过名了。

      米迦勒不相信路西法会不清楚魔界内部的状况,除非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魔界稳定更重要。

      还能有什么比阻止一场可能波及整个魔界的新的战争更重要的呢?

      “世界。”

      一个古老的词语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魔界之行结束后,百年间,天界社会整体出现了不安与动荡的局面,当年的远征军影响深远,底层神族愈发不信任天界上层,由此引发了包括寿命差异的不公、社会资源的不公平等的不满。

      这也是后来伊琳娜一事的起源之一。

      而在这场混乱里,路西菲尔带着一批炽天使主动站到了改革派一边。

      其中大都是刚进入政坛不久的第二代炽天使,这些年轻许多的炽天使普遍比前辈们更为激进,在人民的呼声里,社会改革法案被他们的推动着飞速推行。

      但米迦勒是个例外,他是第二代炽天使中少有的反对者。

      并非他不认同这种为更多人谋取福祉的行为,只是在改革派迅速的变革下,他看到了隐约的危机。

      社会并不是一架令行禁止的精准机器,转动某个开关就可以立竿见影的起作用,恰恰相反,它臃肿陈旧,充满着不确定性与脆弱性。

      对其施加的政策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去慢慢进行,一点点的关掉它冗余的进程,急功近利的操作只会让它停转甚至走向崩溃。

      就他看来,许多政策至少需要数十年的时间一步一步推行。

      这种分歧让他与路西菲尔之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矛盾,但他们都不是喜欢吵架的性格,每次冲突都以一方的沉默或者拒绝为结束。

      米迦勒不相信路西菲尔不会明白这些,在每次冲突里,路西菲尔很显然都了解他的意思和担忧,但他却始终坚定的推进着一切。

      后来米迦勒知道,这一切都是为晨星之乱做准备,当然,这又牵扯到晨星之乱本身也有许多谜团,此事先暂且不提。

      在最后一次冲突过后,米迦勒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晨星宫。

      他在一个傍晚敲开了路西菲尔办公室的们,将自己的身份徽章、辞职申请等一一放到他的桌子上。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正在批文件的路西菲尔顿了片刻,直到抬起的钢笔笔尖在文件上落下一滴墨,他才放下笔,拿过那份措辞生疏的辞职申请,从头到尾认真的读了一遍。

      这个过程好像比他平时看文件要慢,让米迦勒忍不住生出一种他是否在拖延时间的猜测。

      足足好几分钟后,路西菲尔就在末尾签名处签下了名,并且盖上了炽天使长的专属签章,将申请递了回去。

      接过被批准的申请,米迦勒却没有立刻离去,他还想做最后一次尝试:“在离开前,我还是想……向您恳求一个答案。”

      “您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沉默良久,米迦勒以为他不会回答,路西菲尔却忽然吐出一个没头没尾的单词:“世界。”

      米迦勒看他,路西菲尔却并无解释的意思,十分自然的换了个话题:“没什么,想好之后去哪了吗?”

      那之后他回答了什么?记不清了,这个傍晚之后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梦里他没有一走了之、再也没回头,而是继续追问下去,好像就能阻止什么一样。

      “你早已知道答案,只是不再记得了而已。”

      如果这个跨越了千年的谜底是世界。

      可为什么?

      ……

      这一轮的巡逻结束后,萨麦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队伍返回第五狱的驻地,而是回到了潘地曼尼南。

      由于别西卜的提醒,他让带来的大部分人都自行返回驻地,只留下一小队精锐暗自潜伏进城,他自己则大摇大摆的直接从正门进入了王城。

      一方面,这能够吸引暗处敌人的目光,另一方面,则确实是萨麦尔本身的体型实在过于瞩目,潜入这种事实在有些为难他。

      昔日的炽天使因为引诱人类而遭受神罚,虽然饮下龙王的血保住了性命,成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半龙。

      然而两股强大的力量融和彻底改变了他的外貌,他的身形变得极为高大,足足接近两米五,额头上生出狰狞的龙角,体表有着些许坚硬的鳞片,又长出龙类的竖瞳,连羽毛也变异为了奇怪的结构。

      为了方便战斗以及遮掩变得奇怪的面容,萨麦尔打造了一身沉重的黑色重甲常年穿戴,远望过去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常年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

      此时,他走在王城宽阔的大街上,第七狱的气候毫无规律,短短几个小时内气温骤降,雪花飘落,给黑色为主调的王城建筑覆盖上一层白色的花边。

      街上路人不多,没什么人愿意没事在这种天气出现在户外。

      金属碰撞的声音引来寥寥人的注意,但他们很快认出了萨麦尔,纷纷快步离开。

      萨麦尔并没有在意,他只是沉默的沿着道路往前。

      三条街道、第四个岔路右拐、继续往前……

      寒冷已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地狱深处的城市,雪下得更大了,他所行径处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空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不过这里本就没什么人会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在拐过最后一个弯路后,萨麦尔终于看到了他的目的地——一座通体漆黑的巨大教堂沉默庄肃地伫立在路的尽头。

