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千古桃花笑》三七的七

17、岂曰无衣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财富，一种看得见，如金钱丶粮食丶美貌;一种看不见，如名声丶朋友丶善良。看得见的财富，往往是锦上添花;看不见的财富，常常是雪中送炭。
　　真相就像疯狗浪，将息维打翻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但现实不允许他倒下，跌跌爬爬地，也要站起来。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前烦恼时都会去找句芒，可现在，他并不想见句芒。从深夜到天明的辗转反侧，未成眠。
　　朝阳照耀着姜花，新的一天到来了。一只鸠鸟飞过，嘴里衔的桑椹掉落，砸得姜花的叶子摇摆几下。看似赏花，实则筹谋的息维刹时惊醒，对，可以去找桑燃姐姐！息维几乎在玉山长大，桑燃的家离玉山很近，少年时常常一起玩耍。那时的桑燃锋芒正盛，是炎帝最宠爱的女儿，虽是女儿身，却一直充作男儿养，政务丶军务都料理的妥妥当当，事事追求极致，不落人后。少年时的息维还很平庸，这个光芒四射的姐姐就是他的偶像，他学她的杀伐决断丶果敢担当，也想像她一样可以独当一方。而当息维可以独当一方时，那个光芒四射的姐姐却御下所有荣耀，隐居山林。炎帝无法接受女儿这骤然剧变，一个优秀的帝王子嗣，怎么会愿意化身白鹊，每天栖居桑树上？他质问桑燃的师傅赤松子究竟给女儿下了什么样的魔咒，才会让桑燃如此执迷不悟！赤松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何曾有人蛊惑了桑燃，那么聪慧的女子，她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执迷不悟的也未必是桑燃，那个烧山林毁桑树的父亲，更执迷不悟。究竟是为了女儿，还是自己不甘心，他自己说的清吗？无栖身处的白鹊宁愿飞走，换一棵大桑树栖居。桑燃搬到了青帝的辖区，佯装成一个平淡无奇的散仙。以前去大桑树都是和句芒一起，因为现在不想理句芒，也很久没有去过大桑树。
　　“今天一个人来的？”正在采桑果的桑燃并没有回头，凭脚步声，就知道是息维。见息维止住脚步却没有吭声，发觉事情可能有点严重。将采好的桑果交给蚕姑娘，桑燃向息维走过来，招呼他来坐下。息维木偶一样坐下，依然默不作声，因为不知从何说起。他突然发现，这段时间的自己真是糟糕透了！退婚丶友尽丶家宅不宁。桑燃也不急着问他话，只是有条不紊地为他准备吃食。过了好一会儿，息维终于开口。
　　“桑燃姐姐，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可能要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对手是东海龙族。可现在，我只有我自己……”息维有点像无助的孩子，嘴里说是求助，听起来更像倾诉。也许桑燃也帮不了他，桑燃也只有自己和蚕姑娘。要去对付那么多虾兵蟹将丶龙子龙孙。但说出来，至少心里舒服了，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好像轻了许多。桑燃默默听着，没有插话。等息维说完了要说的话，桑燃只回了一个字:“好！” 这回答，让息维有些错愕。
　　“你就不想问点什么吗？”息维觉得桑燃至少会问点什么，然后也说说自己的难处。
　　“问什么？问你要多少兵力？那你想要多少？”息维更不解，望了望大桑树，心想难道这里有百万雄师吗？
　　“你打算什么时间行动？”桑燃不理会息维一脸的问号，而是抓住主题继续探讨。
　　“你真的可以帮我？你不会是想号召四处的桑梓？”
　　“我回父王那搬兵。”
　　“你确定你父王肯帮我们？”
　　“我确定他不会。”
　　息维更惊讶了，明知炎帝不会帮忙，桑燃姐姐为何如此胸有成竹？
　　“我会命阿蚕带上信物和我的手书去找炜融，他会有办法拿出父王的兵符，然后召集我曾经的旧部。我们做好部署，速战速决！”似乎那个杀伐决断丶果敢担当的桑燃又回来了。
　　“你都不怀疑什么吗？”
　　“怀疑什么？怀疑你吗？怀疑你，岂不是怀疑我自己。”桑燃轻轻笑了起来。
　　你有求，我必助。你说的，我就信。没有迟疑，没有躲避。息维从前一直不知道，桑燃会如此待他。窃符是重罪，炜融怎么办？桑燃说她自有办法。
　　息维辞别桑燃，离开大桑树。蚕姑娘收好信物和桑燃的手书赶紧上路。按照商量好的部署，各自行动。

　　探头探脑偷溜出春神府的句芒，在去桃林的路上遇到了蚕姑娘，窥得了桑燃意欲搬兵的秘密，从桃林回来后，亲自去找桑燃核实，也加入了这次行动。不管息维对自己有什么误会，息维有事，冲在最前面的，一定有句芒一个。这种同仇敌忾的情义，不是谁都有幸获得。被信任与关爱的神仙，不会黑化。
　　息维知道，这场斗争只能胜，不能败！借来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如数奉还。
　　直到行动已经开始，息维才得知春神府的加入。感动吗？息维仍然可以不理句芒，但心里已经给了他一个永久的位置。息维是嫉妒句芒的，这呆木桩拥有的，都是他求而不得的。

　　得知息维醒来，句芒也很快赶过来，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急于向老师解释点什么。他只想告诉息维，他从来不知道玉珥的元神会在他这里，他和玉珥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连熟悉都算不上……预演了大半天，最后他只吞吞吐吐地告诉息维:你可以生我的气，但千万别不理我。
　　但等他看到醒来的息维时，彼此望着对方笑了笑，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这样一场变故后，息维想通了很多事。或许以后息维只是个传说，这三界只剩青帝了。青帝有青帝的职责，只有应不应该，再无想不想要。心底里留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藏一些属于息维的故事。眼底里余那么一束微弱的光，瞥一眼息维想要到达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