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川悬

56、Sirius

　　季臣不仅是同名品牌JC的设计师，更是JC的创始人兼掌门人，虽然他的名号已经响遍全球，但实际上JC并不是一个以成立国际级奢侈品集团为目标的品牌。在季臣的带领下，它一直保持着诞生之初的格调，依旧坚持做一家跻身于顶级珠宝品牌中的私人工作室。
　　从沈郁飞机落地到第一次彩排之间，季臣只跟他见了两次面，这位年轻的设计师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忙得脚不沾地。大部分时间，沈郁都是在跟季臣派过来陪他的助理沟通。
　　正式去试装的那天，沈郁发现季臣为他搭配的秀场服装，简直像亲自比照过他的身材做出来的那般精准熨帖。现场等着帮沈郁调整尺寸的设计师也非常吃惊，完全省去了调整的时间。一身水洗灰的牛仔，裤子的长度刚好到沈郁脚踝上一点点，外套内搭是个看似非常普通的做旧白T。沈郁乍看到服装的时候心里还直纳闷，JC也算是珠宝界的大腕儿了，这些配珠宝的衣服为什么设计的如此随意？
　　在沈郁印象中，搭配昂贵珠宝的衣服都是正装、礼服或者款式比较复杂华丽的衣服。而眼前这一套，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是日常穿出街的私服，属于乍看很好驾驭，实穿的类型。但等真穿到身上时，沈郁才惊诧于这看似随意日常的服装，竟然如此巧夺天工。
　　他身上的一整套衣服都进行了做旧和破洞处理，一眼看去仿佛是真的刮破了，并不像机器或者人为制造的潮流。那合身的白背心破得更甚，穿在沈郁身上，平白让他冷清的气质，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感和烟火气。
　　水洗灰的外套上所有的针脚走线都采用了特殊材质，灯光下一条条细细的流光溢彩的丝线在各处缝线上掠过，隐隐闪耀着贝母般的色泽。裤子左腿的侧缝线也采用了这种设计，而右边是接近底色的普通绣线。中帮帆布鞋上印着抽象的像是洗掉了色的J，掉色的部分全部都采用了丝线围绕。那种破败又精致的美感，令近距离接触的人能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沈郁脖子上挂了一条长项链，坠着大小两枚像军牌一样的挂坠，挂牌和链子的底色都是枪黑色，背面左下方刻着JC的LOGO，正面则点缀着极细的蓝宝石穿成的线带。组成这条线带的蓝宝石，每一颗的大小和色泽都经过了精心挑选和切割，构成了一条梦幻般的渐变色蓝宝石星带。它们以螺旋状环绕着遥遥相对，一大一小的“Sirius”和“Rigel”两颗星。
　　左耳的三个耳洞上分别佩戴了不同尺寸的枪黑色钢圈，与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一样，都是渐变蓝宝石缠绕设计，耳环和戒指上的主星都是“Sirius”。右手被缠上了很多绷带，脸上的妆也化出了一些伤痕，一个打架斗殴，风流浪荡的贵族纨绔硬是渗透出了沈郁骨子里的疏离和傲气。
　　造型师在一边提醒沈郁：“在伸展台上右手要稍稍握紧一点，把剩下的一截绷带握在手里……”，沈郁低着头，认真地听着对方事无巨细地交代细节。
　　造型师仔细观察着沈郁的整体状态，拿起一条深蓝色丝质感的窄飘带，绕着他的脖子缠了两圈，手指灵巧地在后方系了个优雅的结，拖着长长的尾巴坠了下去。
　　按照舞台效果，这些飘带会随着下方风机的位置，呈现出一种飘荡在夜空中的梦幻感。秀场上模特所用的丝质飘带，全部采用蓝色系，但是每一条的长度和颜色又不尽相同，每个模特系的位置也不尽相同，脖颈、手腕、脚腕、头发、手指。
　　飘带的精致优雅与沈郁的一身痞气和傲气撞得火花四溅，他就像是人间送给撒旦的礼物般迷人，彩排时就在后台引来了无数花痴且疯狂的尖叫。
　　整场秀非常顺利，一切都按照安排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就连当晚的空气都格外透明，遥远的天狼星和猎户座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季臣带着模特上场谢幕，他左手手腕处也系了一条丝质飘带，飘带被处理得很短，结也打得干净利落，并不像模特身上的那般飘逸。但仔细观察的话，全场只有季臣手腕上系的那根飘带颜色与沈郁脖子上的一致。
　　距离晚间酒会还有近两个小时，季臣把接下来应酬的工作全扔给了工作室里的倒霉鬼们，自己偷偷溜到“Opalus”外面找沈郁。他远远地看到沈郁正望着巨大的玻璃建筑物抽烟，身上穿得还是秀场上的那一套。