      这可能是整个魔界唯一的教堂,至少是第七狱唯一的一座。

      堕天使统一魔界千年,却始终没有用什么“新神”来取代“神”的地位,这座教堂的修建与其说是为了信奉,不如说是为了纪念。

      它承袭了天界晨星年代的建筑风格,但主色调被更换为不那么凸现神圣感的黑金,甚至颇为古典的还保留了天界废除的钟声计时制度,仿佛某种久远的意象。

      岁月漫长,沧海桑田。而今天界早已难以找到晨星年代的痕迹,这地狱深处的魔界王城内反倒是处处留着它的影子,就好像他们还在怀念那个他们回不去的故乡一样。

      这座教堂修建至今,除了最初从天界离开的那批堕天使外,几乎没什么人来,因此门前常年寂寥无比。

      萨麦尔偶尔会来这里坐一坐,熟悉的环境会给他一种少有的安心感,似乎连躁动的龙血也可以平静写来。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透过茫茫风雪,他在教堂门前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在不远处,正背对着他站在教堂门前,仰望着大门上那些被篡改的神圣花纹。

      萨麦尔走近教堂,女人也许是在走神,她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

      风雪吹动她的长发与裙摆,柔软的布料下是一截泛着金属光泽的肢体,并无血肉,只有流淌的黄金与咬合的齿轮。

      魔偶并没有血肉之躯,因此她并不怕寒冷。

      他认得这个女人。

      莫妮卡·罗伊是座天使与一名低阶天使的混血儿,因此身体不好,堕落带来的本源转换更是极大的损耗了她的寿命,最终病死在了圣战开始前。

      而莫妮卡·罗伊过世自千年前后,她留下的这个魔偶莫妮卡就继承了她的记忆与身份继续存在,只不过随着关键结构老化,又没有人能为她更换零件,莫妮卡已经完全卸下了所有的职务,只作为一个闲人存在。

      这种天气,为了避免机械结构老化,按理来说她应该待在她的地下温室里,而不是冒着被低温和水汽破坏零件的风险出现在户外。

      萨麦尔靠近了她,站在她背后几米开外的地方,金属碰撞的声音似乎终于惊醒了莫妮卡,她转过身来,萨麦尔发现她黑色长裙的胸前口袋别着一支醒目的白色花朵。

      冬霜草整体雪白,形态偏长,有着柔软繁密的白色纤毛状的花瓣,远望过去像一片纯洁的羽毛。

      莫妮卡看到是他,似乎并不意外的提提裙摆行礼:“萨麦尔大人。”

      “这种天气不会损坏你的零件吗?”萨麦尔皱眉道,龙血让他的声音变得低哑粗粝,并不动听,在某些时候甚至如同野兽般的怒吼,这也是他经常保持沉默的原因之一。

      “虽然我的大部分零件已经超过了使用年限,但您不必担心。”莫妮卡微笑着回答,她翠色的眼睛流淌着无机质的光芒,那其实是一双由绿色水晶打磨而成的眼瞳,“这种程度的天气还不足以彻底损坏它们。”

      莫妮卡·罗伊还活着时是这座教堂的常客,据说她的母亲是一名牧师,所以她从小就在教堂长大。每当思念母亲,她就会跑来这里待一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继承了莫妮卡·罗伊全部记忆与人格的魔偶莫妮卡却从来没有来过这座教堂,这还是萨麦尔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她。

      萨麦尔不懂魔偶,但是既然魔偶本人都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吧,他摇头:“我记得你从来不来这里。”

      “我完成了莫妮卡·罗伊最后的愿望。”女人的声音隔着风雪传来,脸上挂着标准又死板的微笑,“我来告诉她。”

      在一个地方站久了,风雪已经覆盖了她的衣裙与长发,好像一刹那,她已经在这个地方伫立了上千年,“我来这里,是希望能够告诉她这件事。”

      萨麦尔这才想起来,莫妮卡·罗伊的遗体葬在了教堂后面的墓园,按照莫妮卡·罗伊的遗嘱,使用的是天界风格的葬礼和墓碑,也许她余生还是后悔了。

      那个墓园面积不大,因为充斥着天界的遗风,不管是单纯不喜欢天界还是担心被指责,愿意埋在那里的人并不多,大都是一些初代的堕天使,常年被人遗忘。

      萨麦尔问:“她的愿望?”

      有什么值得一个魔偶守望千年的愿望呢?

      莫妮卡依然保持着微笑:“她的愿望是我能替她结束,她未能弥补的遗憾。”

      “米迦勒长官是第一个。”莫妮卡动了动脑袋,在低温下,老化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行的有些吃力,发出艰难的摩擦声,连声音也有所失真,“莫妮卡·罗伊感谢他当年的鼓励以及帮助,如果没有他,莫妮卡·罗伊也许不会继续学习炼金术。”

      “但她认为自己是背叛者不敢见他,所以莫妮卡也不能去见他。”她轻声说,“只能……这样告诉他。”

      莫妮卡合上了眼睛。魔偶没有流泪的功能,然而她人格中属于莫妮卡·罗伊的那部分在此时涌出久违的酸涩。

      她听到罗伊记忆里,年轻的少女局促的对金发的天使说:“您听说过冬霜草吗?春天发芽,到冬天才开花,好像要经历完整的四季,才能有盛放的力量。”

      “在我家乡,老师或长辈会在孩子成年、结婚、毕业…在任何值得重要的日子里,给他们送上一束冬霜草,表示庆祝。”

      “等我成功做出最好的炼金机械,您可以来送我一束吗?”少女鼓起勇气,说出她的请求。

      “好啊。等你成功了,就告诉我吧。”那天的阳光其实不太好,金发天使笑吟吟的撑着头看向莫妮卡·罗伊,“我会一直等着的。”

      莫妮卡睁开眼,绿色的眼睛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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