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千古桃花笑》三七的七

15、变天

　　鸭子不懂鹰的优秀是一种实力，鹰不会愿意与鸭子较量。但鸭子非要找死，以为一群鸭子可以围攻一只鹰，结果又来了几只鹰，鸭子团灭。
　　小童慌慌张张地禀报，整个青帝府已被大批兵力围困，绕芳甸外围也被控制，现在是外面的宾客不给进来，里面的宾客无法出去。瀛洛夫人又惊又怒，问可知是何人所为，小童小心翼翼地说是息维公子。瀛洛夫人大骂叛逆，在灵堂中转了半天，却拿不出一点主意。只听她嘴里不停地嘀咕“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这时，旁边的汐月抱着孩子走过来。
　　“母亲，要不要向东海发出求助信号，也许父王也快到了。”汐月这句话提醒了瀛洛，对，可以向东海龙王求助。瀛洛慌了神，因为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已向三界昭告了息维的罪行，本以为息维会躲起来，至少躲一阵子，但没想到他竟然不避反进，这么快就带兵杀了回来。问题是，他哪里来的这些兵力？他只身一人离开青帝府，既无强大母族，更无妻族，难不成是平空变出的吗？
　　“快！快发信号，让你父王前来襄助！”
　　汐月将孩子交给婢女，匆匆发出信号。烟花炸开在青帝府的上空，绕芳甸外的东海龙王看到了，青帝府外的息维也看到了，腾云赶来参加葬礼的冰夷也看到了。一朵美丽的烟花，让天变了。东海龙王速速调理兵谴将，但，杀进来时，青帝府已血染白绫，一片狼藉！
　　“你这个歹毒的妖妇，说我杀死了父亲！临死前给你个机会，说，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杀红了眼的息维，正用宝剑抵在瀛洛的脖子上，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瀛洛夫人的丰姿已无法维持，如烂泥一样委在地上，泪水从双眼流出，笑容却从嘴角溢出。“是你，杀死了你的父亲，现在你想连我一起杀了，这样就不会有人阻挡你的野心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是你害死了父亲，然后嫁祸于我！你只不过想扶你自己的儿子上位而已！”息维低沉地怒吼，之后，便一剑刺向瀛洛的前心，后心出来的，是带血的剑尖。拔出宝剑的息维，没有停下战斗，继续刺向蓬湘，刺向其他人……这些曾经的家人，见惯了温润如玉的息维，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命丧他的剑下。
　　只有与瀛洛夫人关系最密切的龙族加入了战斗，其他的宾客，要么躲藏，要么逃散。很快，玉珥看到了句芒和春神府的人，看到了桑燃和蚕姑娘。桑燃曾经帮父亲练兵，锻造出一个支骁勇善战灼部队，虽然她拜赤松子为师后，开始隐居山林，但昔日领兵的威信尚在。句芒上次来桃林时，偶遇过外出办事的蚕姑娘，想来那时桑燃就已经开始为息维搬兵谋划了。这趟浑水，比大家想像的要深。
　　蚕姑娘是桑燃的贴身婢女，得道前，曾是一位人间将军的女儿。将军外出打仗遇到劲敌被困，女儿说谁能救回父亲就嫁给谁，马厩中的一匹白马听了这话，不顾性命地冲上战场，驮回身深重伤的将军。白马傻乎乎地等将军伤势好转后把女儿嫁给自己。谁知等将军痊愈后，不仅没有履行女儿的承诺，说它是个痴心妄想的蓄牲，害怕白马会伤害女儿，便杀了这白马。白马的魂跑到南方天帝那里申冤，天帝惩罚了将军父女，将女儿变成了日日吐丝的虫子，就是后来的“蚕”。蚕在桑树上吐丝吐了几百年，遇到了桑燃。桑燃知道了蚕的故事后，认为父亲对这将军父女的惩罚重了，要知道，女儿要救父亲，口不择言许下承诺，父亲心疼女儿，一时恶念起，杀死了白马，错是错了，但惩罚也该有个尽头。于是桑燃帮助蚕修行得道，修成人形的蚕姑娘便对桑燃忠心不二，几乎寸步不离。蚕姑娘外出办事，办的一定是机密的大事。息维若与瀛洛对战，就是与龙族对战。龙族的虾兵蟹将龙子龙孙众多，没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很难有胜算。此时对战龙族的战力，大多数是桑燃的旧部。句芒和春神府的力量居其次。这场血战为的是什么？是权力是仇恨还是别的什么？
　　“桃花仙祖……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儿子！”不知何时，浑身是血的汐月爬到了玉珥的脚边。不远处那个大开杀戒的息维正挥剑劈向那个孩子，孩子手里抓着玉珥送他的桃饴哇哇大哭！见此情景，玉珥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护住那个可怜的孩子。息维的剑没有斩到孩子，玉珥的左侧臂膀却汩汩流出鲜血。