　　季臣突然停住了往前走的脚步，站在原地出神一般地看了对方很久。眼前这个人，这一身装扮，圆了他一直以来的梦。那人不知道自己在别人梦里，更不知道他帮的这个小忙，是季臣曾以为需要用一生去完成的心愿。
　　因为私心作祟，模特们在换衣服，摘首饰的时候，季臣就不想让沈郁换。他特意提醒道：“沈老师，刚才您不是说想出去抽烟吗？没什么事了，快去吧”。沈郁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衣服和首饰，季臣无所谓地随手一挥：“很日常啊，没必要换，先穿着吧，就当给我带货了”。
　　沈郁找了个带“灭烟处”的垃圾筒把烟熄了，正准备往回走，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季臣。见沈郁看见了他，季臣这才朝对方走了过去。他面对沈郁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只好顺口就拿眼前的“Opalus”当话题闲聊。
　　沈郁听季臣说起“Opalus”的语气，感觉到了他跟李翊很相熟，随口称赞：“听说设计师当年设计它的时候还很小，是个建筑界的天才”。
　　没想到季臣撇撇嘴，颇有些不满地问：“我不是天才吗？我奖拿得还比他多，比他有分量”，简直像小孩子讨糖吃一般地无赖。
　　沈郁心想，你跟人家比什么比，又不是一个领域的，这界年轻人好胜心怎么这么强？
　　季臣随即目光一转看向沈郁：“沈老师，您不会是喜欢李翊那种款吧？”。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可能，马上又补了句：“应该不会吧，你俩乍一看就像一种风格”。见沈郁不说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季臣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心就口无遮拦了。毕竟沈郁跟他也不能算是很熟，这么对比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季臣悄悄观察着，这些年来，沈郁的性格好像变了不少，虽然容貌还是冷冷清清的，但言行举止反而比少年时更有少年感了，人也热络了很多，让他在相处的时候有些过于放松了。季臣本想赶紧找补回来，结果抬手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其实就只是声音有点像，性格差得太多了，李翊也没有沈老师好看”。
　　沈郁还是一脸沉默，并不想接话的样子。季臣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自己跟沈郁说秀场的地点在“Opalus”时，对方在电话那头长得出奇的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李翊那傻逼不会跟沈郁有了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吧？季臣突然很后悔之前没认真听李翊讲他男朋友的故事，等这次忙完了，一定得关心一下那家伙的私生活了。
　　季臣清了清嗓子，想要找回话题：“李翊那人天天说风就是雨的，又粘人又话痨，可太烦了”。
　　沈郁回了神，笑着说：“可我感觉你们感情很好啊”。
　　沈老师这是在试探？季臣犹豫了一下，只能实话实说：“算好吧，我俩某些经历挺像的，我还老找他借场地。说来好笑，圈里有阵子天天胡乱传我俩的事，沈老师大概没看过那种八卦新闻吧。不过我们完全不是对方的菜，做朋友虽然OK，但是谈恋爱......呵呵，那种小公主，估计只有王子才驾驭得了”。
　　沈郁笑着调侃：“你不正好是公认的‘珠宝界小王子’嘛”。
　　季臣没想到沈郁会开自己玩笑，无奈地说：“小王子指代的是具体的人，王子是个统称，这能一样吗？而且我说的那个王子，得是得了王子病的王子”。
　　沈郁没想到有一天能听一个珠宝设计师，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小王子和王子的区别”，但想到季臣口中那个得了王子病的王子是祁念之，他居然很想笑：“真是小公主那种风格？”。
　　“昂，我真没见过这么公主心的人，女生都比不过他”，季臣看着沈郁刚才夹过烟的手指闲适地搭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他被那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晃动带跑了思绪，不由地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些琐事。
