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千古桃花笑》三七的七

18、青帝

　　小时候想长大，以为长大了，那些本来不被允许的事就可以被允许。长大后，又怀念儿时。后来发现，想长大总会长大，想回去儿时却不可能。也许上苍不许世间万物太贪，只能满足你一次愿望，你先许了长大，于是这个愿意实现了，且不得反悔。
　　息维继任青帝，比他预想的顺利。西王母支持，东王公不反对。河神支持，雨神不反对。炎帝很被动地襄助，如今功成，自然也是支持。白帝不反对，黄帝不反对，黑帝未表态，算成默认。剩下的属地内的散仙，几乎都是支持的。息维曾经是那么强烈地想继任青帝，他所有的胜负欲大多因为这个目标。如今，他终于做了青帝，却没有想像中的满足感。究竟是不知满足？还是不知心中何求？
　　偌大的青帝府，而今有些冷清。青帝从寝居走至府门口，又从府门口走至书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看到几个零星的粗使杂役，都是句芒从春神府抽调过来的。跟在身边的小童，是句芒精挑细选的一个野草精十八缺。野草修成得道颇为不易，这十八缺活血消肿丶利尿祛湿，也可以治疗跌打损伤。句芒自小顽皮，常常受伤，常常使用十八缺治疗，对这有十八个缺口的圆形叶子非常喜爱，他还常常和这野草对话，久而久之，这野草修成人形，变成了一个伶俐的小童。句芒甚是高兴，为之取名“十八”
　　。前些日子息维重伤卧床无人照料，句芒便将十八带过来服侍。息维也十分喜欢十八，知会了句芒，这小童便留在了青帝府。

　　“青帝，我有事禀报！”十八脆声道。
　　青帝望着书房门发了很久的呆，但又不想推门进去。这是他父亲生前处理公事丶看书写字的地方。他曾经那么想证明自己，无非也是想得到父亲几句夸奖。他恍惚觉得，如果推开门，父亲还会坐在桌案前。被十八这一声禀报喊回了神，父亲，真的不在了！
　　“何事？”
　　“芳然阁那边的墙角有异动。”十八回答。芳然阁，就是息维从前在府中为玉珥布置的闺房，前段时日子玉珥在青帝府养伤，恰巧也住在这里。只是玉珥不知道，那个与她有缘的姑娘，就是息维心中的她。

　　“芳然阁？有何异常？”
　　“墙角的扶芳藤，好像要成形了。”
　　“哦？那是好事，如今的青帝府，是真的有些冷清。”
　　人间帝王的府里丶宫中如果嫌冷清，就纳妃丶生孩子，这青帝嫌府中冷清，就可以在府里找找，有哪些花草树木丶鸟兽鱼虫要成精。

　　“除了芳然阁的扶芳藤有动静，府中别处是否也有要成形的？”这青帝显然想靠府中动植物成精来添丁了。
　　“暂未发现。”十八答。
　　“那咱们先去看看吧！”
　　说话间，青帝和十八就来到了芳然阁。果然看到那墙角的一片扶芳藤闪闪发光，一会儿现出人形，一会儿恢复真身。
　　“这扶芳藤的时机应该是到了。”息维取出青帝杖藜，点了点扶芳藤，眼前立时出现一个软萌软萌的小女孩，圆嘟嘟的小脸，粉白粉白的，黑亮亮的大眼睛，长长的丶卷卷的睫毛，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比十八还小。
　　息维扑哧一声笑了，这么一个萌物，明显没有多少灵力，是怎么修炼成形的？
　　小萌物感到被轻视，用黑亮亮的大眼睛狠狠剜了息维一眼。
　　“大胆！这是青帝，你个刚成形的野草精，这么不懂礼数！”十八板起脸，哥哥教训妹妹一样。
　　“无妨无妨！”青帝并不介意，反倒十分欢喜。
　　“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修炼成形的吗？我也想学学你的秘笈。”青帝蹲下来，拉着小萌物的手，温和地问。
　　“你是青帝，不是很厉害吗？我这可没什么秘笈可以教你！”小萌物摇摇头说。

　　青帝又仔细看了看小萌物，心想还好是棵扶芳藤精，要是什么果子类的，这刚成形的小散仙登时就可能被吃了，这是个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娃娃。但凡能够修炼成人形的草木，都是有着几百年或几千年的灵力，成形后即有修为。这小萌物扶芳藤却没有。
　　“你之前是遇到了谁？是不是有哪位神仙帮助了你的修行？”青帝继续耐心地问。
　　“没有谁帮过我。”小萌物继续摇头。又歪着头想了一会说:“但是，前段时间桃花仙祖来过这，她受伤了。”