　　“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息维面无表面地说。
　　“稚子无辜，请你不要杀这个孩子！”玉珥近乎祈求地望着息维。
　　“无辜吗？难道你不懂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吗？”息维并没有打算改变主意。
　　“不，你不要杀他！我带他回桃林，他这么小，我可以抹去他的记忆，他不会来找你寻仇的！”
　　“呵呵，抹除记忆？你的记忆也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故被抹除了吗？”息维的笑容里充满了讽刺。
　　“你不要杀他，我带他走，毕竟他也算半个龙族。”不知何时，站在云端观战的冰夷来到了息维对面。这场息维与龙族的战争，冰夷并没有参与，高高挂起，静观其变。冰夷是神龙，不同于普通的龙族，平时与东海一族并无多少来往。
　　“现在，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龙族！”息维剑指冰夷。
　　冰夷用折扇移开息维的剑，心平气和地说:“息维，不要与我为敌。我知道龙族欠你的，今日龙族也得到了该有的下场。贵为青帝的你，应该想想你今后的立足之地。”冰夷抱过惊吓过度的孩子，施了昏睡的法术，估计嫌孩子太吵。“你父亲临终前，已将青帝的杖藜传于你，是吧？”
　　息维没有马上回答，但眼神在慢慢平静。
　　“瀛洛是什么样的女人，我知道的不比你少。你可以凭借桑燃的旧部和那个呆木桩的府兵赢得这场战斗，但赢了之后呢？你想过吗？”
　　“不劳河神费心，既然我敢屠这群妖龙，自然打算了后面的事。”
　　“就算你都打算好了，多一个神龙的支持也不是坏事，代价只是这个资质平庸的龙蛋，你不亏！”冰夷望了望昏睡的孩子说。
　　“息维，只要你放过这个孩子，我保证，桃林六仙也是你的阵营的。”玉珥也晾出自己的筹码。
　　息维半晌没有说话，望了那孩子一眼，然后走开了。
　　青帝府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有龙族，有青帝府的人，也有被误伤的宾客。老青帝逝去，几乎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除了息维和那个孩子。龙族损失惨重，老龙王力战不敌，死于息维的剑下。汐月，在向玉珥求救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息维变成了魔王，毫不留情地杀伐，不加解释。他也受了很重的伤，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向灵堂，走到父亲的仙体前，扑通跪下了。息维哭了，哭的像个孩子，这是玉珥唯一一次见他流泪，之前没有过，之后的许多年里也从未有过。也许是哀恸自己自此后父母全无，也许是埋葬那个谦谦君子的曾经，也许是积压心中多年的痛苦终得释放。很多很多年以后，做了很久很久青帝的息维说，他这一生，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但他确实是一任很好的青帝。
　　青帝府几乎再无旧人，新的青帝，新的青帝府。世上再“绕芳甸”，从那以后，大家只知道“云低岸”。
　　桑燃送走旧部，和蚕姑娘又回到大桑树过山林生活。句芒率春神府打扫战场。息维养伤多日。玉珥因为护那孩子也受了伤，暂住青帝府待伤好回桃林。息维的剑名为“渊冰”，是剑仙欧冶子采昆吾山的赤铜制成，以冰雪所化之水淬之，至冷之兵。被渊冰所伤，若无青帝府上特有的草药姜花，不得痊愈。
　　玉珥暂住的，不知是青帝府哪位姑娘的闺房，布置的清新别致，打扫的纤尘不染。三个漂亮的衣柜，里面装满了漂亮的衣服，有缘的是，她的衣服都非常适合玉珥，看来是个与玉珥身量相仿，年龄相差无多的姑娘。但这姑娘肯定不在了，一场变故，青帝府旧人已经死光了。
　　如果有幸结识，说不准是个谈得来的知己。
　　伤愈回转桃林时，息维的伤依然没有好。离忧送上辞行帖，大家没有见到息维，新来的小童说青帝伤重未愈，不便送客，还望各位仙人海涵。
　　青帝府还是青帝府，只是来时拜见的主人已成白骨，魂魄已入轮回，走时辞别的主人是来时那个檄文里的罪人。究竟孰是孰非？向来胜者为王。但玉珥知道，相信息维的是大多数。息维的过往，就是他的解释;青帝的以后，就是他的证明。桑燃信他，句芒信他，冰夷不疑他。
　　云低岸的草盛花繁，让它们扎根的，是记忆里的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