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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碎梦 ...

  •   返校后魏琛跟沈郁的联系已然比较频繁,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到学校堵人,沈郁躲起来还是非常轻松的。所有敏感的话题一概忽略,凡是约饭沈郁就拿出各种事做借口搪塞,总之除了普通朋友会聊的话题之外,沈郁半点走歪的机会都不给他。
      更懵逼的是陈路,魏琛和沈郁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这学期回来之后,两个人就跟吵架闹分手的小情侣一样了呢?
      好在魏琛是个识趣的,很快就找到了症结,那些暧昧不明的话题他提也不提了。既然是沈郁选择的方式,他能做的也无非就是成全,两个人至少在表面上像是回到了过去什么都没说开的日子。
      在青春期的感情里,大家都是“非死即伤”,进一步还能再退一步的关系实在少之又少。沈郁打心底里认为这样很好,魏琛能退得如此坦然,或许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很好。
      上学期末尾的时候,沈郁梦里总是出现祁念之于撕心裂肺地质问,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感觉告诉他,那人就是祁念之。他没想明白,为什么在梦里,是祁念之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现实中被背叛的人,明明是自己不是吗?新学期开始之后,他还是频繁做梦,只是梦境中的主角变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起初沈郁理所当然地认为梦里的人是魏琛,毕竟他天天被魏琛愁得头都要秃了。基本上从假期那天开始,所有的压力源都来自于魏琛。梦里的人身型很瘦小,像是个还未完全张开的孩子,一直缓缓地走在沈郁前面,慢慢蜕变成一个成年男子笔挺的身姿。不知道第几次梦到这个背影之后,沈郁几乎确定了,那个背影的主人不是魏琛。
      记忆里他好像不认识这么一个人,难道是大马路上随便一个人的身影入了梦?那得是多看了多少眼,才能翻来覆去地梦到。即使是路人,有这么一个让人反复看过很多遍,并且藏在记忆深处的背影,那也应该多多少少有些印象。但是他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
      沈郁甚至怀疑过那个未发育完全的孩子是儿时的自己,但按照成年后的身影来看,那人感觉上又要比他要高一些。他搜肠刮肚地去回忆,想破了脑袋,也没在现实里搜寻到这么一个人物。那段时间他几乎像着了魔一样,想知道在夜幕中屡屡造访自己梦境的人究竟是谁。于是沈郁不停地在睡前想起那个梦,回忆梦中的些许细节,试图再一次沉浸到当时的情境中,好让自能己追上前去一窥真容。
      那人总是走在他前面,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地维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似乎在等他追上,又似乎不想让他追上。等沈郁终于追到了那个身影,占据他视线的却是一张带着裂痕的悲伤的面具。只是一眼,就让沈郁从梦中惊醒,那天之后他再也没做过相同的梦,无论睡前怎么回忆都没了效果。
      魏琛虽然不再提感情的事,但却时常示意陈路约沈郁一起吃饭,沈郁自然知道陈路是受了谁的指使。起初还去过几次,后来因为过于频繁,就干脆拒绝。拒绝的次数多了,魏琛也不好意思麻烦陈路了,毕竟那些闭门羹都是陈路替他吃的。
      魏琛是没追过人,第一次就体验了一把高难度的,恐怕是把这小二十年的恋爱难度系数,都加在沈郁一个人身上了。眼下他发愁得很,跟沈郁谈感情吧,那人明目张胆地躲。不谈感情吧,还不能常来往,频率一高准吃闭门羹。
      就在这么一来一回的拉锯战里,魏琛很快抓到了沈郁脉门,那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嘴硬心软,死缠烂打比什么都见效。
      正当沈郁无可奈何地躲了几个月,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的时候,B大支教名单公示了,好巧不巧地救了他一命。沈郁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名单中,他被诗社和文学院双推荐,和其他院系的校友们一起组成了新一届的支教队伍,坐大巴车奔赴了支教地。
      支教团队每年会把文学院、理学院、社科院、艺术学院等多个学院里成绩优异的学生随机组合,分成三批,轮流前往固定的支教地点。每批学生每学期去一次,每次时常一个月。对沈郁来说,他报名支教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多么有爱心或者责任感,也不是单纯地因为想要躲魏琛,他只是乐意看到自己的生活充满变化。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看看不曾接触过的,世界的另外一副面孔究竟是什么样子。