　　季臣一早公开出柜，跟李翊认识后两个人关系又越来越好，因为不在一个城市生活，就时常相约一起度个假，也算是放松放松。这就被某些爱搞事的媒体抓住了话柄，添油加醋，疯狂地往恋爱的方向引导。
　　季臣早就习惯了高调的等待，也并不在意出一些子虚乌有的八卦，万一沈郁看见了呢，总归会想起世界上还有他这么个人吧。要不是他跟李翊之间这些年真的清清白白，彼此间心知肚明，看到那些足以乱真的花边新闻，他们本人都要跟着节奏磕CP了。
　　有一次季臣喝得晕乎乎的，嘴欠地调侃李翊：“我心里住着神仙，占地面积超大，谁都放不进去了，你盯着我看也没用”。
　　李翊当时一脸无语：“我有男朋友好吗，没跟你说过？”。
　　季臣更加无语：“没有，不用跟我说，不要刺激我这个母胎SOLO”。
　　李翊也没想到季臣居然是个专情的人，他之前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衣冠禽兽来着。珠宝界的小王子是个母胎SOLO，谁敢信啊？他不可思议地问：“合着这些年你一直是单相思啊？”，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季臣挑挑眉，算默认了：“我真没谈过恋爱，整个青春，当然我现在也还青春，可能这辈子吧，都得用来等他了”。
　　李翊想到季臣本来就还比他小几岁，这么年轻，就算单相思，应该也没等很久吧。单恋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想到之前他只是经历过几个月，都险些活不下去了：“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吧，我算算啊，七八年吧”
　　“你……你是禽兽啊！七八年前，你才多大？”
　　季臣被李翊那吞了苍蝇般的语气逗笑了：“10岁”。
　　“我的天，大无语”，李翊感慨：“如果是我，像你一样等这么多年，我可能会把自己送走，或者送进精神病院。我男朋友，来得也不太容易吧，当时也等了他大半年不止。大半年，我就感觉快死了，嫉妒得要死，痛得要死，也爱得要死。
　　我这人如果没有爱，做什么都没目的，也就没有灵感，跟死了没什么差别。我跟他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因为这些，才有了‘Uranus’的灵感和雏形。等着我把‘Uranus’完成，到时候你的秀就可以换个地方了。我呢，能给世界留下一枚宝石，一颗星星，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缓了缓，李翊担忧地看着季臣：“你这样不行，会把自己逼疯的，还是边玩儿边等吧。万一，我是说万一，到头来只是你自己执念太深呢？玩着玩着，或许你就能发现自己是可以爱上其他人的”。
　　季臣一脸悲伤：“你以为我不想吗？但心里住了一个人，玩儿什么都没心情，我根本做不到”。
　　李翊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你比我强，比我能忍，也比我懂爱。能等一个人这么多年，能控制住自己，甚至还能一边自虐，一边产出有生命力的作品，真是很可怕。
　　嗯……怎么说呢，作品某种程度上是会出卖创作者的心的，你那天马行空的设计背后分明隐藏着一腔可以容纳万物的爱意。不像我那种极端的疯狂，那种感觉是很浩瀚的，会让人动容。只是看作品，我早就把你预设成了一个‘阅人无数’的浪子，你现在跟我说自己是母胎SOLO？有人天生就这么懂爱吗，哪怕没跟别人建立过类似的亲密关系？
　　我反正做不到，这也太神性了。我就是个凡人，爱、恨、嫉妒、丑陋、贪心，这些我都有，但是没关系，他爱的就是这样的我”。
　　季臣缓缓说道：“妈的，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虐狗？怎么可能天生就懂爱，这些都是他给我的，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我跟你只是性格不同而已，可能我本身就比较擅长忍耐，但也会伤心，也会痛……说是不同，但也没那么不同，毕竟都是人类。
　　只是一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一了百了，他却还在这世上，我就受不了。这么想来，天堂或者地狱跟人间一比，那还是人间比较好。我就在这儿等，在这儿至少还有重逢的希望，真到了那边，一碗汤下去，可就彻底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