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凶手吗》沃幽尧

69、开棺

　　眼见赵府的人马陆陆续续从大街的另一头赶来，何裳不敢犹豫，再度翻身跳出了后院的围墙。刚刚过了上午九点，学堂的大门约莫已经关上了，而离中饭还有一段时间。

　　何裳琢磨着怎么对付学校围墙边的几条疯狗。几位先生为了对付逃课的学生，联合起来在旁边养了几条大黄狗，叫守门的师傅帮忙看管。

　　一旦有人逃课，管门的师傅就冲了过来，而先到达的必然是那几条狂吠着的大黄狗。

　　何裳藏匿在一个巨大的灌木丛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条打着盹儿的大狗。每当领头的黑斑狗路过，停在围墙边的两条公狗会一左一右地跟着过去。而另一条沉睡的瘸腿巨犬，除非它闻到了人类的气息，否则不会轻易动弹。

　　何裳正沉浸在思绪中不可自拔，他的肩膀忽的被人猛捶了一下。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从旁边倏地冒了出来。

　　“常同学，早上好呀。”文粥扬着一张大大的笑脸，眼巴巴地凑到何裳的跟前，“今天打算去哪里溜达？带上姐一个呗！”

　　感情儿又是一位青春叛逆的逃课少女。

　　“喂猪。”何裳面不改色地接口道，“很臭很臭的那种，熏上一次其余人等一月之内不得近身。”

　　“还有这种好事！”少女文粥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好几度，“嗐，最近咱们教国文的李先生横竖看我不爽呢。这下顶好，我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找我了，正好落得一个清静。”

　　何裳：……

　　步步高点读机的广告，说着说着就要唱出来了。

　　“你喂猪就喂猪，扛个铁锹干啥嘞？”文粥指着何裳的工具兴致勃勃地问道。

　　“姐啊，咱俩抽屉里，昨晚先生布置的功课都没写呢。”何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要不文姐帮我一回，过个一个星期我请文姐去吃烤羊腿。”

　　反正也没有一个星期了，请客吃熊掌都是没有问题的。

　　“你是不是想撇下我？”文粥柳眉一竖，“常清珩，我告诉你，姑奶奶今天我去定了。今早上那个老爷子刚刚下葬，你这么大动干戈的，不会是想去盗墓吧？”

　　她说着啧了啧嘴：“这老爷子生前什么钱都收过，死后的宝贝可少不了。”

　　何裳：“其实我没有……”

　　显而易见，文粥对盗墓的事比何裳来劲儿多了。

　　“走走走，去山沟沟里找宝贝去。”

　　等到整个人都被扯到了山上，何裳还没有从迷茫中缓过神来。文粥一路跑一路跳着，不一会儿忽然使劲拽了拽何裳的袖子：“嘿，你瞧见那儿的墓碑了吗？”

　　何裳双眼无神地抬起眸子。而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凝住了。

　　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树丛中好像闪过一道人影。人影的身上穿着素白的衣物，一闪即逝，就像是山林中的一抹鬼影。

　　在游戏的第一阶段里，不会存在鬼怪。就算有鬼怪，也无法害人。

　　何裳盯着白影消失的方向。那人刚才兴许正偷偷摸摸做事，刚好被他们瞧见了。

　　只是一座坟冢，除了埋葬的金银外还有什么好贪图的？但凡聪明一点的小偷，都会和何裳做出同样的选择——在赵府空虚时趁虚而入，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小财。

　　而他现在无法肯定，是否还有其他人藏在周围，守株待兔。

　　何裳一把拉过文粥，迅速钻进一边的树丛中。他用手捂住文粥喋喋不休的嘴巴，屏息凝神向四周望去。

　　这里的树木高大茂盛，山的一侧正对着山下的城镇，视角极佳，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南面的树丛有大片被践踏过的痕迹，大抵是送葬的队伍上山时留下的。西面灌木丛的枝叶隐约被重物挤压过，应该是有人曾经在那里藏匿。

　　坟墓正好立在四面林子中央的空地上。排位正中央写着赵老爷的名字，一边还用小字印刻着前来参加葬礼的亲人姓名。石碑前的三炷香不知何时熄灭了，淡淡的青烟飘逸在半空中回旋不去。

　　而排位后的小土坡刚刚被翻新过，一些细碎的沙石洒在墓碑的周围。看来前来下葬的人刚离开不久，且动作比较局促。

　　文粥用双手捂着眼睛，一对漆黑的眼珠子顺着手指缝隙悄咪咪地往外看，一副怕死又满是好奇心的见鬼模样。

　　树丛间的风声愈发强劲起来，如同男人喉咙里发出的低语。一片片叶子缝隙的阴影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搜寻着藏匿的人类。

　　“你待着这儿别动，我上去看看。”何裳按住文粥的肩膀，默默召唤出空间的匕首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着坟墓靠近。

　　凄厉的山风刮过何裳的脸颊。他捡起一边带上山的铁锹，冲着棺木上的土壤轻轻敲击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压住棺材的土层似乎比寻常的薄上一些。

　　打扰了老爷子。何裳默念一声，将铁锹狠狠插进了地底，慢慢地往下探去。随着表层土壤不断被翻走，一个漆黑的实木棺材露出地表。

　　文粥蹦蹦跳跳地走出来，没心没肺地咧着嘴朝下瞅着。棺材板的七根钉子都被死死钉住，板面十分平整光滑，没有向上弯曲的凸面。

　　“咱们是不是要开棺？”文粥兴奋地摩拳擦掌。

　　何裳盯着七根泛着银光的钉子。钉子旁的棺面上留着些许的木屑，与土壤之间摩擦出淡淡的划痕。何裳一颗一颗地敲开钉子。当最后一颗钉子落地时，何裳放下铁锹，颀长的手指慢慢地覆上棺材盖的表面。