      沈郁彻底在魏琛的世界失去了音讯,按照魏琛对沈郁的了解,死缠烂打就算不奏效,也不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副作用,逼得他亲自去了沈郁的寝室堵人。魏琛不意外沈郁不愿意彻底接受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沈郁心里打得是这种“要人命”的算盘。但是彻底消失的确给魏琛搞懵了,他一直敢这么得寸进尺,就是因为笃信沈郁不可能舍得他们这些年的感情,无论这感情被定义成友情还是单相思。
      王梓接过魏琛带来的各种零食,一脸惊讶:“郁哥去支教了,他没跟你说吗?不应该啊。不过没事,他那边只是信号不好,别说微信了,电话都打不通,通了也是断断续续的。放心吧,都是小场面”。
      魏琛脑子里的弦瞬间就断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王梓的,又是怎么迷迷糊糊地打车回学校的。假期里迈出的那一步有多难,他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不想再退回去。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对沈郁来说,恐怕只是一个符合了部分择偶标准,“还可以”的男人 ,跟其他“还可以”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一见钟情的唯一性,甚至也不给他日久生情的机会。或许还有些劣势,因为他姓魏,这个姓氏在感情方面称得上宇宙级的“灾难”。他之所以有幸能和沈郁有了看似超越朋友关系的交集,也只是因为对方刚好单身,又对男人感兴趣,仅此而已罢了,跟爱本身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关联。
      魏琛自知没办法给沈郁什么誓言,他甚至没有放下一切去追求对方的资格。在这场感情里,他更像一个小孩子,泼皮耍赖一般,求着沈郁施舍给他一点点的和别人不同的温柔。但他毕竟是魏家的人,是一个被家人逼着相亲,甚至对外有了准女友的男人,即便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即便他只是做着别人想要他做的事而已。例行公事的联系、例行公事的问候、例行公事的约会,甚至是例行公事的爱情。
      刘雅对那时的魏琛而言,就像不得不完成的工作和学业,给不了他心理和感情上的慰藉。所以他才即便知道会破碎,还是盲目地渴求沈郁的爱,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食髓知味,什么叫饮鸩止渴。但是现在,沈郁的消失直接带走了他对生活的兴趣。前人说得没错,从未得到过固然痛苦,但拥有过那些温柔,却还是要失去的感受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有时候他脑子里甚至会冒出很多危险的想法,究竟怎么做才能让沈郁爱上他,只看着他,只属于他?
      听到王梓说沈郁跟着一群人,去了信号都没有的鬼地方,魏琛的身体都在颤抖,他害怕。面对沈郁,他总是有无数的恐惧,无数的患得患失。即便他知道高校支教都是团体性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难以自控地想到恶劣的天气、恶劣的路况,甚至老天任何恶劣的玩笑。他害怕那些不一般的情况发生,害怕沈郁就这样一去不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魏琛后悔了,后悔自己幼稚,没有准备好就说出了一切。在他还没有具备为了爱情,斩断俗世枷锁的能力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强到改变命运的时候,本不应该像动物一般冲动,只凭着少年人孱弱的羽翼和一腔鲁莽的爱意就盲目地告了白。
      如果他们还是朋友,沈郁或许会跟他商量支教的事,他至少还可以打着“朋友”的旗号,明目张胆地关心,故作成熟地劝诫。魏琛愤愤地想,真他妈的暧昧一时爽,失联火葬场。虽然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但以这样的身份,却更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说出关心的话,沈郁也不可能毫无压力地接受了。
      自己究竟凭什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沈郁?给不了沈郁的身份,沈郁自然也不可能给他,如果沈郁爱上别人,像过去跟祁念之那样,自己还能受得了吗?魏琛被混乱的情绪堵得难受,他低头把脸埋在掌心里,恶狠狠地骂自己:都他妈的是自找的。
      B大支教队伍里的校友们来自学校各个不同的院系,但清一色的都是一批奖学金从不落空的尖子生,凑在一起话题总离不开学业上的事情。这所高校聚集的不只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天才,更多的是靠没日没夜勤学苦练才能出类拔萃的普通人。支教队伍里有一名来自理学院的男生,名字叫张祺,比沈郁小一届,是校学生会提名的干部。
