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束光》十二·L

3、零三

　　江晏灿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叶杭静默伫立的背影，仅有的两次照面已然让她产生了靠近叶杭的念头，她走过去声音轻柔，“不进去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兀自回忆的叶杭，江晏灿真的不一样了，眼波流转间韵味独特，眉间平静淡然，没有半点从前焦虑不安的影子，叶杭不由自主的发愣，令人可喜的是江晏灿的世界终于拨云见月，而她呢？她其实也很好，在如今的江晏灿没有出现以前。

　　江晏灿关心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抬手去试叶杭的头温，但被叶杭躲闪开，她放下的手掌中握满了失落。

　　叶杭退后半步拉开与江晏灿的亲昵，“你好，江小姐。”

　　“你好，叶医生。”生疏的寒暄后江晏灿又说道，“走，进去吧。”

　　林昌也是好久没见过叶杭了，眼下的叶杭恢复了自己的装扮，毛衣长裤的搭配方式普通的很，离得再近些，他一眼就看到了叶杭眼下遮掩过的青黑，料定是严重失眠所致，他邀请两人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上落座，坐下后的叶杭有意识的拉开与江晏灿的距离。

　　林昌询问道，“叶医生是搭乘地铁过来的吗？”

　　既然来了叶杭也是真的在寻求帮助，她回答，“是。”

　　“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最近几天在失眠？”

　　“叶医生清楚自己失眠的原因吗？”

　　叶杭点头认真回答，她失眠的原因就是重新遇见了江晏灿，这一点其实林昌已经猜到了，倒是江晏灿本人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有点惊讶自己对叶杭造成的影响，前十分钟，林昌没有将问题转移到江晏灿身上，她就安静的在旁边聆听。

　　这次聊天持续了四十五分钟，江晏灿凭着谈话中字里行间的内容，大致推测出自己同叶杭之间的关系，她没有想到叶杭扮演过温菀，甚至与自己相处了至少一年的时间，可她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连叶杭的长相都没留下过印记。

　　谈话结束后叶杭说道，“可以和林医生单独聊几句吗？”

　　“当然可以。”

　　林昌带着叶杭去了隔壁的诊疗室，“叶医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林医生，恕我直言，希望这不是你又为江小姐设计的新治疗方案。”

　　林昌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被噎得一愣，随后笑道，“江小姐如今的状况需不需要新治疗难道叶医生看不出来吗？”

　　叶杭点头，“既然现在是关于我的治疗，那下次我们单独约时间就好。”

　　林昌说，“那是自然的。”他早在一年半以前就发现到叶杭在心理上出现了撕裂，但是为了帮助病情更加严重的江晏灿，他私心选择了将治疗继续下去，他说，“我应该向你说声抱歉，是我刻意忽略了你的问题。”

　　叶杭笑了笑，“如果再来一次，林医生会主动终止治疗吗？”

　　“不会，在当时这是对江小姐最好的办法，在没有更有效手段的前提下我不会终止治疗，听起来可能很过分，但用你的小问题换回江小姐的恢复我个人觉得是值得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不过是两害取其轻。

　　叶杭挑眉，不置可否，“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评定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她起身致谢，又道，“既然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下次见面等我回去看过工作安排再约。”

　　“好的，叶医生慢走。”

　　林昌回到诊疗室，江晏灿问道，“她呢？”

　　“走了。”林昌解释，“看样子是不想再跟你有瓜葛。”他停住，朝向江晏灿，目光格外严肃，“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管当时的情况是否出于江晏灿本意，在实质上都对叶杭造成了等同囚禁的结果，而清醒后的自己却没有留住半点关于叶杭的记忆，这对叶杭来讲是极其不公平和残忍的，更何况叶杭对她还产生了感情。

　　江晏灿苦恼道，“一年多的时间我怎么一点关于她的记忆都没有，我第一次看到她还当她是个陌生人。”

　　林昌说道，“人类的大脑有一套非常复杂的机制，可以让人把幻觉当做真实世界，也同样能把现实变成一场梦，就像那几年你跟空气都能对话一整天”

　　江晏灿扶额不愿谈及那样的过去，她和林昌撇开医患关系，有时候也会像朋友般聊天，“你当时的治疗手段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她还真是好心居然会同意配合，也辛苦她跟一个疯子生活一年多了。”

　　林昌说，“开始她也不太愿意配合，可能是出于医生的责任感吧也没有真的退出。”他想了想又说道，“辛苦倒是真的，你有过几次过激行为是她救下的你，怎么说呢，回过头去看，她陪着你的一年多对于你现在的恢复其实是有很大帮助的，我都打算以此发篇论文了。”

　　江晏灿的重点在过激行为上，“她有受伤吗？”

　　林昌点头，“几乎每一次。”他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此刻的心理感受吗？”

　　“嗯，当下的，真实的。”

　　“愧疚、难过。”江晏灿停顿，“还有点心疼。”

　　林昌皱了眉，但没将话题继续下去，“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也该回去上班了。”

　　“叶医生那边呢？”

　　“我会再跟她约时间，你放心好了。”、

　　“我不用再来了？”

　　“你当然要再来。”林昌笑道，“只是不用跟她一块来。”

