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稔卿

6、病愈

　　一夜好眠，苏远被六点钟的闹钟准时叫醒。天气逐渐凉寒，天也亮得晚，从窗户望出去，天色还是如墨般深厚。赵英昨晚上不知道几点回来，以她往常的作息，现在恐怕还刚入睡不久。苏远放轻了动作，利落地洗漱之后拿起昨晚上准备好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出发还能赶上半节早自习。

　　鞋柜上照例被钥匙压着几张钞票，还有一张不知从哪里收来的广告单，空白处写着“生活费”。苏远将钱收起来，想着在纸上留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又想起赵英估计也不会注意，还是作罢。

　　交证明条费了些功夫，早自习已经临近下课，苏远索性直接去寝室。他将单车停在寝室楼下的单车棚时，寝室大门正巧打开，和寝室老师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

　　寝室门还大剌剌地敞着，估计是谁起晚了，落在后面，急匆匆地赶着去教室连门都忘了关。进门一看，苏远却呆住了。

　　林申蹲在一个行李箱旁边，拿起衣服挑挑拣拣，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半晌，烦躁地把行李箱一盖。正想起身，扭头一看，平白里冒出个人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没去上早自习？”说罢，苏远还重新退出去看了看门牌号，“304”明晃晃地挂在门框上。没错啊！

　　“没走错，返校我嫌累赘没带衣服，现下天冷了，我来张铮这拿件衣服穿。”林申晃了晃校服底下显眼的石膏，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瞧瞧张铮这品味，食堂一楼卖包子的阿姨也没他穿得花哨。”

　　苏远忍不住笑出了声。张铮性格骚包，自诩三中潮流领路人，仗着自己个高盘顺，更是敢于尝试各种搭配，红配绿这种惨不忍睹的经典配色已经是张铮最最日常的操作了。好在三中强调必须在学校穿着校服，不然还不知道要辣多少人的眼睛。

　　看着林申一脸肉痛的表情，似乎正在纠结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是穿着这“时尚单品”在校园里一鸣惊人，苏远忍不住试探着开口：“我刚从家带了几件厚实的衣服，要不你穿我的？”

　　林申愣了一愣，自己虽然看上去性格外向、很好相处，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他有着比常人更明显的疏离心。像借衣服这件事，朋友这么多，但是他唯独只向被自己嫌弃穿衣品味的张铮开口了。对林申来说，穿对方的衣服感觉被侵入了私人领域，有种不自在的束缚感，而张铮经过多年相处，已经和家人无二，才能勉强接受。对此，张铮三番两次地吐槽“你简直比事儿妈还事儿。”可是苏远不知道这些，他一番好心，上次又帮了个大忙，人情还欠在这，自己不识好歹会不会伤了苏远？林申的脑子快速运转着，委婉地措着词准备回绝。

　　苏远的确不知道这么多，但是看林申的表情想来会拒绝，这阵子持续降温，林申又是个执拗的脾气，倔起来说不定还真的套着薄的校服外套撑下去。以为他是嫌弃，又匆忙开口：“这是昨天从衣柜里拿出来的，干净的，还有件新的，你都可以穿。虽然你比我高一点，但是我的衣服的尺码都不小，你穿着应该也差不多。”

　　话说到这份上，林申再拒绝就是把苏远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了，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我只是不好意思老是受你的帮助，实在太麻烦你了，谢谢，我稍后洗过了再还给你。”

　　苏远为他能接受而松了口气，又为俩人之间的疏离感到苦涩。他从带过来的衣服中拿出一件新的黑色加绒卫衣，简简单单，是林申平日的风格，递给林申：“都是同学，没那么多讲究，你先换上吧，挺冷的。”

　　林申又道了个谢，这才接过来。石膏厚重，校服外套袖口的松紧带太紧，林申穿起来嫌费劲，索性将袖口剪开，丑虽丑了点，但是好歹穿衣服方便了。林申脱下校服外套，里边只剩了件短袖，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再扭捏，想着虽然穿着别人的衣服不太舒服，但是总比冻死在学校里强，眼一闭、心一横就把卫衣套了上去。卫衣面料舒适，加绒保暖，款式简单，说起来其实比张铮那一堆不华不实的好多了。衣服上残留着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薰衣草味的，和奶奶家的一模一样，当即，连排斥感也消减了许多。

