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束光》十二·L

4、零四

　　叶杭这几天为了避免再与江晏灿碰面，上下班都是蹭的同事的车，反正跟她关系好的苏医生、梁医生还有顾医生都是有小汽车的人，她总能和她们中的一个凑到差不多的上下班时间，因此还多出了许多休息时间。

　　只是她低估了江晏灿的耐性，当她按照约定时间去到林昌的诊疗室时，意外的在楼下接待处看见坐姿优雅的江晏灿，江晏灿一见她来就眉梢带笑的对她招了招手，态度亲昵自然，叶杭转头就去找林昌表达不满。

　　“林医生，不是说好我单独来的吗？”

　　林昌赶紧撇清关系，“江小姐这几天每天都不定时过来，我可没有透露过你的预约时间。”

　　叶杭不信，“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要考虑换个咨询师了。”

　　“照目前国内的行情看，像我这个级别咨询师所需的费用，叶医生那点工资可能有点吃力。”林昌笑得真诚善良，“叶医生，我出于愧疚对你可是免费的哟。”

　　“可是你明知道问题的根源就在江小姐，你还让她过来，这对我来讲只会产生了更大的心理负担。”

　　“或许，江小姐也可以作为辅助参与到你的治疗方案中呢？”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叶杭说道，“我真的要怀疑林医生你的专业程度了。”

　　林昌收起玩笑，“江小姐是个自由个体我没办法要求她的行为，但是，我们的治疗可以开始了。”

　　叶杭的治疗一次大约进行半个小时，她从楼上下来时守株待兔的江晏灿还端坐在那里，一见到她眉眼间便溢出了笑意，自来熟的问她，“可以送你回去吗？”

　　叶杭沉默，在和林昌聊天的最后林昌有建议她试着去面对江晏灿，心病心药医也好，解铃系铃人也罢，说到底叶杭对江晏灿的感情也做不到收放自如，尤其是江晏灿笑起来是真的好看，这一点她以前就无从招架，于是选择了点头同意。

　　倒是江晏灿意外于叶杭没有拒绝，开车送叶杭回去的路上虽然彼此沉默，但江晏灿知道这是一个好开端，她考虑到叶杭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没打算过分拉快进度条，人送到之后说了再见她便驱车离开，叶杭就此松了口气。

　　江晏灿对叶杭用了心，林昌出于对病人的隐私保护没有透露过叶杭的就诊时间，但江晏灿自有自己的办法，所以叶杭好几次都正巧遇见了她，也就每一次都被她亲自开车送了回家，随着治疗的深入叶杭对江晏灿似乎没了先前的排斥。

　　一段时间后，江晏灿开始适时的提出吃饭邀请，但叶杭拒绝的很快，十次八次之后，叶杭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她虽然拒绝了江晏灿但会不受控制的想她，怎么看受折磨的更像自己，这让叶杭好一阵子烦躁。

　　于是，在江晏灿又一次邀约时，她破天荒的答应了，那天江晏灿早早的等在医院外接她下班，她上车后就发现江晏灿整张脸灿烂的不像话。

　　叶杭没好气，“我发现你不管精神是不是正常都挺会磨人的。”

　　其实，江晏灿对自己精神失常的阶段并没有多少记忆，好了之后更对之避之不及，现在听叶杭提起倒勾起了好奇，她问，“我以前怎么磨你了？”

　　“半夜不睡觉在那哭个不停，不哄不行。”叶杭用手肘撑住车窗上支额说道，“我稍微从你的视线里消失就要耍大小姐脾气，有时候又说我不是你的温菀让我赶紧滚。”

　　江晏灿觉得往后还是不要好奇了，她略显担心的问道，“林昌有告诉过我，你因为我受过好多次伤，我得跟你说声抱歉。”

　　叶杭嗤了一声，“抱歉有什么用？要知道有好多次你差点就跟我同归于尽了。”当初，江晏灿发病最重时性格极为暴虐，所以她才会在林昌面前调侃自己是斯德哥尔摩，只是没想到几个月后居然能跟当事人玩笑似的聊起。

　　江晏灿下意识的就去牵叶杭的左手，刚碰到就被叶杭给躲开了，虽然是刹那轻触却唤醒了深藏在心底的熟悉，那是刻在身体里记忆，她以前应该无数次的牵过那双手，可惜叶杭的避闪让她不得不放弃更进一步的念头。

　　这顿饭吃的还算轻松，叶杭以为江晏灿会消停一段日子，没想到仅搁了一天她的邀约就再次发来，叶杭发现江晏灿不仅无赖、磨人还特别会得寸进尺，好比你第一次上了她车之后她接送你就特别自然，你答应了她的一顿饭好像往后一起吃饭就成了理所应当。

　　叶杭想起了林昌玩笑似的治疗方案，慎重考虑一夜后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躲不掉江晏灿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与正常的江晏灿和平相处然后慢慢地改善自我心境，也有利于她的身心健康。

　　一旦打定了这个主意她就不再拒绝江晏灿的邀约，江晏灿见事情向好，更是花尽心思的不停换餐厅给她足够的新鲜感。

　　在每一次不算太长的相处时间里，江晏灿都是最大可能的表现自己，和叶杭聊起很多有趣的话题，体育艺术时尚甚至一些商场的活动，大多数情况下叶杭听得多说得少，也看不出对话题的兴趣程度，好在江晏灿兴趣广泛变着花样的去寻找双方的共同语言。