      张祺在这群人中是个例外,他作为理学院的代表,却喜欢跟沈郁以及艺术学院的校友一起聊文学、电影、绘画以及诗歌,并且还能提出独到的见解。搞得大家都调侃张祺是不是因为专业调剂,实在没办法才去了理学院。
      大巴车在山路上摇晃的厉害,沈郁看了眼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张祺,试图分散一下自己被晃得发晕的脑袋。张祺这个人把学业和生活分得很开,好像无论做什么工作,学什么专业,都不会影响他享受生活。与其说他对文学艺术感兴趣,不如说是对生活本身感兴趣,对一切都充满热情。那种热情像一团火,把周围的人映照得很亮。
      起初沈郁还能借助观察周边的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颠簸的时间过长了,后半程他完全无暇他顾,拼命忍者想要吐出来的冲动。直到车停下的一瞬,他还觉得自己的胃在颠簸里起伏,平复了好半天才渐渐缓和下来。
      好在村子里准备的晚餐比较清淡,沈郁虽然还在跟自己的胃较劲,但还是客气地吃了一点。期间,他感觉张祺一直在偷偷地看自己,八成是因为脸色实在太差了。他在不知道对方第几次看过来的时候,勉强回复了一个安抚人心的笑意。
      饭后沈郁跟村子里的人和支教团的校友们客套了几句,就急匆匆地回了房。一进房门,他甚至来不及看分配的卧室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冲到厕所就把吃进胃里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认认真真漱完口洗完脸回到床边,率先冲进鼻腔的,是床铺间弥漫开来的霉味儿。
      沈郁揉了揉鼻子,并没有很在意,他不是表面上那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虚弱感几乎是瞬间袭来的,他连衣服也没顾上脱,裹着被子就昏睡了过去,以至于张祺用力砸门也没能把他震醒。
      张祺在车上就注意到沈郁脸色不好了,吃饭的时候更甚,这会儿砸门也没人应,不由得担心沈郁是不是在屋里出事了。他站在那扇不怎么平整的木门前,拿出手机一遍一遍地给沈郁打电话,甚至在门外都能听见沈郁手机的震动声,但是里面愣是没有半点儿动静。
      张祺实在担心,这要是他的地盘,绝对抡起斧子就把门给卸了。但无奈他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个教书先生的形象,只好客客气气地给乡亲们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得到允许之后一脚踹开了门锁。这些小平房都是村民们自己盖的,所谓的门锁不过是个小插销,成年男性一脚踹不开,两脚也绝对开了。
      这些屋子本来都没有门锁,乡亲们知道支教团要来,担心城里的老师们比较讲究,才特意开着村子里唯一一辆运粮食的车,到很远的县城买回来的插销和锁。这才刚装上,就被张祺一脚踹得螺丝从墙里挣了出来,七零八落地掉在了地上,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后的乡亲们。
      “不要紧啊,小张老师,还是小沈老师的身体重要。而且锁又没坏,只是螺丝开了,咱们再给装上就是了”,乡亲们虽然也着急,但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进去看沈郁,催着张祺赶紧进去看看。张祺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沈老师,我进去了啊”。
      沈郁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昏过去了一样,张祺走近了,确定呼吸平稳,这才放下了心。他伸手在对方头上探了探,果不其然,沈郁正在发烧。他把沈郁身上的被子重新整了整,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先去跟等在门口的乡亲们要了退烧药和水,又去跟支教团的校友们打了招呼,把沈郁和自己的课调到了后天。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张祺回到屋里,顺手用椅子顶住了那扇不怎么牢靠的门。
      沈郁恍惚间感觉到有人在给他喂药,迷蒙中也不知道喊了谁的名字,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张祺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一早就猜到眼前的人是有对象的,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郁因为生病面容惨白,即便睡着了眉头也没有舒展开,安安静静地躺在这破败的房间里。他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掉进这间陋室的王子,让张祺看得走了神。睡意慢慢浮了上来,张祺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趴在沈郁的床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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