　　小萌物的话，让青帝的心震了一下，是的，玉珥前段时间来过，她受伤了，为了救那个孩子，生生受了渊冰剑一击。青帝现在尽量不去想起玉珥，那些他不清楚的事，他不敢问清楚，这是一种酸涩的感觉，像吃了一颗生果子，心里自责，精神上受罪。
　　“桃花仙祖受伤了，她吃过药的药渣和敷过的药拆下来后都倒在了墙角，说给我做肥料。然后，就这样了！”小萌物摊摊手，表示她知道的就这么多。
　　玉珥倒掉的药渣里有她的气息，敷的药里面有她的血迹，看来，这扶芳藤竟是得益于玉珥的气血而意外成形。青帝仔细端详着小萌物，神情上，还真的有点像玉珥。这是上苍的眷恋吗？
　　“给你取个名字吧！”青帝笑着说:“他是十八缺修炼成的，我们叫他十八;你是扶芳藤修炼成的，我们就叫你扶芳，如何？”
　　“随便你啰，你觉得好就好呗！反正你是青帝！”小萌物无谓地说，一棵野草精，和青帝争议名字，是没有意义的。
　　青帝又笑了:“你怕青帝？”
　　“当然怕了！如果你一个不开心，把我送到寒风刺骨的地方去生活，那我不是很惨！”小萌物说话时故意夸张地抱紧双臂，打个冷战。
　　“哈哈哈！你放心吧，我舍不得把你送走的，你这么可爱！”青帝宠溺地捏了捏小萌物的鼻子。
　　“那扶芳就先谢过青帝了！你是最好的青帝！”小萌物做着鬼脸拍马屁。
　　“扶芳，你不要叫我青帝，你没有父母，我没有家人，不如你做我的女儿，我做你的父亲，好不好？”青帝骗小孩糖果一样的表情。
　　扶芳却老半天没言语，也没有做鬼脸。
　　“怎么，你不愿意吗？”青帝有点担心，可能骗不到这小萌物的糖果。
　　“不是不愿意，是吓到了，受宠若惊。”扶芳认真地回答。

　　青帝的内心现在被糖果塞满了，这种真实的甜蜜十分幸福。十八也感慨，同是野草，境遇还是有很大差别的。青帝府有了扶芳，日子开始不同了，青帝招募了许多散仙，将府中事务一一安排下去，让鸾鸟夫人特地挑选了几个厨娘送来。云低岸日渐繁华起来，摆渡的丶摆摊的丶摆擂台的，都逐渐多了。
　　当春花落尽时，秋又来。句芒愉快地拍拍蓐收的肩膀，说兄弟该你上场忙了，我去休假了！媷收拍掉句芒的手说，你别到处瞎走，像上次一样，因为迷路又好久回不来。句芒皱皱眉头，哎！要是有办法根治我这路痴的毛病就好了！
　　秋天里的云低岸特别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外界要来云低岸，必须要过这条没有名字的河，然后走过滩涂，才真正上岸。青帝府在山上，从云低岸到青帝府，本来一年四季都有好景色。现如今只余春秋两季，那荷塘已安静了许久，青山负白雪的壮观也许久不见。
　　这一日的云低岸，一切如常。只是摆渡的老叟，渡了一位奇怪的客官。这客官一身玄衣，头戴青色斗笠，斗笠压的很低，看不见眉眼。这客官周身带着冷气，拒人千里之外。下船上岸后，径直去了青帝府。
　　处理完公务的青帝，正在教扶芳写字。察觉门外有修为高深者不请自来，青帝让十八带扶芳先从后门回去住处。
　　“阁下请现身吧！”青帝对门外说。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几片雪花先飘进门来，然后，带着青色斗笠的不速之客进了书房。
　　“玄冥！！”青帝大为吃惊。
　　“青帝，别来无恙！”玄冥摘下斗笠，拱了拱手。
　　“你胆子倒不小！今天敢跑到我这来！”
　　“呵呵！来送给青帝一件功劳，与青帝做个交易。”玄冥淡定地说。

　　“冬神客气了！我与你素无交情，岂敢收你送来的功劳！”青帝不太喜欢玄冥现在的从容自若，这厮是仗着自己修为比自己高，来威胁自己什么吗？青帝有点猜不透玄冥的来意。
　　“青帝不必紧张。我此次前来，是来投案的。但有一个要求，只向青帝你投案！”玄冥认真地说。这让青帝更糊涂了，玄冥逃了这么久，三界都寻他不到，他为何要自投罗网？还有，比青帝府高的丶低的府第都有，为何偏偏来青帝府？
　　“当初伤害春神，是我的罪过，今天我愿意领罪，青帝可以将我绳之以法。只希望青帝答应我一个请求。”玄冥的神色黯淡下来，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焱吴死了，他死前的愿望是，不想入轮回，请青帝将他的灵魂化作一棵开花的树，长在我每日必经的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