　　下午下班，刚接到叶杭的江晏灿看出了对方心情不错，适时发出旅行邀请，“这一次的大师赛正好在国内举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叶杭摇头，说道，“我对网球一般。”

　　江晏灿在心里默默的给网球画了个红叉，又化守为攻，问道，“那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好抓紧时间去培养一下。”

　　叶杭转过头看着江晏灿的侧脸，笑了起来，江晏灿余光瞥见后心情顿时愉悦起来，从她第一次遇见叶杭起叶杭的眉间就藏着郁结，她知道她给叶杭带去的感觉并不好，心理上的压迫感是很难在短时间消除的，所以这难得一见的笑容带给了她莫大的心动。

　　叶杭笑了会儿重新坐正，开始说道，“你最喜欢看的赛事是网球，男单选手喜欢纳达尔女单喜欢莎拉波娃，你上学的时候还追过一阵子莎娃和罗迪克的CP，你研究过科隆教堂的建筑风格，觉得程派的唱腔最好听，认为听相声就该喝茶嗑瓜子，学过中式山水画临的是赵体，还有什么来着，哦，电影，不过电影你倒没什么特别钟意的。”

　　她语速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条斯理的在说，但每一个字都让江晏灿的心情飞扬几分，她笑意盎然的问，“所以这些我以前都跟你讲过？”

　　叶杭答了个单音节，“嗯。”

　　“那之前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想你了解的可能也就那么多了吧。”所以，那些以前就听过的东西她又重新听了一遍，她发现谈起这些的江晏灿都是真实的，不管曾经还是现在，江晏灿说起这些时眼睛里神采清亮，让叶杭十分喜欢。

　　江晏灿很配合的点头，笑意更甚，她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好的相处气氛，江晏灿起了贪念，想更多的了解叶杭，她问，“什么事让你心情这样好？”

　　叶杭告诉她，“今天下午我们科室的小天使出院啦，你知道吗，他来的时候我们都安慰他让他放心交给医生就好，但我们心里头其实没太大把握，可他真的好坚强。”她伸出手比划给江晏灿看，“他那么小那么瘦却那么勇敢那么努力的活着。”

　　江晏灿又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握住叶杭，这次的叶杭没有躲开任由她牵着，她想了想带着点试探说道，“我也在很努力的活着，叶医生为我高兴吗？”

　　叶杭翻了个白眼松开被牵住的手，指了指前方，“为了我的安全请江小姐双手扶方向盘。”

　　江晏灿的眼中溢满了笑，她偏头看着叶杭一本正经的表情，很想将之据为己有，她发现无论她是否记得，她们之间的熟稔都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很大声的告诉她，她们之间相识已久。

　　几分钟后，车停在楼下停稳，下车的叶杭正巧看到车窗玻璃上趴着一只找不路的小蜘蛛，她抽了张纸引着蜘蛛爬在纸上，然后敷衍的跟江晏灿道别就下了车，小蜘蛛搭乘着巨大的飞毯一动不动，直到在一片泥土里才被重新放下来，它没有犹豫迅速将自己藏匿。

　　江晏灿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叶杭的动作，她只看到对方专注的端着一张纸下车，然后直奔绿化带将纸巾放低倾斜，起身又去垃圾桶边扔掉纸巾，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莫名其妙。

　　她楞住好半天没想起发动车子离开，叶杭在楼道口处回身见她车子未动，想了想，又对她招了招手讲再见才转身上楼，她这才回神笑着驱车离开。

　　这本是一件不会被江晏灿放在心上的小事，可偏巧她晚上回去就做了个梦，梦里阳光充沛的房间里有一只飞虫，慌不择路的朝着玻璃上撞，一直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一个女孩趿着拖鞋走了过去，看背影像是温菀，女孩打开窗户用一只手赶着飞虫出去。

　　这不是梦，睡梦中的江晏灿也在正常思考，这个背影也不是温菀，是叶杭，温菀根本不敢去开窗放一只飞虫，她会慌张的来找自己让自己去做这一切，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印记，只是现在正化作梦的方式留存在她记忆里。

　　第二天的江晏灿醒的很早，昨晚的梦境被她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叶杭，大清早等车上班的叶杭乍见江晏灿时，残留的睡意立马就被吓跑了。

　　初春的早上还有料峭的寒意，江晏灿穿着厚呢大衣俏丽的站在眼前，背后是刚刚升起的太阳，叶杭一下子就晃了神，这个漂亮的女人在她意识不定时出现，瞬间就击垮了她的防线，让她心甘情愿的坠落在她带来的惊喜中，此刻叶杭的脑海中回荡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叶杭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

　　江晏灿回答，“因为太想你了呀。”

　　叶杭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厚外套，手里还提着冷掉的早餐，整个人傻傻愣愣的望着自己，江晏灿的心都软了几分，她靠近用大衣将愣住的女孩裹进怀里，为她挡风，女孩却在瞬间僵硬了身体，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唐突了。

　　江晏灿温暖的身体也捂不热叶杭心底的冰凉，犹如寒春里的冷水泼熄了她刚刚燃起的热情，她飞快的从江晏灿的怀中退了出来，视线低垂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情绪，又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头，正巧看见自己的要搭乘的车进站，于是匆匆说过再见便上车逃走了。

　　江晏灿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发动，她隔着车窗玻璃目送叶杭离开，而叶杭始终未再多看她一眼，她忽然向前追了一步很怕叶杭从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