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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百花山4 ...

  •   百花山的夏倏而就到了。

      前几日阴雨绵绵,水汽和着风勉强带来一丝清凉。今日太阳升起后,晒得土地上蒸腾起一股看不见的热气。秦怀山坐在灵堂前,送这位朋友最后一程。

      刀石白府上的莺莺燕燕守在灵前,哭晕了一茬又一茬。但回了自己的房间都笑意灿烂。

      秦怀山这半年来,见过太多的姑娘,各个都是苦大仇深。她们或是不得已或是自愿,背离本心,周旋在江湖与朝堂中。
      百花山的姑娘们看似被圈养在两层厚重宫墙内,但那种喜悦却是发自内心,没有人会将乌静之的死当做长鸣的警钟。

      月上中天,秦怀山将手抚摸在棺木上,冰凉沁入骨髓。为了将乌静之停尸至少满七日,她的灵堂内置满了冰块,冷幽幽得仿佛已入阴间。

      秦怀山手上动作突然一停,随后将棺盖推开一道小缝。他凌厉的双眼看向门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立了条人影。

      月色寂寥,几块豆子大小的石子灭了堂内烛火。

      秦怀山靠着棺木,笑着说道:“我以为王府守卫森严,却没有料到那么轻易就被小老鼠跑进来。”

      徐含笑坐在门槛上,天气实在太热,她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胳膊。她常年守在炉火前,手臂不似其他小姑娘白嫩如鲜藕,只要稍微用力,优异的肌肉线条就展现在众人眼前。

      就如同她自己在双华宫中所说,她内力并不深厚,轻功并不卓越。唯独暗器与铸兵功夫已是炉火纯青。
      她宣告自己来了的那一把小石子,并不快。但秦怀山并不敢说有十足把握能挡过全部。

      不过徐含笑今日目的显然不是与其一绝雌雄,她从怀里摸出一把煮好的罗汉豆,抛给秦怀山。
      “我有脚,正当走进来的。”她的下巴朝着棺木点了点,“你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冬渐馆如今被称为魔教。你却能与我同桌而食,替乌静之守灵。”

      “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大家这个岁数自然都有了对事情的判断,若是在站场上自然兵戈相交,但私下里并不影响把酒言欢。江湖中人友情的毁灭是处于单方面的背叛,而非两人走向不同的道路。

      徐含笑显然是个有内心盘算的姑娘,她的心智也趋近成熟。就看她剥开的一粒毛豆,学着秦怀山的模样抛在空中然后吃近嘴里:“因为是朋友,所以你不好奇我今日来此是为何。”

      秦怀山敲了敲棺木:“这是恶夫人的尸体,你想带她走。”

      徐含笑站起身来,罗汉豆在她的指尖,这一下速度极快。劲风擦过秦怀山的耳畔,豆子嵌入棺木中。

      这是徐含笑手下留情的动作,不然以她的本事,穿透棺木,伤害乌静之也不是难事。

      徐含笑又剥开一个豆荚:“你既然知道我的来意,又何苦挡在棺木前,不放人呢?难道这乌静之身上有什么秘密?”

      秦怀山此时如一只警戒的狼,他亮出自己的利爪,刀比月辉更亮:“如果乌静之身上没有秘密,又怎么能劳烦徐含笑千里迢迢的来到百花山。”

      徐含笑出现此处的时机太过恰巧。若其目的只是让秦怀山去寻冯泉下落,周小剑与周念两人足矣,更何况冬渐馆寻冯泉之事,秦怀山一路并未听过半点风声。

      这一点就很值得玩味。

      因此秦怀山在前两天看见乌静之的尸体时,就隐约察觉到徐含笑今日来可能另有目的。白日王府人手嘈杂,徐含笑空有一身力气和暗器功夫,万一被侍卫的困在此处,想要再逃出生天,也难。

      自绿萼死后,秦怀山并不忍心看任何朋友倒在自己眼前。这两天夜中,灵堂前只有他一人守候。就是为了问清楚,冬渐馆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他像陵寝前的翁仲一般,严肃立在棺木前。他面无表情,但是透露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端正,就如长公主一般,威严是刻在骨血中的。

      徐含笑害怕他这样的表情,不自觉退后,直到她的脚踵碰到门槛时,才收回了心神。

      她长叹一口气:“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与乌静之毕竟可以说是朋友,朋友走了,自然要来祭拜。”

      “利益驱使建立的联盟,也能说是朋友吗?”

      徐含笑反呛声问道:“那互相利用,互相伤害的情人,还能算是情人吗?”