　　“暖和多了，估计那边马上就要打铃了，咱们先去食堂怎么样？”林申说着，便把校服外套穿上，校服质量令人堪忧，拉链三天两头拉不上，加上林申还未适应自个儿那格外笨重的石膏手，笨拙得厉害，今日这拉链还偏偏与他作对，拉了几回都不成。

　　苏远趁着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其他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了，听闻他的话，怕他久等，衣服也顾不得整整齐齐码到行李箱里，匆匆往里面一塞，拉上拉链。“行啊，咱们早点去，不用排队。”说完，苏远没忘记将放到一旁的书包背起来。

　　林申还在和拉链作斗争，眼看着苏远已经准备好了，干脆放弃了。一边走出寝室门口，一边抱怨：“就这质量还得在学校天天穿！我就纳闷这工厂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关系这么硬，被投诉了这么多回，学校还是用他们家的校服！”

　　苏远因为关门落后了几步，听到他的话，默默快走了几步，走到林申前面，确认他的拉链没拉后拦住了他。苏远骤然出现在跟前，林申差点因为惯性刹不住脚，就要扑到苏远身上，好在苏远及时扶住了他的右手肘。

　　林申疑惑他为何突然这样，刚想发问，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苏远已经开口了：“我帮你拉上拉链吧，你的手不方便，而且外面实在有点冷。”说罢，也不等林申回应就拿起了拉链头，或许是前边失败次数太多了，苏远只拉了两次就成功了。林申本就惊于苏远的举动，久久不能回神，现在拉链在苏远手上两次就拉上了，更愣了。

　　苏远凭着一腔冲动帮林申拉上了拉链，眼下拉链拉好了，冲动劲也过了，林申更是被自己吓得呆住了，这下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一时间与林申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半晌，苏远才讷讷地说：“呃，你知道的吧，校服穿着不规范也是会扣操行分的，咱们班这个月已经扣了不少分了，再扣下去就拿不到流动红旗了。”

　　林申被苏远的话雷得外焦里嫩，想着苏远不愧是好学生，连这样的校纪校规都记得。同时心里默默打了个寒噤，他比班上大多数人都明白没拿到流动红旗的后果，班主任周淑是不会放过这紧要关头作死的人的。好在苏远的提醒，不然自己又要触了周淑的霉头，心里顿时又是升起了对苏远感激之情。

　　苏远并不知道林申心中的百转千回，摸了摸鼻子，先行朝着食堂走去。

　　俩人才刚到寝室楼下，教学楼那边就响起了下课铃声，俩人相视苦笑，加快了步伐。高三先行下课，学长学姐们迫于压力，拼了命地压缩时间，即使宿舍比教学楼离食堂近得多，一路上，超过林申苏远的人不计其数。苏远担心林申的手被急着奔向食堂的哪位不知名的学长学姐撞到，默默和林申换了个位置，将林申护到了里边。

　　俩人嫌麻烦，不愿意爬楼，径直进了食堂一楼，只见各个窗口前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林申看了几眼，问苏远：“你想吃什么？”苏远并没有过多要求，闻言只答：“随便。都可以”林申并不觉得奇怪，苏远往常同自己与张铮吃饭也是这样，他似乎更愿意顺从他人的提议，看起来没有多少主见的样子，不过或许他本来就不甚挑剔，选择困难而已。林申瞧了瞧队伍的长短，拉着苏远站到一个稍短一点的队伍后。

　　苏远被林申这么一拉，表面若无其事，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林申修长的手指牵住深蓝色校服的袖子，轻轻拽着。隔着厚厚的衣服，苏远只感觉得到袖子有轻微的坠感，心里头却是冒出了一团火，将自己烧了个灰飞烟灭，轻飘飘浮在空中。直到面吃完了都缓不过神来，副作用就是忘了提醒食堂阿姨说少放些辣椒，清淡了几天的胃猛地接受了辣椒的刺激，一阵阵烧的疼。

　　林申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倒是觉察出些异样，但是看着苏远额头上隐隐冒出的汗，以为他是被辣住了，说不出话来，于是站起身来，走向一旁的自动贩卖机。

　　苏远被眼前的一瓶水打断了飞远的心思，怔怔开口：“谢谢。”

　　林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调侃道：“怎么回家住了几天对学校都陌生了，忘了一楼的死亡变态辣吗，病刚好就敢这么折腾自己的胃？”

　　苏远苦笑，拧开水喝了几口，压下了腹中的焦灼感，更是压下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微博@稔卿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