　　江晏灿眉间一拧，不大高兴的样子，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当下的情绪，只有说道，“好，那我先走了，如果叶医生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诊疗室恢复安静，林昌呆坐了半天才开始记录工作，作为医生他不应该提出不专业的建议，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必然有一点点的私心，他对叶杭有愧所以想尽力补偿，而且从刚才的情形看，江晏灿对叶杭似乎也挺上心的。

　　刚起了个念头很快被林昌扼制，过了会儿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再被他绝杀，一连好几次，这个念头越发茁壮而他却有点摇摆不定了，一直到晚上，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江晏灿再聊聊，凌晨两点钟，他终于下定决心给江晏灿发去一条消息。

　　“如果是出于补偿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叶杭的面前，这对她目前的状况没有帮助，反而会激发出她对你的情感，但如果你也动了心，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帮助她打开心结。”

　　一段发过去后，第二段还没打完就收到了江晏灿的回复，“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提出这样的建议？”

　　林昌看了眼时间，没想到江晏灿居然没睡就把电话打了过去，对面接听后他说道，“以朋友的身份，作为医生，而且现在还你俩的共同医生，我做不出这样的建议。”他问，“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啊。”

　　林昌察觉到了什么，音量都提了些也来了精神，“那你都在想什么？”

　　“想叶杭啊。”江晏灿轻声道，“怎么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呢？让我都不好意思去她面前晃悠，你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看起来你是接受了我的后一条建议。”

　　“是啊，我倒是想啊。”江晏灿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叶杭时的心跳声，那分明就是心动，不然她怎么会去追一个陌生人还唐突到抱住人家，但真相却让事情变得复杂，她纠结万分才因此失眠。

　　“你要去试试吗？”

　　江晏灿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很怕又是一个最坏的结果。”

　　林昌也在叹气，“那你自己考虑自己决定吧，我先睡了。”说完也没挂，又说，“我很后悔给你发消息了。”

　　“林医生，发生过的事情后悔也没用哦，不早了是该休息了。”挂了电话，江晏灿躺在床上想着叶杭，久久难眠。

　　江晏灿虽然好转但跟父母之间心结未解，并不生活在一起，只是周末会回去看看，毕竟她生病的几年给父母也带去了痛苦，江母对她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仅仅一个上午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的询问，“灿灿啊，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约林医生看看？”

　　江晏灿抬头看着母亲，盯到对方极度不安后才说道，“我前几天遇见叶杭了。”

　　江母的表情可谓复杂多变，几秒钟的时间换了好几个，犹豫半天后才谨慎道，“你是该去好好谢谢人家。”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报复或恶作剧，她说道，“我想追求她。”

　　江母愣住，反倒平静了下来，态度讨好，“叶医生人挺好的，你要是喜欢妈妈不会阻拦，只要你喜欢就好，你喜欢的妈妈就支持。”

　　江晏灿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道，“我先走了，下周再回来看你们。”

　　“就走了？”江母不舍但知道留不住她继而叮嘱道，“那路上小心，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江晏灿先开车回了家，对往常的消遣活动兴趣缺缺，兴之所起时就开车去了重遇叶杭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后独坐了整个下午，当然，不乏有看中她外貌来搭讪的陌生人，可这些陌生人带给她的只有反感，她忽然想见叶杭了。

　　叶杭是一点都没想到会再见江晏灿，还是在她单位门外，她拧眉不解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来人。

　　江晏灿神情愉悦，“我就在医院附近转转没想到真的就碰见了你，我们还真是有缘。”

　　她们俩有缘倒是不假，但叶杭无力与她纠缠，敷衍道，“嗯嗯嗯，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叶杭没理她朝着公交站走去，“不用麻烦。”

　　江晏灿跟在后面，“不麻烦的。”

　　叶杭头都不回的强调，“我觉得麻烦。”

　　江晏灿锲而不舍，“我不觉得麻烦。”

　　叶杭忽然站定猛然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江晏灿，开口的语气里带着压制后怒意，“江晏灿，我不是温菀。”

　　“我知道。”江晏灿答的认真，又说，“叶杭，现在是你在为温菀困扰。”

　　“只要你不出现我就不会因此困扰。”

　　江晏灿知道叶杭说的没错，叶杭只在她的面前才会扮演起温菀的角色，只要她不出现，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些问题就会被淡化，但她已经出现了且不想退回陌生人的位置。

　　叶杭继续，“所以江小姐可以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江晏灿摇了摇头，答她，“不可以。”

　　叶杭急了，“江晏灿，你又想做什么呀？”

　　江晏灿轻松坦白，“叶杭，我前几年一直活在痛苦里，好不容易康复后有了些顿悟。”她说，“人嘛，还是自私点让自己快乐就好，反正接近你我心情会好，所以我当然要来找你呀。”

　　叶杭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急得再次重申，“我不是温菀。”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

　　“江晏灿，我才知道你居然这么无赖。”

　　江晏灿笑了起来，大方承认，“我正常或是不正常都挺无赖的，不然当初也不能抱住你就不撒手呀。”

　　她说得理直气壮反倒把叶杭给堵住了，叶杭深呼吸两次决定不再理她转身就走，江晏灿见好就收双手插兜的跟在叶杭身后，眼睛溢满的笑是藏也藏不住，直到把人送上公交车她才开车回家。