      她说完这话,两人反倒都笑了。这笑容刚漫上嘴角,就销声匿迹。

      秦怀山听见身后棺材里,似乎有微弱的响动。那响动在寂静中越发嘹亮。秦怀山忙往撤到棺旁,棺盖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棺木里的乌静之正如同一具木偶一样,僵硬地坐直身子。她转了转脖子,眼睛还没有睁开,在黑夜中分外可怖。

      徐含笑却笑出声来:“无涯先生,你活着好好的,再怎么装也不像是个死人。”

      秦怀山更是泰然自若,乌静之咽喉上的伤口不浅,但早已经进行了处理,死亡原因不会是失血过多。何况她的表情安详。

      但让秦怀山真正确定其中有蹊跷的是刀石白的态度。

      刀王爷痴迷医学,乌静之这样顶好的材料放在眼前,他不可能不心动。可当他看见乌静之的尸体时,波澜不惊,甚至能飞快准备出灵堂,井井有条的安排王府女人们进行哭丧。

      这种死亡按理说是最措手不及的事情,而这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是否说明,早就有人将这死亡打点妥当。

      今天夜中,秦怀山抚摸棺木时,发现其中传来微弱的呼吸。他才思考徐含笑的出现是否与乌静之有关。

      他看着乌静之从棺材中爬出。她四肢僵硬,因为在其中躺了两日,姿势着实有些不雅观。但无涯先生毕竟出身于书香门第,很快将散乱的头发,衣上的褶皱打理干净。

      乌静之娴静至极,她的举手投足严格按照《女训》,却又不少读书人一片傲骨铮铮。

      她环视四周,走到棺木旁,从中捞出一根判官笔,抱在怀里,笔尖朝着她左边面颊。乌静之说道:“背叛冬渐馆者死路一条。若今日来得是慕容澍,我定然无法逃脱。但很可惜来得是你。”

      徐含笑说道:“谁说我今日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替馆主传句话。你莫要忘了当初的誓言,小心天打雷劈。”

      这时正好轰隆一声,天空中一点火星突然炸开。数道火箭纷纷落下,若非院中并无易燃物品,也定然遭殃。

      乌静之神色骤变。

      徐含笑将剩下的罗汉豆的一并递过去:“千万不能忘了,他要你死定然不是这么容易了。”

      今夜乌静之的死而复生,在宫城大火下显得微不足道。这一场大火毁了刀石白近年来的心血。那些作为研究标本的尸体只留下一堆焦黑的骨头。

      刀王爷失落得蹲在灰烬中,使劲抽着烟杆。
      秦怀山又一次发现这人老态已现,正想上前安慰。这位王爷突然蹦了起来,面上尽是欢喜。他甚至将烟杆都扔在地上,两只手,一手拽着秦怀山,另一手拽着乌静之。

      刀石白兴奋道:“冬渐馆既然要毁了我的研究,说明了破解蛊虫近在眼前。”

      “好东西都藏在这里呢。”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冬渐馆有本事就杀了我,让我永远不触及到这个秘密啊!”他叫嚷的声音恨不得响彻整个工程。

      人老了,将世事看透,就难免如小儿一般。

      秦怀山将袖子从其手中拽出,刀石白也不在意,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乌静之:“乌丫头,你知道我不舍得杀你,但我绝不会再将你放走了,你可不能吝啬。”

      乌静之说道:“好,绝不吝啬。但还望王爷别抽干了我。”她温声细语,但看向灰烬,眼底是一片晦暗不明。

      秦怀山目送刀石白回了房间,转头盯着乌静之。她正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盏白灯笼,这是为她的丧事准备,但如今她却活得好好多。

      乌静之对着秦怀山微微一笑:“我已经许久不画人像了,不然今日定要为你再做一副。”她腾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邀请手势。

      她素来善解人意,遂清楚秦怀山怕是一个晚上都耐不住,他有太多关于她,关于冬渐馆的事情要问。因此乌静之引其来到一座独立的院落。

      这院落与宫城格格不入,小且素。院中是几杆翠竹,因为前几日下了雨,一小茬笋子悄悄冒出了头。

      乌静之进屋,点起蜡烛。屋内两间,由一道门分割。外屋是一座博古架并三柜子书,博古架上堆满了各种卷轴,仿旧的青铜鼎和颜色素雅的瓷器。

      书柜外挂着几幅人像,恰好将书目挡住。

      秦怀山眼神在画上来回巡视。最左一张是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嘴里咬着一草根,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似乎是有人喊他,微微侧头,看向画外。

      那是十六岁的秦怀山。

      而最右一张,是戴着面具,正饮茶看书的男人。男人下颌微微抬起,嘴角挂笑似乎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画上人秦怀山也认识,并且太过熟悉。这是木百闻,也是林清晏。

      “我原定七日后被送出此处。从此世上再无乌静之也再无恶夫人。”乌静之也满意地看着画:“这两张是为你准备的。我们朋友一场,总该为你留点礼物。只可惜……”

      “那最中间的这一幅呢?”秦怀山问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百花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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