　　山林的风不知何时逐渐小了下来，只有树叶间流窜的风还在持续不断地呻.吟。太阳移到了天空正中央，光线由上而下笔直地照射在黑黝黝的木板上。

　　尚未消失殆尽的秋蝉还在喋喋不休地私语，一点点拨乱着人的心神。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着。何裳的指尖由棺材板的中央向近身的一侧划来，慢慢收紧手指，抓住了木板的边沿。

　　两人的呼吸声都变得微乎其微。何裳深吸一口气，手臂就要向上抬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何裳条件性反射地转过身，目光撞上一张白皙俊逸的脸庞。

　　“常同学，你们擅自逃课，不准备解释一下吗？”黄老师抱着手臂站在树木的阴影里，勾着眼角略带讥讽地看着两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条勾着背的大黄狗。

　　黄狗四处吸溜着鼻子，黑漆漆的眼珠子死死瞪着何裳，似乎只要眼前的人类有所妄动，它们就会扑上来和何裳来一个亲密交流。

　　何裳：……

　　这位老师真是个狠人。

　　“黄老师，您不是也没有去上课吗？”这么多管闲事，不是玩家还是什么？

　　“我上午没有课，而且——”黄老师微微一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何裳，“我觉得我有义务关心自己的学生，特别是……一些喜欢捣蛋的小盆友。”

　　他说着，亲昵地揉了揉身边的狗头。大黄狗眼中的凶光一敛，硕大的狗眼里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钛金狗眼？

　　何裳觉得自己快眼瞎了。

　　“嗨，黄老师，常同学最近我罩着，给个面子呗？”文粥的父亲是学堂的院长，其他老师对文粥的态度也更纵容些。

　　“文同学，你该回去上课了。你爹的狗已经在路上了。”众所皆知，院长的狗是整个学堂最凶的。

　　文粥的脸迅速一挎。

　　“还有常清珩同学。”青年完全没有放过何裳的意思，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一步步逼近。随之而来的，是青年身上淡淡的青草香。

　　何裳有一瞬被这种香气迷惑了。就在这一眨眼间，青年已经来到了何裳的跟前，带着凉意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扫过何裳的脸颊。

　　“带着那么多工具，对人家刚下葬的棺材动手。我说的没错吧，嗯？”

　　满鼻子的男人的味道。何裳的气息变得紊乱，耳垂开始有些发红。

　　这个青年，一定是有毒。

　　下一刻，青年宽阔的身形猛地压了下来。何裳蓦地张大眼睛，嘴角被一片清爽的味道覆没了。

　　“你看，你的小女朋友好像很生气。”青年低低笑着，嘴唇一触即去，“真是祸害。不只是到处乱跑，还不怕死地带着一个……”

　　文粥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眼珠子都瞪红了。

　　“你放开他！”文粥豹子般迅捷地扑上来，试图把青年拉开。

　　黄老师忽的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拉着何裳往一侧闪开一步，任文粥向着身后的棺材板撞去。

　　只听“啪”的一声，平平的木板一下就被冲力推开了。一阵浓浓的寒凉之气从地底腾升起来。

　　棺材板里躺着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他的皮肤表面微微泛着青黑，温度已经冷却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一起。老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上布满了厚厚的血丝，俨然是死不瞑目。

　　他的身上穿着惨白的寿衣。何裳翻开衣袍，只见一处角落的外沿，还残留着极浅的血迹。

　　黄老师伸手摸了摸棺材板的板壁，捻到一丝淡淡的潮意。

　　“大部分都是覆在上面的水汽，边沿处还有一丝血渍的印记。”黄老师好整以暇地看着沉思的何裳，“地底阴湿，有水渍并不奇怪。但棺材的密封性似乎不好，木质也是很普通的那种。赵府应该还没有寒碜到连棺材都要省着用的份上吧？”

　　“据说这口棺材是老爷临时让木匠赶制的。”何裳接口道，“死去的时候，老爷就躺在棺材的旁边。现在这具尸体的心口有一个大洞，伤口处划痕与身体表面垂直，是完全笔直地捅入。玩家不可能自杀，如果是为了自杀嫁祸，只能是NPC原来的剧情设定。”

　　何裳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搜索着棺材。棺材的底部比板壁更为潮湿粘腻，死者的背部也被一些水渍沾湿了。何裳的手指忽然一顿，慢慢从底下夹起一根灰色的毛发。

　　“死者的毛发根部纯白，上部银白，而且略微弯曲萎缩。这根头发不是死者的，难道有人在死者死后动过尸体？”何裳想起之前飘逝的白影，心头微微有些发紧。

　　结合之前一系列的线索，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部分的真相。

　　这个游戏里，如果不是NPC的干涉剧情，玩家杀人必须注意对门的使用。

　　“大中午的，咱们该回去了。”文粥站在一边，眼巴巴地催促道。

　　黄老师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何裳一眼。他的三条大黄狗也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何裳：……

　　学校的午餐是吃不成了。

　　“拿好。”青年从唐装的衣襟内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条，“给你的请假单，下不为例。”说着，他好看的眼睛轻浅地瞥向文粥，“你该回学堂了。我走之前通知过你父亲，他应该已经等不及了。”

　　文粥：……

　　结果自然是文粥一个人回学堂。小姑娘整个人都丧了下来，仿佛被世界遗弃在一个孤独的角落。何裳和黄老师一并下了山。就在两人在铺子里点完餐准备用饭时，一声大吼从街道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不好啦！东街的老铁头死在屋子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